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城市在灰藍色的天幕下緩緩蘇醒。街燈尚未熄滅，與天際的魚肚白交織成一片朦朧的光暈。夏九陽拖著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被無形的枷鎖拖拽著前行。懷中的舊木盒緊貼著胸膛，冰冷而沉重，如同母親未竟的囑托和那深不見底的契約深淵。

一夜之間，世界天翻地覆。

廢棄醫院的亡命直播，便利店的詭異追殺，往生齋的生死契約，鎖靈陣的湮滅湮滅，母親遺書揭示的血腥真相……還有那枚冰冷的【生死】烙印，以及系統底層權限被徹底覆蓋的冰冷提示。巨大的信息量和生死邊緣的掙扎，幾乎榨干了他最后一絲心力。此刻，支撐他回到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出租屋的，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被命運巨輪碾過后的麻木。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熟悉的、帶著淡淡霉味和外賣盒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這小小的、堆滿了直播設備和廉價泡面箱的蝸居，曾經是他全部的安全感來源。此刻，卻顯得如此陌生和脆弱。

他反手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滑坐在地，懷中的木盒“咚”的一聲輕響掉在腳邊。他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額頭的【生死】烙印傳來持續不斷的冰冷悸動，如同一個植入骨髓的監控器，時刻提醒著他靈魂的歸屬。胸前的封魂鈴觸感冰涼，表面的裂痕在晨光下顯得更加猙獰。

【警告：宿主精神力嚴重透支，身體多處軟組織挫傷，建議深度休眠恢復。】

【警告：封魂鈴靈性值低于5%，瀕臨失效，請盡快修復！】

【契約任務模塊：待激活（首個任務將在72小時內下達）。】

系統的提示音冰冷而盡責，在死寂的出租屋里顯得格外清晰。

夏九陽閉上布滿血絲的眼睛，試圖將那些混亂、血腥、絕望的畫面從腦海中驅逐出去。母親的遺言字字泣血：“快離開！永遠不要追查！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而他，卻一頭撞進了母親最恐懼的深淵，簽下了賣身契。

“對不起……媽……”干裂的嘴唇翕動，發出微不可聞的嘶啞聲音，帶著濃重的悔恨和無法言說的疲憊。他終究沒能如母親所愿，遠離這一切。

就在這時——

嗡！嗡！嗡！嗡！

被他隨手丟在玄關鞋柜上的手機，如同垂死掙扎的蜂群，驟然爆發出瘋狂而持久的震動！屏幕瞬間被刺目的白光點亮，無數條消息提示、未接來電通知、APP推送如同海嘯般瘋狂刷屏，將屏幕徹底淹沒！

爆了！徹底爆了！

夏九陽被這突如其來的瘋狂震動驚得心臟猛跳！他掙扎著撐起身體，幾乎是爬過去，抓起了那部滾燙的手機。

屏幕上，代表“星海直播”APP的圖標上，鮮紅的數字如同失控的核爆計數器——99+！999+！并且還在以每秒數條的速度瘋狂飆升！微信圖標同樣被鮮紅的99+覆蓋！微博、新聞推送……所有他能想到的社交和信息平臺，全部被“夏九陽”三個字徹底刷屏！

他顫抖著手指點開“星海直播”APP。

【您關注的簽約主播“夏九陽”直播間已關閉。】

關閉的直播間下方，評論區的留言數量已經變成了一個天文數字，并且每刷新一次，都以幾何級數增長！

「陽哥！你人呢？！昨晚最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血手印！影子！掐脖子！求解釋啊！」

「主播牛逼！真見鬼！關注了！」

「劇本狗！演技炸裂！騙流量不得好死！」

「@超管出來封號！傳播封建迷信！」

「有圖有真相！截圖高清血手印！還在流！」

「主播脖子上的淤青是真的！我放大看了！」

「仁和醫院官方發聲明了！譴責主播擅闖廢棄建筑！」

「警察昨晚是不是去了？！主播是不是被抓了？！」

「獨家內幕！夏九陽背后有玄學特效團隊！費用七位數！」

「小道消息！主播昨晚被嚇進精神病院了！」

「刷禮物求真相！火箭X10！」

「騙子！退錢！取關！」

質疑、驚嘆、謾罵、崇拜、陰謀論、人肉搜索……無數種聲音匯聚成一股滔天的信息洪流，在小小的手機屏幕上瘋狂翻滾、碰撞！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條新的評論涌進來，將之前的言論瞬間淹沒！在線人數峰值、新增關注數、禮物打賞總額……這些曾經讓他夢寐以求的數據，此刻如同滾燙的烙鐵，灼燒著他的眼球！

