太華山中，問仙觀內(nèi)。

建筑群正中，如巨獸獸口似的紅漆鐵門當(dāng)中。

一片死一般的黑沉。

清云子端坐在洞壁深處，面前是一大塊青石壁畫，上面流轉(zhuǎn)著宛如鬼畫符似的字篆，可惜卻因為光線的原因而看不真切。

那張瘦削的老臉隱匿在沉沉黑暗當(dāng)中，

唯一從黑暗里露出的一對黃褐色眼睛里，卻滿是些狠戾嗜殺之色。

洞內(nèi)一時死寂，只有清云子沉重的呼吸聲。

不久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在洞內(nèi)響起，

布滿青色苔蘚的石壁上，一道黑影緩緩爬動，逐漸匯成個窈窕的女人身影。

“怎么樣了？”

清云子嘶啞開口詢問：“姜凡那娃子，究竟有什么事情瞞著貧道？”

“……沒有。”女人尖細(xì)的聲音回道，語氣里帶著些不耐：

“奴家近幾日來幾乎日夜不歇，一直在盯著那娃子……”

“但卻也沒見他有什么不對之處，每日便是來聽你講道，之后夜晚回到房里，也是苦苦修煉所謂的凝炁之法……呵，你別說，那俊秀小后生倒是努力嘞……”

“只是不知，等他得知凝出真炁的后果究竟是什么時，又會是什么表情……咯咯咯！”

沒有異常？

清云子眉頭一跳。

怎么會？怎么會沒有異常?

難不成姜凡那娃子，當(dāng)真沒凝出真炁？

他皺了皺眉，遲疑片刻：

“繼續(xù)盯著姜凡……”

“貧道就不信了，他一定有事瞞著貧道！一定有事！！！”

最后這句話，清云子幾乎是吼出來的。

眼看著時間一天一天流逝，他也不知圣人陛下究竟還能對他保有多久的耐心……

若是等到圣人陛下耐心耗盡，而他卻依舊沒有寸進(jìn)，那便是他的身死之日！

現(xiàn)在，姜凡那娃子，已經(jīng)是他唯一的突破點了……

“咯咯咯~”洞壁之上，女人的窈窕身姿咯咯咯怪笑起來，像只老鼠似“唰”一聲從壁上滑下：

“原來你清云子……也有今日啊！咯咯咯~”

洞內(nèi)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剩清云子滿臉的暴戾，一對鯰魚似的觸須像鋼針?biāo)聘Q起，拳頭也是暗自捏緊了不少。

待他完成了圣人陛下的任務(wù)，第一個殺的，就是這繡娘！

……

“死老鬼……”

天剛破曉，淡淡的白霧從谷底蒸騰而起，又被細(xì)碎曦光刺破，倒讓這太華山頗有了些人間仙境的味道。

當(dāng)然，如若不去看后山那滿地枯碑亂墳的話。

一道黑影像利劍穿梭在問仙觀中的每個角落，

自建筑群正中的大殿開始，從樹葉上流過，又從山石上掠過，徑直朝著觀中弟子居住的地方里，那姜凡所在的房間而去。

有幾個早起的觀中弟子已從床榻上醒了過來，各自揉著惺忪睡眼自房中走出。

而那黑影就從他們身邊掠過，同時還不時輕聲發(fā)出咒罵聲：

“清云子……清云子……老不死的老鬼！”

“若不是忌憚你那手段，老娘第一個將你剝了皮做成胭脂……”

“……”

可這些弟子卻沒有丁點反應(yīng)，好似根本就沒看見那掠過的黑影，也沒聽到黑影口中低低的咒罵。

“那俊秀小后生分明沒有半點異常……明明每日都在認(rèn)真修行，凝煉真炁……”

“偏偏得老娘一直去盯著，日夜不歇……近些日子，老娘這皮膚，都顯得粗糙了不知多少……唉……”

“……”

她一面嘟嘟囔囔，一面“咻咻咻”劃過大半個弟子居住地，來到姜凡所住的木屋前，順著木制屋墻爬至窗欞，再從窗縫一點一點擠進(jìn)去。

之后則倒掛在陰翳處，伸出兩只手來撐著腦袋，一面打著哈欠，一面盯著那坐在床榻上閉目打坐的清秀青年去看。

清早的晨光剛從窗縫里擠入，照在青年臉上，讓那張臉更顯得好看了不少。

繡娘認(rèn)真看了許久，只看見這名喚姜凡的娃子在認(rèn)真打坐修行，卻也并未見其有什么其余動作。

這幾日來始終都是如此，這也就讓繡娘在心底里，對那清云子的怨言更多了不少。

可惡的老東西……

如若不是實在沒辦法，她早就想將那老東西撕成一片一片碎片了……

又趴著看了好一會兒，

繡娘著實有些無聊的慌，心底里又想著反正這些個并未凝練出真炁，未踏入修真之途的弟子也看不見自己，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繡娘索性就膽子更大了一些，竟是緩緩從屋墻上爬下來，躺到了姜凡那張床上，舒服地打了個滾兒。

還是活人的床睡著舒服啊，比她那冷冰冰的冰棺不知要舒服多少倍……再抬頭看那青年的側(cè)臉，看那青年修行的模樣。

早先時候離的遠(yuǎn)了些，繡娘只是看到這名喚姜凡的青年一直在努力修行，

但如今離的稍稍近了些，卻是讓她當(dāng)真看出了些疑點。

這名喚姜凡的娃子，

為何修行之時，卻一直有一雙手耷拉在身體一側(cè)，沿著床縫放在了夾縫之間？

繡娘感覺自己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

難不成，清云子那老不死的竟是沒猜錯？

到了此時，繡娘也再無心繼續(xù)安然躺著了，索性從床上翻起，一點一點靠近那正在閉目打坐修行的青年，想好生看一看姜凡究竟為何要將手塞進(jìn)床縫當(dāng)中。

可那床縫到底狹小，根本瞧不清楚里面究竟有什么。

繡娘自知尋常未曾凝出真炁，跨入修真一途的凡人根本看不見自己，且又以為姜凡如今也未凝出真炁，

索性就更大膽了些，直接湊到了姜凡身邊，趴在那手旁，正準(zhǔn)備打眼朝床縫里仔細(xì)去看。

可就在她剛趴下的瞬間，原本正緊閉著眼，閉目打坐的姜凡突然睜開眼睛，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終于上鉤了！

電光火石之間，原本放在床縫中間的那雙手猛地抬起，

手心當(dāng)中攥著的，正是由“壺天”改造過的木核。

“！！！”

在姜凡抬起手的瞬間，繡娘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黑影似的身子驟然一縮，想要躲開，

但卻已是來不及了，姜凡的動作比她更快，那雙手猛地糊在了繡娘臉上。

“壺天！”

“壺中藏天地，芥子納日月！”

繡娘眼前只是閃過一顆刻著繁復(fù)花紋的果核，之后如影子似的身體就被收入了果核當(dāng)中。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如同被扔進(jìn)滾筒洗衣機(jī)里攪拌了不知多少圈。

再睜開眼時，

面前是一片白蒙蒙的密閉空間，內(nèi)里并無旁物，只有一面青銅古鑒漂浮在半空。

“總算是成了。”身后響起青年帶著笑意的清朗聲音。

繡娘恍然轉(zhuǎn)過頭，

只瞧見那名喚姜凡的青年此刻正站在她身后身后，抱著雙臂盯著他看。

這姜凡，

原來看得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