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8章 斷掉的鞋帶

  • 青春在筆尖洇開
  • 陌生ing
  • 7664字
  • 2025-07-29 02:03:38

九月的晨光透過禮堂高窗,在暗紅色地毯上織出斑駁的光斑,活像一塊沒烤勻的千層糕,看得人昏昏欲睡。入學儀式這玩意兒,簡直是人類忍耐力的極限測試!校長站在臺上,唾沫星子橫飛地描繪著“百年學府的輝煌未來”,那語調,那節奏,完美復刻了我高中政治老師的催眠大法。后排傳來的哈欠聲此起彼伏,匯成一首不太和諧的背景交響樂。

教務主任緊隨其后,捧著文件念“學分制度”四個字時,語調莊嚴得仿佛在宣讀關乎人類存亡的星際條約。結果“制度”倆字剛出口,我肩膀猛地一沉——“咚!”段旭那顆灌滿了昨夜燒烤攤啤酒和人生迷茫的腦袋,結結實實地磕了上來。嘴角還頑強地粘著一粒昨晚烤魚的、紅艷艷的辣椒籽,隨著他輕微的鼾聲有節奏地顫動著,像顆微型警示燈。這哥們兒,宿醉未醒,夢游入學,堪稱本屆躺平派代表。

直到董思琪踩著目測能當兇器的高跟鞋,“咔噠咔噠”地走上臺,那氣勢活像教導主任來抓早戀。全場瞬間安靜得能聽見擴音器里滋滋的電流聲,估計連后排打哈欠的都嚇得把哈欠咽了回去,差點噎著。她今天換了條藏青色西裝裙,胸牌在陽光下晃得能閃瞎人眼,“學生會主席”幾個字金光閃閃,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手握生殺大權。“

現在由學生會解讀《學生手冊》重點條款。”她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的死亡光斑精準地打在我膝蓋上,燙得我一個激靈——這女人絕對在我身上裝了定位器!

“第八條,禁止在宿舍使用違規電器。”她聲音清冷,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臺下,我感覺她在我第三排的位置多停留了零點五秒,嘴角還疑似上揚了零點一度(絕對是嘲笑!)。“包括但不限于電火鍋、卷發棒……”她頓了頓,目光像精準制導導彈一樣鎖定我和段旭的方向,“……以及個別同學可能存在的、任何形式的、妄圖挑戰宿舍電壓極限的大功率玩意兒。”

“噗嗤——!”全場哄笑炸開,雖然沒點名,但無數道目光“唰”地聚焦在我和段旭這片區域。段旭被笑聲震醒,迷迷瞪瞪地抬起頭,嘴角的辣椒籽“吧嗒”掉在膝蓋上:“嗯?散會了?開飯了?”我內心瘋狂吐槽:董思琪你行!公報私仇玩得溜!我們宿舍干凈得跟樣板間似的!

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她念到“第十一條:公共場所舉止文明”時,目光又精準鎖定我,嘴角那抹冷笑清晰得能當表情包,仿佛在腦內高清回放我和段旭開學時蹲在路邊看妹子長腿、被路過的掃地大媽用鄙夷眼神洗禮的社死瞬間。我感覺臉皮有點發燙,腳趾頭已經開始替未來的德育分默哀了。

“特別提醒,”她突然提高音量,指尖在講臺上敲得“篤篤”響,活像敲打催命鼓,“明天上午七點,全體新生在操場集合,軍訓正式開始。遲到者——”她故意拖長音調,目光再次掃過我,“按校規,扣光德育分!外加操場享受‘日光浴’蛙跳套餐,十圈起步,包熟!”最后幾個字擲地有聲,我仿佛已經看到自己像只被烤熟的蛤蟆在烈日下絕望蹦跶,旁邊還站著冷笑的董扒皮。

“下面請欣賞新生代表帶來的歌曲表演。”主持人報幕聲剛落,禮堂后排突然爆發出堪比追星現場的尖叫。聚光燈下,一個穿著白裙、抱著吉他的女生裊裊婷婷走上臺。《小幸運》的前奏一響,我旁邊那哥們兒立刻捂住胸口,一臉陶醉地對他室友說:“啊!是初戀的感覺!兄弟,紙巾借我擦擦激動的淚水!”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摸出手機。

