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選座的小心機
- 默雨經年
- 下午六點向日葵
- 5501字
- 2025-08-15 20:00:00
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教室里漸漸安靜下來。班主任踩著上課鈴聲準時踏入教室。是一位四十歲上下、氣質干練的女老師,姓楊,教語文。她身材高挑,穿著合身的職業套裝,戴著一副細邊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而富有穿透力。她站上講臺,環視教室一周,那平靜卻極具存在感的目光讓最后一點竊竊私語也消失了。
“同學們好,”楊老師的聲音不高,但清晰有力,瞬間掌控了全場,“歡迎大家來到高二(14)班,我是你們的班主任楊老師,未來兩年,我們將一起度過這段關鍵的高中時光。”她的目光在每一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上掠過,“首先,恭喜在座的各位,你們憑借高一的努力和期末的優異成績,成功躋身文科重點班。這證明了你們的能力,但——”她話鋒一轉,聲音里多了幾分鄭重,“這僅僅是一個起點,一個更高的平臺,也意味著更激烈的競爭和更大的挑戰。希望各位戒驕戒躁,繼續保持拼搏的勁頭。”
教室里一片安靜,同學們都屏息凝神。林小雨也坐直了身體,她能感覺到楊老師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
楊老師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為了最大限度地激發大家的學習自主性和良性競爭意識,也為了營造一個更有利于你們互相促進、共同進步的學習環境,我們班將實行一項新的座位規則。”她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臺下表情各異的學生們。
新的座位規則?林小雨的心莫名地提了起來,一種微妙的預感在心底滋生。
“規則很簡單,也很公平。”楊老師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安靜的教室里,“每次月考結束、新成績公布之后,我們將按照班級成績排名的高低順序,進行座位的自由選擇!”
“哇——!”“自由選座?”“按成績?”
教室里瞬間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驚嘆和議論聲。
楊老師抬手示意安靜,繼續說道:“這一節課是你們開學來到新班級的第一節課,班會課開始之前我們先分座位,本次先按分班考試成績來選座,從下個月開始,按照班級成績選座,意味著排在前面的同學可以隨時坐自己想座的位置,排名靠后的同學只能坐別的同學選勝的位置。”
議論聲更大了。有人興奮地搓手:“這有意思!靠實力說話!”有人面露擔憂:“那要是考砸了排后面,豈不是只能坐犄角旮旯了?”也有人無所謂地聳聳肩:“坐哪不是學。”
“安靜!”楊老師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規則的核心是公平和競爭。座位是學習環境的一部分,我希望大家明白,好位置要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而不是靠運氣或者別的什么。同時,我也希望排名靠后的同學氣餒,每一次月考都是新的開始,是你們向上沖擊的機會!座位是流動的,成績也是流動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同學們齊聲回答,聲音里充滿了各種復雜的情緒。
林小雨分班考試成績排在班級第15名,而陳默——她的目光飛快的瞥了一眼那個挺拔的背影。
陳默是第8名。
“第一名至第十名先選座位,其余同學拿好自己的東西先到教室外面等候。”楊老師邊說邊示意全班同學到教室外等候。
楊老師的話如同一聲發令槍,瞬間打破了教室的寂靜,也攪動了林小雨的心湖。
教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隨即被各種動作和聲響填滿。排名前十的同學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一絲輕松或自得,開始不緊不慢地收拾文具,或者干脆就坐在原位,等待行使自己的“優先權”。而排名十名開外的同學,則像被潮水推著,紛紛起身,帶著些許不甘、無奈或無所謂的神情,拿起自己的書包和水杯,陸陸續續地向教室門口走去。
林小雨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第15名!這個不上不下的位置,意味著她要眼睜睜看著前十名,尤其是第8名的陳默,先一步走進教室,隨心所欲地挑選他們心儀的位置。而她,只能和大多數同學一樣,在走廊里焦灼地等待,祈禱著等她進去時,陳默身邊還能有合適的位置空著。
她飛快地瞥了一眼斜前方的陳默。他正懶洋洋地合上攤在桌上的雜志,似乎對即將開始的選座權毫不在意,臉上依舊是那副輕松隨性的笑容,甚至還側頭跟旁邊的張浩(張浩排名靠前,是第九名)說了句什么,兩人都笑了起來。那份從容,更襯得林小雨內心的忐忑不安。
她默默地拿起自己輕飄飄的書包(里面的書早在報到時就清空了),隨著人流走出教室。走廊瞬間變得擁擠起來,充斥著低聲的議論和書包碰撞的窸窣聲。
“唉,真倒霉,排十二,就差兩名!”一個女生懊惱地跺腳。
“知足吧,我十八呢,估計進去就剩墻角了。”另一個男生自嘲道。
“陳默肯定選靠窗或者后排吧?他喜歡自由。”有人小聲猜測。
“李靜肯定坐第一排正中間,學霸標配……”
“……”
這些議論像細小的針,一下下扎在林小雨本就緊繃的神經上。她下意識地避開人群,獨自走到走廊盡頭的窗邊,背靠著冰涼的墻壁。窗外是熟悉的梧桐樹冠,枝葉在初秋的微風中輕輕搖曳,卻無法撫平她內心的波瀾。
她的目光緊緊鎖著教室那扇緊閉的門,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里面的情景。里面現在是什么樣子?楊老師一定在組織前十名按順序選座了吧?第一名李靜會選哪里?中間前排的黃金位置?然后張濤、王浩然……他們會像下棋一樣,一個個占據有利地形。接著,就是陳默了。第八名,位置還很多,他幾乎可以隨心所欲。
他會選哪里?
