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車殘骸的推進器終于徹底熄火，最后一縷紫光縮回底盤，像打了個哈欠。林小北拔出插在地里的扳手，手柄上那圈齒輪狀紋路還在緩緩流動，像是某種活物的呼吸。他沒看它，而是抬頭。

前方，一道拱門從巖壁中自然生長出來，沒有門框，也沒有門板，只有一片緩緩波動的霧氣，淡紫色，像被風吹皺的綢緞。霧中隱約有影子在動，不是實體，更像是……畫出來的。

“這門，”陳叔叼著半截生物煙草，瞇眼打量，“長得挺有文化。”

周曉曉已經摘下了義眼，用肉眼盯著那層霧：“不是門，是回廊入口。剛才鐘聲停了以后，空間曲率變了，我們腳下的坐標偏移了0.3光秒。”

“也就是說，”林小北把扳手往肩上一扛，“我們剛才不是在原地等鐘聲結束，而是一直在往前走，只是走的是別人的過去。”

陳叔吐了口煙：“小崽子，你這話要是讓你媽聽見，她得以為你又在生物課上解剖青蛙了。”

霧氣忽然波動加劇，像是被什么東西從里面推了一下。緊接著，一幅壁畫從霧中浮現——不是投影，是直接“長”在空氣里的，線條粗獷，顏色暗沉，畫著一群穿長袍的人，正圍著一座高塔跪拜。

周曉曉下意識伸手，一簇納米菌群順著指尖滑出，朝壁畫探去。

“別碰！”林小北喝了一聲，但已經晚了。

菌群剛觸到畫面邊緣，那群跪拜的人影突然齊刷刷抬頭，動作整齊得不像人類。下一秒，其中一人邁出一步——從二維平面，踏進了三維空間。

他沒有影子，身體半透明，像一幀卡住的全息影像，但確確實實站在了地上。

“哎喲。”陳叔往后退了半步，順手把煙草塞進耳朵，“這年頭，連壁畫都開始跳槽了？”

那古代人緩緩轉頭，目光落在周曉曉身上。她立刻感到一陣耳鳴，像是有人在她腦子里翻找舊磁帶。林小北一把將她拽到身后，左手一擰，扳手“咔”地變形，劍身亮起幽藍光芒，一道光刃劈出。

古代人被攔腰斬斷。

斷口沒有血，只涌出一股淡紫色液體，像霧的濃縮體，緩緩升向空中，仿佛違背了重力。

“它流的是毒霧。”周曉曉盯著那上升的液體，聲音發緊，“成分和我們在峽谷里聞到的一模一樣。”

陳叔伸手接了一滴，煙草從耳朵滑下來，落在掌心。煙絲一碰液體，突然自燃，火焰呈淡綠色，燒出一串扭曲的符號——是地球古文字。

“當第七虹色穿透冰核，機械圣體將帶回星之子。”他念完，火焰熄滅，煙絲化成灰，飄散在霧里。

林小北沒說話，他盯著那道被斬斷的古代人殘影，發現它沒有倒下，而是像被橡皮擦抹過一樣，慢慢從邊緣開始消退，退回壁畫中。

“它不是攻擊我們。”他說，“是被觸發了。”

“觸發什么？”周曉曉問。

“響應機制。”林小北摸了摸懷表，表背那道刻痕還在發燙，但不再震動，“我們進來了，它就得‘接待’。”

回廊深處，霧更濃了。三人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記憶的邊界上。他們身后，來路早已消失，巖壁重新閉合，壁畫不斷浮現又重組，畫中人影越來越多，動作也越來越復雜。

林小北突然停下。

“標記。”他說。

周曉曉立刻從工程車殘骸上掰下一塊金屬片，用菌群刻上坐標，釘進地面。十秒后，那標記被巖壁緩緩“吞”了進去，連痕跡都沒留下。

“路在動。”陳叔低聲說，“不是我們走錯了，是它在改。”

林小北閉上眼，左手握緊扳手。他能感覺到，那股從基因庫傳來的共振頻率，正通過手柄一點點滲進來。他睜開眼，看向周曉曉：“把義眼關了。”

“什么？”

“用肉眼看。別靠數據。”

周曉曉遲疑了一下，摘下義眼，重新睜開。這一次，她發現了——所有從壁畫中走出的古代人，動作都有細微的延遲，像是播放速度卡頓的影像，每次移動，都會比上一幀慢0.3秒。

“量子投影。”她立刻明白，“它們不是實體，是殘留的時空信號，被我們的生物頻率激活了。”

林小北點頭：“所以它們不是敵人，是錄像帶。但我們得找到‘播放鍵’。”

他抬起光劍，對準最近的一幅壁畫，一劍斬下。

古代人再次出現，被斬斷，紫色液體升騰，煙霧中的地球古文字再次浮現，但這次只燒了半句：“……冰核未破……”

“沒用。”陳叔搖頭，“它只會說一半。”

周曉曉忽然抬手，從發梢扯下一縷納米菌群。彩虹色的菌絲在她掌心扭動，像一條微型星河。她猛地一揚手，菌群在空中炸開，自動重組——形成一個三維立體的地球坐標，精確到經緯度。

坐標懸浮在半空，微微發亮。

紫色液體立刻被吸引，纏繞上來，像藤蔓攀附燈塔。坐標短暫穩定，形成一個發光的錨點，空氣中甚至出現了一絲熟悉的重力波動。

“它在回應母體信號。”林小北盯著那坐標，聲音低沉，“這地方……認識地球。”

陳叔忽然僵住。

他看見坐標投影的邊緣，閃過一片熟悉的田野——紅土，藤蔓，一串沉甸甸的番茄掛在枝頭。那是他老家后院，三十年前種的變種番茄。

他沒說話，只是悄悄把公文包往身后挪了挪。

七秒后，坐標崩解，紫色液體將它徹底吞噬。回廊深處，傳來一陣奇異的聲響——是三個人的腳步聲，卻從四面八方響起，層層疊疊，像無數個他們在同時行走。

林小北感到一陣眩暈。

他看見自己七歲那年，蹲在實驗室角落，手里握著一塊發光的晶體，老師在背后大喊“危險”；周曉曉聽見搖籃曲，是母親用液態金屬調音的那首；陳叔聞到了番茄田的泥土味，還有一絲鐵銹，像是血。

“記憶干擾。”林小北咬破舌尖，血腥味讓他清醒。他將光劍插入地面，釋放低頻生物脈沖，震得壁畫一陣扭曲。

“曉曉！”他吼道，“把剩下的菌群集中，以地球坐標為模版，廣播出去！”

周曉曉雙手合攏，最后的納米菌群在掌心凝聚，像一顆微型星球。她猛地張開雙臂，菌群化作一道虹光，沖向回廊盡頭。

就在那一瞬，盡頭的霧氣被撕開。

一道虛影浮現。

它沒有五官，輪廓由齒輪與基因鏈交織而成，形似探測器，卻又帶著某種生物的柔韌感。它靜靜懸浮，沒有聲音，只向三人投射一段靜默影像——

冰層深處，一塊金色晶體靜靜懸浮，七道虹光從不同角度穿透它，晶體內部，浮現出一張人臉。

林小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