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知明不知道為什么黎月泠會在看到玩偶服里面沒人之后，第一反應就是給自己打電話。

但他知道，這個關鍵的時候，絕不能露出破綻。

他一邊悄悄挪動著位置，來到一個黎月泠視線的盲區，接通了電話。

少女清甜溫柔的嗓音傳來，帶著濃濃的依戀。

“阿明~”

顧知明做出有些驚訝的語氣：

“怎么突然打電話過來，泠泠？”

電話那頭的少女帶著笑聲：

“因為我想你了呀！沒有打擾到阿明吧？”

顧知明心底的緊張不減反增。

“過會兒可能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忙。”

他隔著衣架縫隙，好像看到了黎月泠一手拿著手機，正在朝他所在這家服裝店靠近。

“嗯？什么事呀？”

少女語氣帶著某種天真卻讓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該不會是在和別的女孩子約會吧？”

顧知明尬笑了兩聲，悄悄往服裝店內部躲了一點。

“怎么可能？倒是泠泠，你不是說今天要和朋友一起玩？怎么有空和我打電話？”

“你朋友呢？她回家了嗎？”

黎月泠撒謊完全不眨眼。

“她已經回家了呢，現在我一個人，正在回家路上。”

顧知明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撒謊，但以他目前的立場，也完全沒有道理追問。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他本想借此掛斷電話，但另一邊密不透風，令人窒息的追問，緊隨而來。

“阿明，我怎么好像聽到了有廣播的聲音？你現在在哪里啊？”

顧知明心底一涼，帶著三分無奈、三分恨意和四分無可奈何地瞟了一眼上方的廣播，連忙用另外一只手護住手機說話的地方，含糊道：

“你聽錯了吧？我現在在家里，你聽到的，可能是客廳電視機的聲音。”

“哦~原來是這樣啊。”

少女附和了一句，唇角卻忍不住揚起越發甜美的微笑。

剛才那個廣播的聲音……

是在這里對吧？

黎月泠一邊用一些日常的話題糾纏著顧知明，不讓他掛斷電話。

一邊則是邁著輕緩的腳步，逐漸走向了那家服裝店。

“阿明……我好想在現在這一刻，就見到你啊。”

她走入了店里。

目光四下打量。

這里的客人并不多，總共也就四五個，其中沒有顧知明的蹤跡。

“我媽有個大家伙要讓我去搬，先不說了。”

電話被有些著急地掛斷了。

黎月泠癡癡看著手機通訊錄，手指已經放在了那個號碼之上，但并沒有按下。

她慢悠悠地在店里晃悠著，像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客人，挑選著喜歡的衣服。

目光卻時不時投向后面的三間更衣室。

其中，有一間的門，始終緊鎖著。

……

顧知明是真的完全想不通，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綻。

為什么光是看到一個玩偶服，黎月泠居然就能懷疑到自己頭上來？

現在被困在這間狹小的更衣室里，他已經沒有退路可言。

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禱黎月泠早點離開。

等了足足半個小時，他終于推開了門。

甚至已經做好了決心，如果黎月泠真的還在這里，那他也就認了。

說明黎月泠早就知道他藏身在這，繼續多藏幾個小時也毫無意義。

打開門后，他探出腦袋，東張西望。

沒有看到熟悉的白裙少女，忍不住松了一口氣。

看來她只是懷疑，并沒有真正確定。

自己應該算是順利躲過去了。

他將門完全推開，還沒來得及去擦額頭的冷汗，就發現一張紙條掉了下來。

似乎是之前被卡在門把手上的。

顧知明撿起紙條。

正面以非常可愛的彩云字體寫著：“原諒卡”。

反面則是用淺藍色水筆寫著一行小字：“持此卡者可無條件獲取原諒一次。泠泠專屬。”

……

蘇星晚終于發完了傳單。

她只感覺自己唾沫都快說干了。

當機立斷，在地下一層直接點了兩杯奶茶。

拿著奶茶剛打算上樓梯，就看到黎月泠坐著扶梯下來了，表情似乎有點藏不住的高興。

“姐姐，奶茶。”