屏幕在陽光反射下白花花一片,我瞇著眼,指尖懸在鍵盤上三秒,終于敲下那句歌詞:“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發送鍵按下的剎那,臺上正好唱到副歌高潮,周圍的歡呼聲浪里,林夕的頭像秒彈一個“一邊去”的熊貓頭表情包,后面還跟了個紅得滴血的臉蛋emoji。嘖,口是心非的小騙子。

儀式結束的人流像泄洪一樣涌出禮堂大門。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逆著人潮擠到那棵和林夕約好見面的歪脖子老香樟樹下,后背剛貼上粗糙的樹皮喘口氣,手機就震了。

牛文碩發來張照片:306宿舍四張床鋪上,整整齊齊擺著四套迷彩服和解放鞋,像四具等待入殮的綠色尸體。配文:“@孫公公,你丫心是真大!軍訓服都忘了領?哥幾個排半天隊給你搶回來的!這尺寸,包您老穿出壽衣的飄逸感!感恩戴德吧!”后面跟著一排齜牙咧嘴的笑臉。!”

后背剛貼上粗糙的樹皮喘口氣,就聽見一陣“噠噠噠”的高跟鞋聲由遠及近,帶著一股濃烈到嗆鼻的柑橘香風——董思琪像裝了人體雷達,精準地穿過人縫殺到我面前。那味道,乍聞有點像林夕發梢的自然清香,仔細一品,更像超市打折區堆成山的廉價香精,侵略性十足。

“等你的小女友呢?”她站定,嘴角噙著一絲看戲的笑,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視著周圍熙攘的人群。

“你猜。”我學林夕的樣子挑了挑眉。

她突然踮腳湊近,冰涼的金屬胸牌邊緣“咔”一下蹭過我的鎖骨,激得我汗毛倒豎。“再讓我猜,”她壓低聲音,甜膩里裹著冰碴子,“就再扣你五分德育分。迎新舞會?想都別想。”陽光穿過她耳墜上晃瞎眼的碎鉆,在我手背上烙下跳躍的光斑,像無聲的威脅。我心里卻在瘋狂計算:德育分扣光=評優泡湯=獎學金飛走=被老爸混合雙打,最重要的是她說的食堂折扣啊……這代價有點大啊會長!。

“算你狠。”我無奈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內心哀嚎:董扒皮!

就在這“屈辱”的瞬間,一聲熟悉的、帶著點戲謔的輕笑自身后響起。救星來了!

林夕不知何時已站在幾步開外,逆著散場的光線。她身邊跟著豆包。豆包手里拎著個印有“風大軍訓物資”字樣的透明塑料袋,里面嶄新的迷彩服疊得方方正正,解放鞋的綠色鞋帶一絲不茍地系在鞋面上——顯然是林夕那份。陽光落在林夕臉上,卻照不亮眼底那層薄薄的倦意,像蒙了層擦不掉的灰。她徑直走到我面前,完全當董思琪是團空氣,頭也不回地對豆包說了句:“豆子,幫我把衣服帶回去。”豆包立刻會意,沖我做了個“懂你”的鬼臉,又瞥了眼旁邊氣場強大的董思琪,壓低聲音飛快地對林夕說:“得嘞!重色輕友的家伙!一會兒宿舍見!”說完拎著袋子麻溜地鉆進了旁邊的人流里。

林夕這才空著手,指尖帶著熟悉的微涼觸感,輕輕拂過我發頂——嗯,那里肯定還粘著早上翻墻抄近道蹭的墻灰。

“走吧。”她語氣平淡得像白開水,順手把一團不知何時沾在袖口的白色柳絮彈進旁邊的垃圾桶,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經過董思琪身邊時,她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像只護食的小貓崽遇上了不懷好意的大狗。空氣里噼里啪啦全是無形的火花。

董思琪看著我們并肩走遠的背影,藏青色的西裝裙在香樟樹影下顯得格外……像個教導主任。她突然拔高聲音,戲謔的調子穿透嘈雜:“孫圣!下周三學生會例會!再敢‘忙’得忘了——”她故意拉長音,“后果你知道的!”那聲音混著晨光在樹葉間跳躍,卻像塊板磚精準地拍在我后腦勺上。