流量，這把雙刃劍的恐怖威力，第一次如此赤裸裸、如此瘋狂地展現在夏九陽面前。他被這股巨大的、失控的浪潮拋向了風口浪尖，身不由己，無處遁形。

就在這時，手機屏幕上猛地跳出一個來電顯示——王胖子那張油膩亢奮的胖臉瘋狂閃爍！

夏九陽看著那個名字，一股冰冷的煩躁和厭惡瞬間涌上心頭。他想掛斷，但手指懸在屏幕上，卻遲遲無法落下。王胖子背后代表的是平臺，是合同，是現實世界里能輕易碾碎他的資本力量。他不能掛。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額角烙印傳來的冰冷悸動，接通了電話，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喂，王哥……”

“夏！九！陽！”王胖子那標志性的、仿佛打了雞血般的尖銳咆哮瞬間炸裂開來，音量之大幾乎要震破夏九陽的耳膜，“你他媽終于接電話了！你死哪兒去了？！知不知道老子一晚上打了多少電話？！平臺高層都快把我辦公室門敲爛了！”

“王哥，我……”夏九陽試圖解釋。

“閉嘴！聽我說！”王胖子粗暴地打斷，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亢奮和一絲隱藏極深的焦慮，“炸了！徹底炸了！知道你現在什么數據嗎？！歷史峰值在線兩百七十萬！新增關注破五百萬！后臺服務器癱瘓了三次！熱搜前五全是你！‘夏九陽直播見鬼’后面掛的是‘爆爆爆’！懂嗎？！三個爆！”

“現在！全網的流量！全網的關注度！全他媽聚焦在你身上！這是潑天的富貴！是老天爺追著往你嘴里喂飯！”王胖子的語速快得像機關槍，“平臺連夜開會！高層親自指示！不惜一切代價！抓住這波流量！把熱度給我炒到天上去！”

“聽著！原定的光明紡織廠直播計劃作廢！太低級了！配不上你現在這熱度！”王胖子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狂熱的賭徒般的瘋狂，“我們要玩就玩大的！玩最狠的！就今晚！還是黃金檔！平臺首頁S+級資源全渠道推送！地點——‘西郊殯儀館’！停尸房夜探！名字我都想好了——‘幽冥直通車！夏九陽的停尸房驚魂夜’！”

殯儀館？！停尸房？！

夏九陽的心臟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脊背！殯儀館……那種地方，在“靈體感知”的視野里，絕對是怨氣、陰氣的重災區！是靈體的巢穴！更何況是深夜的停尸房！

【警告！偵測到宿主強烈情緒波動！】

【‘靈體感知’被動觸發：目標地點‘西郊殯儀館’方向，偵測到大規模、高強度混雜靈體能量反應（強度D-C級不等），存在至少一個B級能量源（疑似強大怨念聚合體）！極度危險！】

【系統評估：宿主當前狀態（精神力透支、封魂鈴瀕毀）進入該區域，生存概率低于1%！】

冰冷的系統警告如同重錘砸在夏九陽的心頭！生存概率低于1%！這根本不是直播，這是送死！是王胖子為了流量，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往詭市爪牙可能設好的陷阱里推！

“不行！王哥！絕對不行！”夏九陽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激動和恐懼而變形，“那個地方不能去！太危險了！會出人命的！昨晚的事不是劇本！是真的！”

“危險？呵！”王胖子發出一聲充滿嘲諷和貪婪的冷笑，“夏九陽，你是不是被那點‘特效’嚇破膽了？還是被這流量沖昏了頭，想跟老子玩坐地起價那一套？我告訴你！合同！白紙黑字簽的合同！平臺有權安排直播內容！這是工作！是命令！”

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而充滿赤裸裸的威脅：“別給臉不要臉！想想違約金！想想你那點家底夠賠幾個零？想想你以后還想不想在這地球上混！今晚八點，西郊殯儀館門口，我要看到你！設備團隊我都給你配齊了！頂級特效！保證比昨晚更‘真實’！更‘刺激’！要是敢給我玩消失或者掉鏈子……”

王胖子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毒蛇吐信般的寒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和你那點‘見不得光’的秘密，一起‘人間蒸發’！聽明白了嗎？！”

