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雙手仍緊緊攥著衣角，眼淚無聲地滑落。

接著她手忙腳亂地把撕成兩半的裙子下擺打結，胡亂系在腰上，硬是把它變成勉強能蓋住大腿的“短裙”。

她的手指微微發抖，布料粗糙地摩擦著掌心。

風從窗外灌進來，撩起她額前凌亂的發絲。

涼意順著裸露的大腿往上爬。

她咬了咬唇，只能用力把結再拉緊一點。

此刻她只求遮體，哪還在乎什么形象。

方淮透過鏡子看著她狼狽地整理衣服。

突然腦海一閃，想起六年前的事。

那時的他們還年輕，還相信只要相愛，就能抵擋世間所有風雨。

那時候，他們太激烈。

他沒收住勁，把她裙子給撕了。

記憶中的場景清晰得如同昨日。

昏黃的臺燈灑下暖光，空氣中彌漫著溫熱的氣息。

她躺在他懷里，臉頰泛紅，嘴里埋怨他不懂輕重。

那條碎花裙子本就單薄，經不起他情難自禁的拉扯。

發出一聲輕響，從腰側裂到了下擺。

她也是披著他的外套，一邊嘟囔他太粗魯，一邊手忙腳亂地打結。

還說這樣下去，孩子會提前出生的……

她一邊系著衣角，一邊抬眼瞪他，嘴上說著“都是你害的”。

可語氣里全是甜蜜的嬌嗔。

方淮記得自己當時蹲在她面前，掌心貼著她的小腹。

聽著里面細微的胎動，心都化了。

那時，他們心里滿是期待，連女兒小名都想好了，叫“嬌嬌”。

他們商量著要給她買粉色的小裙子，要教她叫“爸爸”“媽媽”。

要在她生日時辦一場小小的派對。

謝笙曉，這三個字曾是他心中最溫柔的念想。

他曾發誓，要用一生去守護這份柔軟，不讓它沾上半點塵埃。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誓言被時間磨成了灰，曾經緊握的手早已松開。

他不再是那個可以理直氣壯站在她身邊的男人。

她也不再是那個依賴他、信任他的女孩。

他握緊方向盤，把所有翻涌的情緒壓進沉默里。

后排傳來謝笙曉壓不住的抽泣。

她想忍，可眼淚根本不聽使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衣襟上。

風從縫隙鉆進來，吹亂了他額前的碎發。

快一點，再快一點。

……

還好，剛才突然飆高的血壓是虛驚一場。

巧巧的情況很快穩定下來，只是還插著氧氣管，身上連著監護儀。

監護儀的屏幕閃爍著規律的綠色波紋，數字逐漸回歸正常。

醫生說，孩子只是暫時性的心率失常，可能和情緒波動有關，需要觀察幾個小時。

聽到“沒有大礙”四個字時，謝笙曉幾乎脫力。

謝笙曉望著床上臉色發白的女兒，腿一軟，差點跪下去。

方淮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別硬撐。”

他沒敢用力，生怕弄疼她，只是穩穩地撐著，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床上的小人兒聽到動靜，抬起手：“媽媽……”

那只小手蒼白得幾乎透明，指尖微微顫抖，卻還是努力抬了起來。

她的眼睛半睜著，眼神有些渙散。

“寶寶！媽媽寶寶！”

謝笙曉撲到床邊，一把攥住女兒的小手。

她的聲音哽咽得幾乎破碎。

“你還疼不疼？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不……不疼了，媽媽……”

巧巧努力地牽動嘴角，想要扯出一個笑來。

她的手指微微顫抖著，伸出小小的、帶著輸液貼的左手，笨拙地去夠謝笙曉的臉頰，一點點替她擦去眼角滑落的淚珠。

“巧巧乖，媽媽別哭……”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擠出這句話。

病房里只剩下點滴滴落的細微聲響。

謝笙曉將女兒輕輕摟在懷里，手掌一遍遍撫過她柔軟稀疏的發絲。

可就在這片刻安寧中，巧巧忽然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目光緩緩上移。

落在了媽媽身上明顯大了一號的外套上。

深灰色的布料垂墜著，遮住了她大半身軀。

她怔了怔，小腦袋歪了歪。

她轉了轉小腦袋，視線穿過半開的病房門。

一眼就看到了門口站著的那個高個子男人。

他靠在門框邊，背影挺拔，雙手插在褲兜里，眉宇間藏著疲憊與隱忍。

陽光從走廊斜照進來，在他腳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巧巧沒說話，只是盯著他，然后忽然咧開嘴。

她抬起小手，沖方淮勾了勾粉嫩的小手指。

方淮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向謝笙曉，卻見她也一臉茫然。

正用困惑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女兒。

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邁開腳步，一步步走過去。

來到床邊后，他緩緩彎下腰，讓自己與小女孩的視線齊平。

“怎么啦？”

謝笙曉也俯下身來，眉頭微蹙。

巧巧卻沒回答，只是伸出小手指，輕輕地點了點，示意他再靠近一點。

方淮心頭微動，雖不解其意，仍順從地又往前傾了些。

小女孩輕輕喘著氣，胸口微微起伏。

她屏住呼吸，悄悄地、幾乎只有氣音地問：“你是不是在跟媽媽談戀愛呀？”

她頓了頓，又悄悄抬起手，指了指媽媽身上那件外套，聲音更輕了。

“媽媽……穿的是你的衣服……”

方淮心頭猛地一顫。

他抬起頭，目光緩緩對上巧巧的眼睛。

那雙清澈的眸子里沒有懷疑，沒有試探，只有一種純粹的期盼。

期盼媽媽有人疼，有人愛。

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可就在謝笙曉即將露出釋然神色的瞬間。

他又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貼著巧巧的耳畔說：“還不算談戀愛……”

巧巧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

可就在這黯淡即將蔓延之際，她忽然捕捉到了那句“現在還不算”背后的意味。

那不是“永遠不會”，而是“還不到時候”。

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神又悄悄亮了起來。

現在的“不算”，是不是意味著將來有可能？

她不自覺地伸出小小的手，輕輕地拉了拉方淮的衣角。

“叔叔……媽媽真的很好，她不光好看，還特別能干，是全世界最棒的媽媽……就是……”

她頓了頓，眼眶忽然紅了。

“就是有了巧巧以后……巧巧老是生病……”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地仰起頭。

那倔強的模樣讓人心碎。

“但巧巧會聽話，也會乖乖吃藥，少生病……不給媽媽添麻煩……”

她抬起眼睛。

“你別覺得巧巧是個負擔……好不好？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