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環和Naomi的團隊效率極高，當天下午就把芬蘭之行的名單和行程資料發了過來。

韓非斜倚在她辦公桌邊，快速轉著手機：“確定你來帶隊嗎？“

“我去更好。“姜淮點擊打印鍵，“文案帶小唐，攝影組老陳跟著，萬一現場有突發狀況，我們三個能互相補位。“

韓非突然用手機敲了敲桌面：“我找溫晚打聽過了，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要去嗎？”

“我確信我足夠專業“，姜淮說著把打印好的資料裝進文件夾。

公寓里，姜淮正在收拾行李，熟練的把羊毛襪卷成球塞進登山靴。

這次要去十天，扣除飛行時間，整整一周她都得在羅瓦涅米的冰天雪地里打轉。她轉身走進浴室，撕開一支新的旅行裝牙膏，薄荷味在嘴里炸開。

淋浴間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四周，水珠順著脊椎滾落，像那年倫敦雨夜里周敘白沒能說完的話。

機場T3航站樓的廣播正在播報登機通知。姜淮把登機牌遞給空乘，往里走找到自己的座位。十小時的越洋航班，轉機后再飛羅瓦涅米，落地正是芬蘭的午后。她調整好頸枕，戴上降噪耳機，在空姐送來香檳時擺了擺手：“謝謝，只需要毛毯”。

一簾之隔的頭等艙內，周敘白手指懸在觸控板上方，正在逐頁審閱《Vega項目應急預案》。

起飛提示音響起的剎那，林薇從走廊走來：“周總，Orion V實車已經到達當地。“

聞聲他將筆記本合上，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林薇瞥見一閃而過的星空照片，取景框邊緣露出一截女孩的毛衣袖口。

那是天文社第一次野營時姜淮無意間拍下的廢片。

她默默攥緊拳頭，手心傳來的痛感讓她回過神來。坐下后她點進那個沒結束的對話框：

【考慮得怎么樣？】

手指在屏幕上方猶豫幾秒后，她終于下定決心：

【東西我可以給你，我只有一個條件：

讓姜淮徹底翻不了身。】

周敘白的位置在她左前方，他似乎睡著了，光影穿過舷窗

落在他身上，像無數次高中課堂她假裝回頭時一樣。她忽然很輕地笑了，只有我才配的上你。

隨后低頭，按下了【全部刪除】。

經過十二個小時的長途飛行，飛機終于降落在羅瓦涅米機場，鄰座的中國游客興奮地湊過來說：“三月中旬是追極光的最佳時機，現在正是冬春交替，氣候也沒那么惡劣，妥妥出片！”。

姜淮看著機艙外的白雪世界，思緒卻飛回了某個夏日的自習課上，她曾經問周敘白：我們以后一起去追極光，好不好呀？

而此刻，她和他，真的來看極光了，只是中間隔了九年的光陰，和一場無人提起的分手。

“嘁——”

她在心里笑自己，自從這次遇到周敘白，她變得愛回憶了，用溫晚的話說：反復回憶過去，是變老的初兆。

她解開安全帶，指尖在行李扣上一挑。舷窗外，羅瓦涅米的雪在陽光下發光，這不是什么浪漫的極光之旅，而是星環汽車新品發布的戰場——她精心準備了三個月的創意方案，即將在這片冰雪世界接受檢驗。

埃里克已經在出站口等候多時。突然他看到一群東方面孔走過來，為首的男人格外醒目，一襲黑色沖鋒衣，墨鏡遮住了半張臉，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場，活像來北極走秀的模特。

直到埃里克在人群中鎖定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立即興奮地揮手：“Hi，Gia，這邊！“

姜淮快步走過來，兩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她轉過來對周敘白的團隊說道：“拍攝團隊昨天已經到了，我們現在去酒店匯合，順利的話明天可以開始拍攝”，周敘白微微頷首，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埃里克搭在姜淮肩上的手。

埃里克領著眾人往外走，三輛越野車早已準備就緒。姜淮利落地安排人員上車，自己則坐進了那輛紅色SUV。埃里克的車一馬當先，他習慣性地瞥了眼天空，突然皺起眉頭，鐵灰色的云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壓來。他立即抓起對講機：

“所有人跟緊我的車，暴風雪要來了！“

“老陳，你看剛才還有太陽的，這會兒跟世界末日一樣。“小唐指著窗外驚呼。姜淮凝視著逐漸變成舊銅器銹紅色的天空，沉聲道：“是'雪暴虹彩'，暴風雪馬上就要來了。希望我們能趕在它之前到達酒店。“

車廂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詭異的是，路旁的樹冠開始無風自動，劇烈搖擺。那是暴風雪前鋒的次聲波在作祟。

然而暴風雪來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眨眼間，狂風裹挾著冰粒呼嘯而至，短短幾秒，眼前瞬間就被翻滾的雪浪吞噬。突然，車身猛地一歪，不受控制地滑向路邊的雪溝。

姜淮死死抓住扶手，強壓下涌到嘴邊的驚呼。她顫抖著摸出手機想聯系埃里克，卻發現手機根本沒有信號。好在司機是當地人，他鎮定地安慰道：“別擔心，羅瓦涅米的暴風雪很常見。現在是融雪期，這場雪最多持續一小時。“

另一輛車上，周敘白死死攥著對講機。“姜淮，你還好嗎？“他的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回應他的只有刺耳的忙音，和窗外永無止境的呼嘯聲。

“操！“周敘白猛地踹向車門。

這一刻，他撕下了從容的面具，卻不是為了她，林薇死死咬住嘴唇。他能為姜淮醉酒，為姜淮失控，而對自己，永遠都是恰到好處的禮貌。

“滋滋滋......”

“我們的車陷進雪溝了，現在完全動不了......“對講機突然傳來姜淮斷斷續續的聲音。

周敘白眼睛一亮，立即抓過設備：“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過來！“他快速聯系埃里克：“掉頭回來，我需要用你的車。“接著轉向林薇和蔣莊，語氣不容置疑：“你們先回酒店，我去接應他們。“

林薇嘴角扯出冷笑。‘他們？是只有姜淮把。’她恨不得姜淮馬上消失在這場暴風雪里。

埃里克猛打方向盤，在狂風中艱難掉頭。

十分鐘后，他們終于找到了那輛紅色SUV，車頭已經陷進雪溝。周敘白跳下車，重重地拍打車窗，透過結冰的玻璃，他看見姜淮白得沒有血色的臉。

車門被雪堵住，他徒手扒開積雪，指縫滲出血絲，混著冰碴，但他感覺不到疼。

“上車！”埃里克大喊，“暴風雪又要來了！”

姜淮的司機和老胡他們三人擠進埃里克的車，周敘白卻把最后一個位置讓給了設備箱。

“你們先走，”他簡短地說，“我和姜淮等下一波救援。”

埃里克猶豫了一下，但風雪越來越猛，他只能踩下油門離去。

周敘白拽著姜淮的手腕，在能見度歸零前沖進了路邊的小屋。木門在身后“砰”地關上，隔絕了部分風聲，但屋頂的積雪仍被狂風掀起，簌簌落進煙囪。

姜淮喘著氣，頭發和睫毛上全是冰晶。她搓著手，呵出的白氣在昏暗的室內飄散。

她終于開口，“為什么不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