她遞了一杯過去，又將吸管插好，吸溜了一口，感受著冰甜的奶茶滋潤著干涸的喉嚨，發出舒服的輕哼。

她好奇問道：“姐姐，你是遇到什么開心的事了嗎？”

黎月泠很想回答是，但出于某種心理，還是選擇了搖頭。

“沒什么哦~”

阿明跟過來這件事，對于她來說，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情況。

但卻未必代表了壞事。

黎月泠很清楚，對于阿明內心深處來說，他一直都更在乎晚晚，而非自己。

她一直不想讓阿明見到晚晚，也就是出于這個原因。

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樣。

如果阿明還是最開始的那個阿明，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沖出來，想要和晚晚認識，和她在一起。

但他只是用某種偽裝的姿態跟著兩人。

說明，其實在阿明現在的心里，她，黎月泠，也是占據了重要地位的。

甚至比起和晚晚在一起，顧知明更在乎的是她的感受。

這怎么不算是一種大成功呢？

最可怕的事情沒有發生！

阿明沒有像發情的野獸那樣沖著晚晚撲過去！

他很冷靜，甚至可以說無比理性。

只要是這樣的話，憑借自己絕不會輸給任何人的愛意，就一定能夠讓阿明完全喜歡上的！

晚晚就算有再大的未來的優勢。

但她沒有記憶，甚至連主動出擊的機會都不會有！

在這一場卑劣的單方面偷跑的比試之中，只要顧知明的心朝著天平的一邊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傾斜。

便會無休止地向她滑過來。

黎月泠有這個自信。

因為對手，根本還不知道自己在戰場之中！

……

顧知明花了很長很長時間去思考。

思考黎月泠到底是怎么想的。

毫無疑問，她肯定是知道了，自己就是棕熊玩偶里的人。

偽裝不幸遇到了大失敗。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去糾結她到底是怎么發現的，已經沒有意義了。

姑且歸結于女人神奇的第六感吧。

問題在于，她留下這一張原諒卡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想讓他拿著這張原諒卡，交給黎月泠，就能無條件讓她原諒自己今天偷偷跟來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何必把事情弄得這么復雜呢？

還是說，這是一次對他的警告。

黎月泠可以借助“原諒卡”的名義，去做一件他絕不會同意的事情，并且強行要求他原諒。

比如說……偷偷以預備兒媳婦的名義去見他爸媽。

又比如說，在他洗澡的時候闖進來要和他一起洗澡之類的。

顧知明拿著這張小紙片，只感覺真的燙手得很。

反正不管黎月泠是怎么想的，自己被發現了，總歸將要付出一點代價。

至于具體怎么樣，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至少“跟蹤被發現”，總好比“腳踏兩條船”被發現。

顧知明毫不懷疑，如果是后者被黎月泠知道，哪怕他可以不吃不喝在換衣間里藏二十年，也會在出來的第一天看到黎月泠站在門口。

糾結了一下，他還是重新穿上玩偶服，回到地下一層。

先是從老板那里領了五百塊發傳單的“報酬”，然后他找到了兩女，說是要感謝她們的幫忙，給每個人分了一百塊錢的酬勞。

數目不大，對于兩人來說，當然不算什么。

蘇星晚本來不打算接受，但聽他提到，“這是你們勞動應得的”，頓時想起了自己辛苦發傳單的兩個小時。

錢她不在乎。

但自己親手賺到的辛苦錢，拿在手里還是有種難得的成就感。

到了這個時候，其實時間已經不早了。

甚至遠比蘇星晚最開始預計的分別時間要晚。

但她總有點不甘心。

怎么感覺明明鼓足了勁過來，還沒問出什么東西，一天就結束了呢？

就在這時，黎月泠注意到了附近的一家小小的首飾店，里面放了不少精巧又便宜的小首飾。

她拉著蘇星晚走了進去。

“離開之前，我想給阿明買點禮物。”

蘇星晚一聽，當然是不肯退讓。

“我……我也要給我男朋友買點禮物！”

“對！就用我親手賺來的錢！”