“走吧。”她語氣平淡得像白開水,順手把一團不知何時沾在袖口的白色柳絮彈進旁邊的垃圾桶,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經過董思琪身邊時,她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下頜線繃得緊緊的,像只護食的小貓崽遇上了不懷好意的大狗。空氣里噼里啪啦全是無形的火花。

董思琪看著我們并肩走遠的背影,藏青色的西裝裙在香樟樹影下顯得格外……像個教導主任。她突然拔高聲音,戲謔的調子穿透嘈雜:“孫圣!下周三學生會例會!再敢‘忙’得忘了——”她故意拉長音,“后果你知道的!”那聲音混著晨光在樹葉間跳躍,卻像塊板磚精準地拍在我后腦勺上。

走出禮堂區域的喧囂,周遭瞬間安靜了不少。日頭已經升得老高,曬得柏油路滋滋冒煙,香樟樹的影子縮成了可憐巴巴的一小團,連樹上的知了都叫得有氣無力。林夕的手指像帶了靜電,“啪”一下不輕不重地掐在我手腕內側,那力道、那角度,跟高三搶我圓規時一模一樣!簡直是肌肉記憶!“某些人行情看漲啊,”她仰起臉看我,陽光剛好穿透樹葉縫隙,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鍍了一層淺金,晃得我有點暈,“挺招‘董老師’特殊關照呢。”

這畫面讓我心頭猛地一跳,瞬間穿越回高三那個大雪紛飛的傍晚,她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發梢沾著晶瑩的雪粒,耳尖紅得像熟透的草莓,而我手里攥著剛搶來的、筆帽裂了的鋼筆,心跳快得像要造反,雪地里還歪歪扭扭刻著我們名字的縮寫。

我低頭看著她運動鞋邊沾著的草屑和那點頑固的暗紅污漬,壓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期待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酸泡泡,腦子一抽,脫口而出:“能……能抱你一下嗎?”(內心OS:完了完了,又說蠢話了!)

“這么突然?”她像受驚的兔子般“嗖”地后退半步,拉開一個安全距離,眼神里飛快地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快得抓不住。“喂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她試圖用夸張的玩笑掩飾,但那笑容像沒發好的饅頭,有點干癟,“你還沒通過組織考驗呢!想占便宜?門兒都沒有!”

我們像兩只無頭蒼蠅,漫無目的地沿著林蔭道晃悠。九月的風帶著點初秋的燥意,吹得樹葉嘩嘩響,也吹不散我臉上的尷尬余溫。路過一個小吃攤,炸串的香氣霸道地鉆進鼻子。她腳步一頓,眼睛亮了一下,像發現小魚干的貓,麻利地買了一串淋滿濃郁醬汁的魚丸。

“你們導員管得嚴嗎?”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滾燙的醬汁還是“biu”一下沾到了嘴角,像顆調皮的、油汪汪的小痣。她下意識地用指腹飛快地一抹,指尖瞬間染上了黏膩的醬色。

“導員?”這個久違的詞讓我有點恍惚,“你說那個活在班級群公告里的神秘人?除了開學那天在講臺上驚鴻一瞥,念了十分鐘‘歡迎新同學’,至今杳無音訊,跟人間蒸發似的。我們宿舍現在處于高度自治的快樂放養狀態,逍遙得很!”我得意地晃了晃腦袋,試圖找回點場子。

她像是被我這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嘚瑟樣戳中了奇怪的笑點,突然“噗嗤”一聲大笑起來。那笑聲起初像掙脫籠子的百靈鳥,清脆悅耳,但笑著笑著,調子毫無預兆地拐了個急彎,變得又尖又細,帶著點失控的顫音,活像一串玻璃珠子“嘩啦”全砸在了水泥地上!刺耳的笑聲引得旁邊幾個路過的同學紛紛側目,眼神古怪。

笑聲像被掐斷的磁帶,戛然而止。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握著竹簽的手指用力到骨節泛白,仿佛要把那根可憐的竹簽捏成牙簽。

也許是這突如其來的失控讓她自己都感到難堪,也許是嘴角那點黏膩的醬汁讓她渾身不舒服,她毫無預兆地轉過身。馬尾辮的發梢帶著殘留的醬汁味和那股始終縈繞不散、聞著像醫院消毒水的詭異檸檬香,“唰”地在我眼前甩過一道弧線。