林小雨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教室的布局圖。
靠窗后排?視野好,自由,離老師遠,符合他隨性的性格,可能性很大。
中間后排?位置適中,進出方便,也有可能。
靠過道的位置?方便他長腿伸展,也方便隨時溜出去(比如打球?),這個也很像他的風格。
每一種可能性都牽動著她的心弦。最關鍵的是,無論他選哪里,他身邊的位置——同桌、前后桌、鄰組——都有可能被其他前十名的同學選走!尤其是同桌!如果某個前十名的女生選了做他同桌……林小雨不敢想下去,只覺得心口一陣發緊,手指無意識地用力摳著書包帶子。
時間在等待中變得格外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的橡皮筋。教室里隱約傳來桌椅挪動的輕微聲響、楊老師偶爾的指令聲、還有選座同學低低的交談聲。這些模糊的聲音像羽毛一樣搔刮著林小雨的耳朵,讓她更加心癢難耐,恨不得有透視眼能看清里面的狀況。
王莉莉也擠了過來,她排名十三,也是一臉郁悶:“唉,小雨,我們好慘,只能撿剩下的了。你說陳默會坐哪兒啊?他要是坐個好位置旁邊,說不定還能搶個鄰座呢!”她的話無意中戳中了林小雨的心事。
“不…不知道。”林小雨含糊地回答,目光依舊死死盯著教室門,聲音有些干澀。鄰座?她何嘗不想!那是她此刻最大的奢望。只要能離他近一點,哪怕是鄰座隔著一條過道也好!
終于,在仿佛度過了一個世紀之后,教室門從里面被拉開了。楊老師站在門口,目光掃過走廊里等待的學生們,聲音清晰地宣布:“第十一名到第二十名的同學,現在可以進來選座了。”
話音剛落,早已等得心焦的同學們立刻像開了閘的洪水,爭先恐后地涌向教室門口。林小雨被這股人流裹挾著,也快步擠了進去。一踏進教室,她的目光就像雷達一樣,以最快的速度掃視全場!
教室里已經坐了小半人。前十名的“領地”基本劃定:
李靜果然穩坐第二排正中央的“王座”,神情專注。
張濤和王浩然占據了第二排李靜兩側的位置。
中間前排幾排的好位置也基本被前十名中的其他學霸瓜分。
陳默!林小雨的目光瞬間鎖定了目標!
他坐在……教室中間區域,第四排,靠過道的位置!
這個位置也不是后排角落,而是教室中段的“腰部”!前面是第七名的男生(林小雨記得他叫趙峰),左邊是過道,右邊和后面的位置都還空著!更重要的是,他右側鄰組的位置(與他隔著一個過道)也還空著!
太好了!林小雨心中狂喜!這個位置完全在她的預判范圍之內!進出方便,位置適中,不過分顯眼,符合陳默的個性!最關鍵的是,他旁邊和附近還有空位!尤其是那個鄰組的位置,簡直是天賜良機!
機會稍縱即逝!排在林小雨前面還有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名的同學!他們也在快速掃視尋找心儀的空位!
林小雨的腦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著。她看到第十一名的男生(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有些內向的男生)猶豫了一下,走向了陳默正后方那個位置(第五排靠過道)!他放下了書包!林小雨的心稍稍一緊,正后方被人占了!
緊接著,第十二名的一個女生目標明確,直接走向了靠窗第三排一個空位坐了下來。
第十三名是王莉莉!她似乎早就看好了位置,徑直走向了林小雨之前勘察時覺得不錯的靠窗第五排的一個空位,開心地坐了下來,還朝林小雨招了招手。
第十四名是個高個子男生,他看了看剩下的位置,選擇了中間第五排、靠近后門的一個空位。
輪到林小雨了!第十五名!
她的目標無比清晰——陳默右側鄰組、與他隔著一個過道、斜前方一點的那個空位!那個位置現在就像黑暗中的燈塔一樣吸引著她!
她甚至能感覺到陳默似乎朝她這個方向瞥了一眼。來不及多想,也顧不上周圍可能投來的目光,林小雨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和心中那股強烈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微微低著頭,但腳步異常堅定地朝著那個空位走去!