她越說越是興奮，眼睛也隨之亮了起來，燁然如撕開夜幕的晨星。

顧知明偽裝的棕熊本來只打算在周圍圍觀，最后確定一下自己沒有翻車的可能，結果也被黎月泠拽了進去。

黎月泠笑嘻嘻看棕熊玩偶，又像是看著玩偶服里的他。

“今天幫了你這么大的忙，那也請你幫一下我的忙吧。”

“這里的飾品，你覺得送給男生的話，哪一個比較受歡迎？”

顧知明知道她就是在問自己喜歡哪一個。

店里的小飾品主流都是女性風格，適合男生佩戴的不多。

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一個看起來比較樸素的銀白色手鏈，上面有一個銀月的圖案。

黎月泠沒有猶豫，笑嘻嘻就買了下來。

還惹得蘇星晚在一邊偷笑道：“沒想到姐姐對你的阿明這么不了解，連他喜歡什么都不知道嗎？”

黎月泠抿唇微笑，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反而問道：“這么說，晚晚你很清楚你男朋友喜歡什么類型的掛飾了嘍？”

蘇星晚被她這么一問，反而有些為難。

她印象里，顧知明好像壓根沒有佩戴飾品的習慣，自然也沒有了解他對于飾品喜好的可能。

所以讓她來挑的話……

她微微挑眉，明媚笑道：“我問一下他不就好了？”

于是她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發了過去。

顧知明大呼不妙。

雖說手機設置了靜音，不至于因為消息提示音暴露自己。

但以他現在的狀態，怎么可能回復晚晚的消息啊？

蘇星晚眼巴巴地等著消息，等了很久，都沒有得到回復，臉上的興奮也逐漸被失落取代。

她擠出有點勉強的笑容：

“肯定是他在忙，沒看到消息。”

“沒關系，我自己來挑就好了。”

她目光在眾多的小首飾里看了又看，最終落到了一個和顧知明之前挑選的極其相似的手鏈上。

同樣的銀色的樸素樣式，唯一的區別就是，手鏈上的圖案，不是月亮，而是一個鏤空的星星。

“我要這個！”

黎月泠表情微變，笑道：

“晚晚連送人的禮物樣式，都要學我嗎？”

蘇星晚搖了搖頭：

“我只是覺得，這個手鏈，他應該會喜歡。”

兩女各自結了賬。

小店的老板見了，還以為這兩姐妹是打算自己帶著，笑呵呵說著恭維話：

“兩位客人真是好眼光！這兩個手鏈，本就是一套，象征著星月同輝，搭在你們姐妹兩人身上，那更是相得益彰！”

黎月泠笑吟吟回復道：“我是要送給男朋友的。”

老板一愣，轉頭看向蘇星晚，便見她也輕哼一聲：“我也是。”

他吃了一驚，錯愕道：“你們的男朋友……是同一個人？”

兩女都是搖頭：“當然不是。”

“那就好。”

老板松了一口氣。

畢竟看這對雙胞胎姐妹彼此較勁的架勢，以及挑東西的眼光，真要喜歡上同一個人，恐怕都不奇怪。

但那樣的話，那個男人就很可恨了。

不是就好。

……

顧知明看著兩女分別離開，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擔子。

他回到商場，脫下這身笨重悶熱的玩偶服。

一邊回復著蘇星晚的消息，接受她的埋怨，以及配合著她，不斷對那個所謂的“驚喜”禮物表示出好奇。

另一邊，則是前往超市門口，打算取回自己寄存的衣服。

然而就在他剛拿到寄存的風衣墨鏡一套。

身后突然傳來了熟悉的少女聲音，帶著些驚訝。

“阿明哥哥？你怎么會在這里？”

顧知明已經不知道這是他今天第幾次心跳驟停了。

再這樣下去，他非得被嚇出心臟病不可。

他閉上眼睛，沉默了兩秒，然后認命般轉過了頭。

高馬尾的少女正以費解的眼神看著他。

似乎是完全不理解，為什么他會出現在這里。

“晚晚，你聽我解釋。”

“我知道了！”

沒等顧知明說完，蘇星晚就快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抓住了他手里偽裝用的衣服。

“阿明哥哥，你果然還有秘密身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