太陽已經西斜,天空被染上了一層溫暖的橘粉,空氣里浮動著黃昏特有的、讓人想打哈欠的慵懶氣息。她沒有看我,聲音悶悶的,像隔著層布:“看!那邊有個糖畫攤!”話音未落,她便像被什么無形的東西追趕著,加快腳步朝前方那個被幾個小孩圍著的攤位跑去。夕陽的余暉給她奔跑的背影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也拉長了她腳下那道略顯倉促的影子。那身影依然纖細,但奔跑的姿態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倉促和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看不見的荊棘上。

“喂!你們機電系的鋼鐵直男是不是都這么幼稚還愛占便宜?”林夕用沾著醬汁的手指,報復性地在我臉頰上戳了戳,留下一點油膩的觸感,順便把剛才的尷尬也糊弄過去。我還愣著神,她已經在糖畫攤前麻利地蹲下了。

指尖在蒙著水汽的玻璃櫥窗上畫了個歪鼻子斜眼的鬼臉,鼻尖幾乎要貼上冰涼的玻璃,呼出的白氣在上面暈開一小片模糊的霧。可我的心思哪在鬼臉上?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總是不自覺地飄向她,捕捉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動作。那份因她手腕上若隱若現的舊痕、聚餐時打翻醋瓶的慌亂、還有堅決不肯碰酒的異常而堆積起來的、沉甸甸的疑慮,像塊冰涼的石頭,越壓越沉,墜在我心口。她此刻蹲著的背影,在黃昏柔和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單薄脆弱,仿佛一陣稍大點的風就能把她吹散了架。

“老板!畫兩只兔子!”她猛地扭頭沖我喊,馬尾辮帶著那股濃烈刺鼻的“醫院檸檬香”,“啪”地甩在我臉上,像挨了一記帶著怪味的鞭子。我夸張地往后大跳一步,捂住臉:“哎喲!謀殺親夫啊你這是?醫藥費很貴的!”

“去死!”林夕紅著臉捶了我胳膊一下,那笑容綻開得燦爛,卻如同曇花一現,瞬間就凋零收斂了,快得讓人心頭發緊。眼底深處,似乎有一絲驅之不散的陰霾,沉沉地壓在那里。

“你這洗發水……”我湊近她發絲,那股消毒水混合劣質檸檬精的味道直沖鼻腔,“換牌子了?味兒沖得……跟醫院走廊消毒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呼吸似乎都停滯了半拍,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把馬尾甩進我敞開的領口里:“狗鼻子真靈!超市打折撿的便宜貨!行了吧?”她語速飛快,生硬地轉移話題:“喂,你帶零錢沒?別告訴我你連糖畫錢都要我墊!”這借口假得像三塊錢的塑料鉆戒!那股刻意掩蓋的、令人不安的醫院味,和她手腕上那些細碎的、像是反復抓撓留下的舊痕,像兩根尖銳的針,在我腦子里瘋狂拉響無聲的警報!那股強烈的不對勁感,像藤蔓一樣纏得我喘不過氣。

我開始裝模作樣地在身上各個口袋翻找,嘴里嘟囔著“奇了怪了記得帶了呀,難道被段旭那孫子順走了?”,眼睛卻像高精度雷達,死死鎖定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泄露真相的微表情、小動作。

糖畫攤的老師傅“咔噠”一聲點燃了煤氣燈,藍汪汪的火苗舔著銅鍋鍋底,鍋里金黃的糖漿咕嘟咕嘟冒著小泡,散發出甜蜜的焦香。我剛想揪住那股消毒水味繼續追問,她卻像只受驚的兔子,搶先一步開口,眼神慌亂地飄向旁邊賣棉花糖的小攤,聲音拔高得有點失真,帶著一股刻意營造的假嗨:“哎呀呀!快看!糖畫要好了!先別管那些沒用的!”她越是這樣拼命回避,我心里的疑云就越積越厚,濃得化不開。那些零碎的蛛絲馬跡,像堅韌的藤蔓,一圈圈纏緊我的思緒,勒得我幾乎窒息。