電話被狠狠掛斷，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出租屋里嗡嗡作響，如同索命的魔音。

夏九陽握著滾燙的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巨大的憤怒、冰冷的恐懼、還有被資本赤裸裸威脅的無力感，如同三股毒蛇，死死纏繞著他的心臟，幾乎要將他勒斷氣！

現實世界的獠牙，比靈體的利爪更加森然！王胖子最后那句“人間蒸發”的威脅，絕非空穴來風！在這個流量為王的時代，一個掌握了“黑料”和資本的經紀人，想要毀掉甚至“處理”掉一個沒有背景的小主播，并非難事！

去？西郊殯儀館，系統評估生存率低于1%，幾乎是必死之局！不去？王胖子和平臺的怒火，足以讓他身敗名裂，負債累累，甚至可能真的被“人間蒸發”！

進退維谷！十死無生！

【叮！】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而熟悉的電子提示音，并非來自系統，而是直接在他眉心深處的【生死】烙印中響起！

【契約通訊模塊激活！】

【信息接收（加密）…解密中…】

【發信人：蘇晚照】

【內容：】

【1.凡塵俗事，自行解決。契約不庇護廢物。】

【2.任務下達倒計時：47小時59分。】

【3.附：小禮物一份，助你‘開工’。使用方法：以血為引，置于直播設備核心。】

隨著這條冰冷信息的接收完畢，夏九陽感覺眉心烙印微微一熱，一股微弱的信息流傳遞到他的意識中——那是一個極其簡單、卻透著古老血腥氣息的微型符咒圖案，以及一個拗口的單音節啟動咒言。

小禮物？以血為引？置于直播設備核心？

夏九陽的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房間角落，那套他賴以生存的直播設備——電腦、攝像頭、聲卡、還有那臺便攜式高清直播主機。

他掙扎著爬過去，手指顫抖著打開了便攜式直播主機的金屬外殼。復雜的電路板和芯片暴露在空氣中。他的目光在密集的元器件中掃視，最終落在了主板中央，一顆不起眼的、負責核心運算的黑色芯片上。

符咒……核心……

一個極其大膽、近乎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夏九陽混亂的腦海！

他猛地抬起右手，看著自己因為昨晚的搏斗而傷痕累累的手指。沒有猶豫，他狠狠一口咬在食指指尖！

嘶——！

劇痛傳來，鮮血瞬間涌出。

他忍著痛，將流血的手指按在那枚冰冷的黑色芯片表面！溫熱的鮮血迅速在光滑的芯片表面暈開！

同時，他集中全部殘存的精神力，按照烙印中傳遞的信息，對著那染血的芯片，艱難地吐出那個拗口而冰冷的單音節咒言：

“歮（sè）！”

嗡——！

就在咒言出口的瞬間！沾染在芯片表面的鮮血，如同活過來的紅色小蛇，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離、扭曲！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芯片光滑的表面，勾勒出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透著邪異紅光的——血色符咒！

符咒成型的剎那！

嗤啦——！！！

一聲刺耳至極的電流爆鳴猛地從直播主機內部炸響！緊接著，一股肉眼可見的、細如發絲的幽藍色電弧，如同失控的毒蛇，猛地從芯片上竄起，瞬間蔓延至整個主板！

噼里啪啦——！！！

一連串密集的電火花如同小型煙花般在主機內部瘋狂爆開！焦糊味瞬間彌漫了整個房間！屏幕上的直播軟件界面瘋狂閃爍，瞬間被無數雪花噪點和亂碼覆蓋！

幾秒鐘后，電火花熄滅。

那臺價值不菲的便攜式直播主機，內部冒起一縷縷青煙，所有指示燈徹底熄滅，散發出一股濃烈的、元器件燒毀的焦臭味。

徹底報廢了！

夏九陽癱坐在地上，看著冒煙的主機，又看了看自己還在滲血的指尖，劇烈地喘息著。額頭的烙印傳來一陣微弱的疲憊感。成功了？蘇晚照的“小禮物”……就是讓他毀掉自己的直播設備？！

就在這時，手機再次瘋狂震動起來！還是王胖子！

夏九陽看著屏幕上那個瘋狂閃爍的名字，嘴角緩緩扯出一個冰冷而帶著一絲瘋狂弧度的笑容。他接通電話，沒等對方咆哮，用盡力氣搶先開口，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虛弱”和“驚恐”：

“王……王哥！出……出事了！”

“我的直播主機……它……它自己突然冒煙！炸了！”

“電……電火花亂竄！差點燒到我！”

“全……全燒了！徹底報廢了！”

“我……我懷疑……是昨晚……那東西……跟……跟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