她的步伐不算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異常清晰。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帆布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能感覺到自己因為緊張而微微發僵的小腿肌肉,以及那震耳欲聾、幾乎要蓋過一切聲響的心跳聲。她強迫自己目不斜視,只盯著那個近在咫尺的空座位,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贖。
一步,兩步,三步……
她離那個位置越來越近,離陳默也越來越近。
她甚至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像陽光曬過青草般的清爽味道。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燙,耳朵根也悄悄染上了紅暈。
終于,她走到了那張空桌前。桌面光潔,反射著頭頂日光燈管的白光。她動作盡量輕緩,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迅速將自己的書包放在了桌面上。帆布書包落在桌面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然后,她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整個動作一氣呵成,帶著一種孤注一擲般的決然和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就在她坐下的瞬間,她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目光帶著一絲好奇和探究,甚至有點……玩味?
林小雨鼓起全部勇氣,用最小的幅度,極其克制地側了一下頭。
果然,陳默正側著臉看著她。他一只手還隨意地搭在椅背上,身體微微后仰,那雙明亮的眼睛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坦率笑意,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這個突然坐到旁邊的“新鄰居”。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林小雨的心臟像是被猛地攥緊,隨即又狂跳起來,血液轟地一下涌上頭頂,臉頰瞬間滾燙得如同火燒。她感覺自己的耳朵肯定紅透了!她慌亂地低下頭,假裝手忙腳亂地在書包里翻找著什么根本不存在的文具,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大腦一片空白,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生怕發出一點聲音。
短暫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陳默帶著笑意的、清朗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帶著一絲調侃的意味:
“你好呀,新鄰居?”
他的聲音離得那么近,帶著微弱的震動,輕輕擦過她的耳膜,像帶著細小的電流,讓她渾身一麻。
林小雨的心臟猛地一縮,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強作鎮定,努力想發出一個自然點的聲音,但出口的卻只是一個帶著明顯顫抖的、低低的鼻音:“你好……”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她依舊死死低著頭,仿佛書包里藏著什么絕世珍寶需要立刻找出來。
“挺好,”陳默似乎沒在意她的拘謹和失態,隨意地笑了笑,仿佛只是隨口評論了一下天氣,“這兒進出挺方便。”他說完,便自然地轉回頭去,繼續和已經坐到他正后方的第十一名男生(眼鏡男)低聲交談起來,似乎是在問對方剛才選座時猶豫什么。
無形的壓力隨著他目光的移開而驟然減輕。林小雨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放松下來,但臉頰的熱度和耳根的紅暈依舊頑固地存在著。她悄悄抬起頭,用眼角的余光,貪婪而迅速地瞥了他一眼。他正側對著她,線條清晰的下頜,挺拔的鼻梁,說話時微微滾動的喉結,都清晰地落在她的視野里。隔著一米左右的過道距離,這個位置觀察他的角度堪稱完美——既清晰,又帶著一種安全的距離感。
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巨大滿足感和隱秘甜蜜的情緒,如同溫熱的泉水,瞬間包裹了林小雨的四肢百骸。成功了!她的“小心機”成功了!雖然過程充滿了等待的煎熬和選座時的緊張,但她最終還是憑借分班考的成績(雖然只是第十五名)和一點點的運氣(前十名沒有搶走那個鄰組位置),成功地坐到了離陳默如此之近的地方!這個距離,是她精心計算過的“安全距離”,既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和打擾。
她假裝整理著空空如也的桌面,指尖拂過光滑的桌面,感受著一種近乎虛幻的踏實感。身后和周圍還在陸續響起腳步聲和放置書包的聲音——剩下的同學正在選擇他們剩下的位置。王莉莉坐在靠窗第五排,正沖她擠眉弄眼,似乎想交流選座心得,但林小雨此刻完全無暇顧及。她的世界,仿佛驟然縮小到了這條過道的寬度。
她能清晰地聽到陳默和后面眼鏡男討論剛才選座時某個位置的優劣(“靠后門也不錯,下課跑得快”),能聽到他翻動那本雜志時紙張摩擦的沙沙聲,甚至能隱約看到他攤開在桌角的地理筆記本上略顯潦草的字跡(果然,地理是他的弱項!這個發現讓她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絲小小的、帶著點甜味的“優越感”,仿佛掌握了他一個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斜斜地照射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明亮的光斑,也照亮了空氣中漂浮的無數微塵。一束光恰好落在陳默的課桌一角,將他隨意搭在桌沿的、骨節分明的手映照得格外修長干凈。
林小雨微微垂下眼睫,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一個極小的、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弧度。清晨的陽光帶著暖意,透過窗戶灑在她身上,也仿佛照進了她心底最隱秘的角落,將那份小心翼翼的、帶著甜蜜算計的暗戀,溫柔地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高二(14)班全新的座位版圖,就在這充滿期待、緊張與“心機”的班會課前塵埃落定。而對林小雨來說,一段可以光明正大地、近距離“仰望”她心中那顆星辰的日子,也正式拉開了序幕。隔著一個過道的距離,是她精心計算過的、屬于她的安全距離,也是她青春里,最甜蜜的瞭望臺。講臺上,楊老師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始新學期的第一次班會。而林小雨的心,早已飛到了那個近在咫尺的少年身邊,開始了屬于她一個人的、兵荒馬亂的青春序曲。
接下來的每一次月考,得好好加油了,林小雨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