“喏,你的呆兔子!”老師傅麻利地把晶瑩剔透的兔子糖畫遞給她。她接過來,獻寶似的舉到我眼前,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元氣滿滿:“你看!像不像你?呆頭呆腦的!”但那語調里,分明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和勉強。

“切!明明這只齜著大板牙的才像你!”我立刻反擊,指著另一只兔子,試圖用玩笑沖淡那點不自然。關于洗發水的那點小尷尬,似乎被這表面的打鬧暫時壓了下去。氣氛看起來又輕松活潑起來。但我能清晰地感覺到,這層輕松像初冬河面上結的薄冰,底下暗流洶涌,脆弱得不堪一擊。她眼底深處那片濃重的陰影,根本沒有散去半分。

我們舉著晶瑩的糖畫,站在漸漸被暮色溫柔包裹的路邊。林夕突然把自己的兔子糖畫“嗖”地一下戳到我嘴邊,大眼睛忽閃忽閃:“快嘗嘗!甜不甜?”我配合地張嘴作勢要咬,她卻閃電般縮回手,得意地揚起下巴,眼睛笑瞇成一條縫:“想得美!才不給你!”就在她縮手的那個瞬間,我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她眼底一閃而過的、近乎空洞的茫然。那掛在臉上的燦爛笑容,僵硬得像個不合時宜的面具,與內心翻涌的情緒徹底割裂開來。

“小氣鬼!還我糖畫!”我佯裝生氣,伸手去搶。她咯咯笑著,像只靈巧的燕子,側身躲開,輕盈地在我身邊轉圈。然而,就在她一個急轉身的剎那,她的左腳似乎絆了一下右腳,身體猛地一晃,出現了極其短暫的失衡!雖然她立刻用一個夸張的跳躍動作穩住了身形,還附帶了一個耍寶似的鬼臉,但那瞬間的踉蹌,像根冰冷的針,狠狠扎進了我的眼里。追逐笑鬧間,我們不小心撞倒了路邊一輛沒上鎖的自行車。“哐當!”一聲巨響,刺耳的警報聲瞬間劃破黃昏的寧靜!

“嗚哇——!”警報聲嚇得林夕魂飛魄散,條件反射般一把捂住我的嘴!我們倆像被點了穴,瞬間僵在原地,緊緊貼在一起,屏住呼吸,憋笑憋得肩膀瘋狂抖動,臉都漲成了豬肝色。手里溫熱的糖畫融化了,黏稠的糖液“啪嗒”滴落,不偏不倚,正好糊在了她的帆布鞋鞋帶上,凝成一小塊琥珀色的糖痂。

“噗…你鞋帶…”我指著她那慘遭“糖封”的鞋帶,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她低頭一看,自己也樂了。眼珠狡黠地一轉,突然彎腰,手指捏住我那只同樣沾了點糖漬的運動鞋鞋帶,用力一扯——“啪嗒”!鞋帶應聲而斷!她捏著那截斷掉的鞋帶,在我眼前晃了晃,調皮地眨眨眼:“懂不懂藝術?這叫——解構主義行為藝術!”

她直起身,微微喘著氣,臉頰因為剛才的跑動和笑鬧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但在那層紅暈之下,一種更深的、難以掩蓋的蒼白底色頑固地透了出來。黃昏柔和的光線里,她努力維持著活潑跳脫的表象,仿佛一個用盡全身力氣在懸崖邊跳舞的人,對抗著某種看不見的、沉重得能把她拖入深淵的枷鎖。

夕陽的余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老長,又慢慢縮短,最后融進漸濃的暮色里。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鞋尖上凝固的糖漿“勛章”,又瞄了眼我那只被“藝術解構”了鞋帶的運動鞋,嘴角勉強向上扯了扯:“行了,行為藝術鑒賞到此結束。各回各窩,修鞋帶的修鞋帶,洗糖漬的洗糖漬。”

“真不用我送你到樓下?”我看著她側臉上那抹揮之不去的蒼白,心底那塊沉甸甸的石頭又浮了上來。竹苑和梅園明明只隔著那條開滿紫薇花的小徑,近得能看清對面陽臺晾著的、她那條印著小雛菊的睡裙在晚風里輕輕晃動。

