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諾不知在冰湖下沉了多久。

意識如同困在冰層深處的一縷煙，既散不開，也聚不起。

身體沒了知覺，唯有掌心被鐵蒺藜劃開的傷口，殘留著詭異的溫熱，好似血在倒流。

他沒死，卻比死還難熬。

就在最后一絲氣息快被寒毒碾碎時，胸口猛地一震。

從不離身的吊墜，燙得像燒紅的鐵。

敵旗碎片與吊墜同時發亮，黑白光紋順著血脈游走，纏上左肩的青色脈絡。

他沒睜眼，靈魂深處卻像被人猛地推開一扇門。

是光。

那不是湖面的慘白，也不是炭火盆的殘紅，而是純粹、無源頭的白，好似時間凝成了實體。

他“落”了進去。

腳底觸到堅硬卻沒有溫度的平面，像玉石又像冰，踩上去沒有聲音也沒有震動。

他睜眼，四周是無盡的純白，頭頂沒有穹頂，腳下沒有邊界，只有他站在虛無的中央。

他低頭看手。

掌心的傷口還在，血凝結在皮膚表面，一滴都沒落下。

他動了動手指，遲緩得像在泥漿里劃動，肌肉被無形的絲線緊拉著。

他屏住呼吸。

呼吸也變了，吸氣要好幾秒，呼氣像拉長的絲線，緩緩從鼻腔抽出。

他低頭看胸口，衣服下的心跳若有若無，間隔越來越長。

他抬手，指尖劃過空氣，蕩起微弱的波紋，塵埃懸浮不動，像釘在時間的針尖上。

這不是幻覺，也不是死后的世界，而是另一個地方。

他想起母親臨終時的嘶吼：“別讓他們發現你的血！”那時他不懂，現在懂了。

他的血，不該流在人間。

他抬手摩挲食指上的青銅扳指，內側出現極細的裂紋，滲出一縷黑霧，剛冒出來就被空氣吞沒。

這地方在排斥外來的“臟東西”。

他忽然笑了，極輕，嘴角揚起卻卡在半空，空間的流速讓表情都變慢了。

但笑意并未消散。

他站直，風衣在靜止的空氣中垂著。他閉眼，不去想冰湖、萊昂納多的獰笑和沾雪的蛋糕殘渣。

他只記得，自己還沒死。

那就沒完。

他咬牙，意識如針，順著胸口的熱流反向刺向吊墜光芒的源頭。

他不信命運和死亡，只信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把踩在他頭上的人拉下來。

“出來，給我個說法。”他在心里說。

剎那間，空間微微一震。

是一種“存在”感，像沉睡之物被驚動。他腳下的地面浮現出淡六芒星陣，邊緣是殘缺的古文：“時之隙，命之匣”。

陣紋一閃即逝。

他看見了，也明白了。

這不是墳墓，而是一扇門。

他猛地睜眼，眉心出現極細的裂痕，像蛇形又像星軌，瞬間沉回皮肉之下。

那一刻，他感覺到某種東西從靈魂深處、從胎記里蘇醒。

他抬手，看著掌心凝固的血，緩緩握拳。

動作極慢，肌肉對抗著空間的靜滯。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能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能掌控它。

他不信神、命運和死亡，只信自己還能站起來。

哪怕時間靜止，他也要邁出第一步。

他邁出左腳，空氣如凝固的樹脂，阻力驚人，他硬把腳抬起挪了半尺，落地時地面微微顫動。

他再邁一步，阻力小了些。

他低頭，腳印處的白色似乎變了，像踩出了“存在”的印記。

他想起什么，伸手摸出敵旗碎片，貼在胸口對著吊墜。

更燙了，像兩股力量在共鳴。

他閉眼，意識刺向光的源頭，這次是命令：“開。”

整個空間“活”了，有了“規則”。

他感覺時間能折疊，生命能封存，自己被“凍”在死亡前的一秒。

只要愿意，他能停留百年，外界才過一天。

他睜眼，嘴角揚起，笑容完整地浮現。

他看著凝固的血，輕聲說：“我回來了。”

話音落下，腳下的地面再次浮現出六芒星陣，更清晰，邊緣多了“啟命”二字。

陣紋沒有消散。

他抬手，扳指的裂紋擴大，黑霧涌出被空間吞噬。他轉動扳指。

咔。

機括聲在靜止的世界里像雷鳴。

他腳下的星陣，徹底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