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猛地揪緊了，他重新坐回白秀琴身邊，反手握住她冰涼顫抖的手，放輕聲音說：“我在的，我不走?！?

月光透過窗戶映在她側(cè)臉上，輪廓顯得柔和又朦朧。

她微微睜開眼，眼神還有點迷離，就那樣癡癡地望著近在眼前的夏天，好像要把他牢牢刻在心里。

“夏天……”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卻清晰地落在他心上，

“你知道嗎……那天你沖出來救我的樣子，我大概這輩子都忘不掉……你明明自己也很緊張，卻那么堅定地站出來……還有你畫的那些設(shè)計圖，你談生意時的樣子……真的，一次又一次讓我驚訝，讓我……”

她輕輕笑了一下，眼底還閃著淚光，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的手背，像在確認(rèn)這不是夢。

“后來，看你那么疼小漁……看你一次次面對困難都迎難而上，我就知道，你這個人，是有擔(dān)當(dāng)?shù)模氖菬岬摹强康米〉??！?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摻進(jìn)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怯和依賴。

“再后來，你在周書記他們面前，不卑不亢地說你的規(guī)劃、你的理想……你站在那片荒地上，手指著前方，眼睛里有光，說那是我們夢想起飛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那句壓在心底許久的話輕輕吐露出來：

“我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看見你，心里就踏實；看不見你，就忍不住胡思亂想……夏天，我……我喜歡你，是真的喜歡。”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靜湖的石子，在夏天心中漾開層層漣漪。

他看著她濕漉漉的睫毛，聽著她帶著醉意卻無比真摯的告白，喉結(jié)滾動，不自覺地將她的小手完全包裹進(jìn)自己溫?zé)岬恼菩摹?

白秀琴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度和力量，勇氣似乎又多了一分，可眼底深處的忐忑卻揮之不去。

她輕輕吸了吸鼻子，像是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氣，眼神微微躲閃，聲音更低了：“可……可我比你大……好幾歲呢……還是個……是個‘寡婦’……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都聽過……你還這么年輕，有那么大的本事，前途一片光明……我……”

她越說聲音越小，每一個字都浸透著自卑與惶恐，手指下意識地想要蜷縮、后退?！澳銜粫瓡粫訔壩?？”

夏天沒有讓她退縮半分，反而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不容她有一絲逃離。

他目光灼灼，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有力：“白秀琴，你聽好了！”

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鄭重和深情：“我也喜歡你！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完完整整的你！包括你的年紀(jì)、你的過去、你的全部！我都喜歡！”

“我喜歡的，是那個有沖勁、眼睛會發(fā)光的你！是那個在酒桌上為我周旋、在生活中為我分擔(dān)的你！是那個毫無保留相信我、敢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我身上的你！是那個也一樣喜歡我、疼我的你！”

他的聲音微微發(fā)顫，卻帶著滾燙的誠意：“我疼的是你這份心，愛的是你這個人！別人愛嚼什么舌根，我夏天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

這直接又火熱的肯定，像一股暖流猛地沖垮了白秀琴心里最后那道防線。

她的眼淚又涌出來，是巨大的感動和釋然。

她反手緊緊回握住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抓住了這輩子最大的依靠。

眼淚汪汪中，她終于慢慢地、帶著卸下千斤重?fù)?dān)的疲憊，開始講起那段深埋心底、從不跟人提起的過去……

“我本來……應(yīng)該是滬上韓家的女兒……雖然，是個永遠(yuǎn)都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她說得異常簡單，甚至有點麻木，只說了個大概——母親原是韓家的家庭教師，和男主人有了感情，生下了她。

原配夫人手段狠，發(fā)現(xiàn)后往死里打壓羞辱。

那個她該叫爸爸的男人，或許有過一點點溫情和愧疚，但更多的是懦弱，只敢偷偷給點錢，始終不肯認(rèn)她們母女。

最后，在原配夫人一場大鬧之后，為了息事寧人，也可能是最后那點良心不安，男人塞給母親一筆錢，讓她們遠(yuǎn)遠(yuǎn)離開滬上，再也別回來。

母親帶著她，開始艱難的討生活，心里的郁結(jié)和常年的辛苦最終拖垮了身子，沒幾年就去了。

她省去了太多細(xì)節(jié)。

那些看人臉色過日子的酸楚，那些母親深夜怕人聽見的低低哭聲，那些為躲原配夫人大騷擾不斷搬家、惶惶不安的日子。

還有母親臨死前枯瘦的手緊緊抓著她，用盡最后力氣說“囡囡，一定要活出個人樣，要堂堂正正，要有尊嚴(yán)”的沉重囑咐……

所有這些刻骨的苦和不甘，最后都變成了她眼底那抹深不見底的哀傷，和支撐她獨自走到今天的、近乎偏執(zhí)的孤注一擲。

而那個所謂的“寡婦”身份，也不過是她能想到的最簡單、也最堅硬的保護(hù)殼，它能擋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閑話。