“得了吧!矯情!”她擺擺手,一副“你真啰嗦”的表情,轉身就朝梅園旁邊的竹苑走去,碎花裙擺擦過路邊的冬青叢,發出沙沙的輕響。“趕緊回去拯救你的破鞋帶!還有——”她的腳步在竹苑門洞口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聲音被傍晚微涼的風吹得有些飄忽,“明早七點操場,董會長的奪命連環call和德育分大刀可等著呢,敢遲到你就等著變‘烤乳豬’吧!”那刻意模仿董思琪的嚴厲腔調里,藏著一絲極力壓抑卻仍泄露出來的緊繃。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纖瘦得有些過分的背影,像一片輕盈的羽毛,飄進了竹苑的門洞,消失在樓梯的拐角。晚風掠過,香樟樹葉沙沙作響,像無數細碎而隱秘的嘆息。

推開梅園306的門,一股混合著泡面、汗味和青春荷爾蒙的氣息撲面而來。段旭正叼著牙刷,對著手機屏幕發出殺豬般的哀嚎:“臥槽!臥槽槽槽!班群緊急通知!明早六點半操場集合!比董會長說的還早半小時!要了親命了啊啊啊!我的美容覺啊!”

張昊從上鋪探出半個頂著鳥窩般亂發的腦袋,睡眼惺忪,聲音黏糊得像含了糖:“…聽說…這次分給咱連的教官…是剛退下來的特種兵…人送外號‘活閻王’…專治各種不服…兄弟萌…自求多福吧…呼…”說完腦袋又縮了回去,疑似繼續見周公。牛文碩光著膀子,正對著鏡子狂噴古龍水,聞言嗤笑一聲,秀了秀并不存在的肱二頭肌:“怕個鳥!老子高中蟬聯三年軍訓標兵!閻王來了也得先給老子敬個禮!”

我沒心思加入他們的“戰前吹牛大會”,徑直走到窗邊。我的窗戶,正正地對著竹苑林夕房間的那扇窗。此刻,那扇熟悉的窗戶已經亮起了燈,暖黃色的燈光在漸深的暮色中暈開一小片模糊而溫暖的光暈,像一顆小心翼翼剝開、放在黑暗邊緣的橘子軟糖。

那揮之不去的消毒水檸檬味、她強撐笑容時眼底深藏的陰翳、奔跑時那令人心驚的瞬間虛浮……所有零碎的不安線索,在這驟然安靜的宿舍里被無限放大,像一塊塊沉重的石頭,沉甸甸地壓在心口,悶得發慌。我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那根粗糙的斷鞋帶,仿佛想抓住點什么虛無的依靠,斷口處磨損的纖維硌著掌心,帶來一陣尖銳卻徒勞的刺痛。

窗外,九月的夜空正一點點沉淀成深邃的墨藍,幾顆疏朗的星子冷冷地綴在天幕,無聲地俯瞰著大地。樓下,紫薇花在傍晚微涼的風中輕輕搖曳,暗香浮動。明天,當尖銳刺耳的起床哨聲毫不留情地撕裂這短暫的、溫存的黃昏尾聲,僅隔著一條開滿紫薇花小徑的我們,都將被粗暴地投入那座名為“軍訓”的、灼熱而嚴酷的熔爐之中。烈日、滾燙的塑膠跑道、枯燥重復到令人崩潰的正步、教官“活閻王”般冷酷無情的號令……而林夕心底深埋的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以及她正用單薄肩膀苦苦支撐的沉重枷鎖,是否能在“活閻王”鷹隼般目光的掃視下,繼續被那扇亮著溫暖橘黃色燈光的窗戶,安然地遮掩下去?那根斷掉的鞋帶,仿佛成了某種不祥的預兆。

作者努力碼字中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六盘水市| 呼伦贝尔市| 湘潭市| 靖州| 阳信县| 东至县| 肃宁县| 工布江达县| 盐津县| 靖宇县| 米脂县| 温州市| 封开县| 衡水市| 白山市| 绍兴市| 蓬安县| 甘南县| 千阳县| 东台市| 岑溪市| 陇南市| 三河市| 明星| 铜陵市| 建宁县| 新余市| 八宿县| 当雄县| 永福县| 伊川县| 庐江县| 怀远县| 时尚| 阿拉善盟| 莲花县| 军事| 武胜县| 宿州市| 麦盖提县| 思南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