她抬起淚眼，眼神里全是自卑、懇求和無助，“……我拼命想賺錢，想有出息，就是想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站著，能把那些看不起我們母女的人都比下去……”

她終于把心底最深的秘密，攤開在了夏天面前。

“別說了……都過去了……”他的聲音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心疼和承諾，

“以后你有我！那些糟心事都翻篇了！從今往后，誰也不能再欺負(fù)你、看不起你！我護(hù)著你，陪著你，我們一起，光明正大站到最高處！讓你媽媽在天上，為你驕傲！”

這結(jié)實溫暖的懷抱，這斬釘截鐵的誓言，像最好的藥，治愈著白秀琴積年累月的傷。

她仰起臉，看著他堅毅的下巴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沒有半點嫌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心疼和愛護(hù)。

巨大的幸福和安全感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淹沒了她。

長久壓抑的情感像開了閘的洪水，奔涌而出。

她眼里水光流轉(zhuǎn)，帶著豁出去的勇氣和滿得快溢出來的情意，輕輕地、顫顫地叫了一聲：“夏天……”

然后，她主動仰起頭，溫軟還帶著淚痕的嘴唇，生澀卻又無比堅定地貼上了他的唇。

夏天渾身一震，隨即眼里涌起洶涌的浪潮。

他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立刻反客為主，手臂緊緊環(huán)住她的腰，深深地回應(yīng)了這個吻。

這個吻不再是單純的安慰，它充滿了積壓太久的渴望、滾燙的情感和彼此確認(rèn)后的激動。

唇齒交纏，呼吸相融，帶著淚水的微咸和酒的醇香，仿佛要把對方的一切都汲取過來，融為一體。

安靜的房間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聲，清楚得讓人臉紅。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幾乎要把持不住，夏天才用盡全力，艱難地、慢慢地結(jié)束了這個快要燒起來的深吻。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呼吸又重又熱，眼神深得像夜里的海，聲音啞得厲害：“白姐……等等……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他珍重地捧著她的臉，拇指輕輕撫過她微腫的嘴唇，努力壓著翻騰的血氣：“我要給你最好的，明媒正娶，風(fēng)風(fēng)光光，不是現(xiàn)在這樣……你值得最好的。”

白秀琴臉頰緋紅，眼波如水，偎在他懷里輕輕點頭。

她懂他的珍惜和尊重，心里甜得像蜜，踏實得像船回了港。

夏天穩(wěn)了穩(wěn)呼吸，一把將她抱起來，走進(jìn)臥室，小心翼翼放在床上，蓋好被子。

他坐在床邊，替她掖好被角，柔聲說：“好了，很晚了，快睡吧?！?

他正要起身，一只手又從被子里伸出來，軟軟地勾住他的手指。

“別走……”她小聲求著，眼神像依賴主人的小貓，“就……就這么陪著我，好不好？我保證乖乖睡覺。”

夏天看著她難得露出的小女兒情態(tài)，心軟得不行。

他沉默了一下，最終和衣在她身邊躺下，輕輕把她連人帶被摟進(jìn)懷里。

“好，我不走，陪你。”他低沉好聽的聲音響在她耳邊，是讓人安心的承諾。

白秀琴心滿意足地在他懷里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臉頰貼著他溫暖的胸膛，聽著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和踏實。

“夏天……”她在黑暗里輕聲叫。

“嗯？”

“遇見你，真好?！?

“傻話。”他低低笑著，手臂又緊了緊，“睡吧，我的……寶貝?！?

窗外月光如水，溫柔地灑滿房間，也籠罩著床上相擁而眠的兩個人。

白秀琴嘴角帶著幸福滿足的笑，沉沉睡去，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而兩人不知道的是……

黑暗中，一雙清澈的眼睛將屋內(nèi)所發(fā)生的一起盡收眼底。

夏漁抱著小熊玩偶，小臉上露出了然又開心的笑容，像只偷腥成功的小貓。

她踮著腳尖，心滿意足地、悄無聲息地溜回了自己的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