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紹卻像是被燙到一般,瞳孔微縮,喉結一動,竟罕見地結巴起來:“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他聲音冷峻慣了,此刻卻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我出來走走。”蘅蕪語氣淡然,“被慕少白拉過來的,說玉霄樓熱鬧。”
藺紹眼神一沉,指節(jié)捏得卷宗“咔”地一聲響:“他帶你來花樓?還穿這身衣裳?”
“怎么,”蘅蕪眸光一抬,“我如今連出門都需你準許?”
“我不是那個意思!”藺紹猛地咬住后牙,聲音壓低,幾乎是從齒縫擠出,“我只是……你可知這地方有多復雜?你一個女子,喬裝打扮混進來,若被人識破。”
“那不正好。”蘅蕪輕笑,“省得你們大理寺追查戶部失竊的碧玉環(huán)佩,我還幫你查到了線索。柳眠煙身上的那枚,就是十二枚之一。”
藺紹一震,瞳孔驟縮:“你查到了?”
“不止。”蘅蕪指尖微動,壓低聲音,“她左耳后的疤,與江南七命案的標記一致。而她能在此做花魁,背后必有勢力支撐。你查的貪腐案,牽連的官員,有八個都來過這里,你說,她到底是花魁,還是眼線?”
藺紹盯著她,眸中風暴翻涌,卻又在下一瞬,猛地拽住她手腕:“先進來說話。”
不等她反應,已將她拉進一間偏室,反手“砰”地關上門,旋即厲聲喝道:“所有人都退下!沒我命令,不準靠近!”
門外侍衛(wèi)齊聲應諾,腳步聲遠去。
屋內(nèi)燭火輕晃,映得兩人影子交疊在墻上,近得幾乎相融。
蘅蕪終于皺眉:“你做什么?”
“我……”藺紹松開她的手,背過身,手指捏了捏眉心,語氣竟罕見地遲疑,“我不想讓你誤會。”
“誤會什么?”
“我來這兒,不是為了尋歡。”他聲音低沉,“這幾日你在府中忙前院卷宗,我不便多擾你,便親自跟進這樁案。戶部失寶、江南命案、還有朝中幾位重臣的行蹤—都在這里交匯。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放心你一個人涉險。”
蘅蕪一怔,竟一時語塞。
她看著他背影,那平日冷硬如鐵的肩線,此刻卻微微繃緊,似在壓抑什么。
她忽然低笑一聲:“你緊張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辦案。”
“可你是第一次穿男裝,混進花樓,還和花魁坐得那么近!”藺紹猛然轉(zhuǎn)身,眸光如電,“你知不知道方才她靠近你時,我站在外面,手都快捏碎了!”
蘅蕪一怔。
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喑啞:“你以為我不怕?我怕你出事,怕你被人認出,怕……怕你被人搶走。”
屋內(nèi)驟然安靜。
蘅蕪心頭一震,臉頰微微發(fā)燙。
她想反駁,想譏諷他無理取鬧,可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輕嘆:“……我有分寸。”
“我知道你有。”藺紹上前一步,聲音低緩,“可我做不到眼睜睜看你冒險。你懂嗎?”
兩人沉默對視。
就在這時——
“咚咚咚!”
門外響起急促敲門聲。
“大人!大人!是我!慕少白!”
藺紹眼神一冷,怒意瞬間涌上:“滾!”
“別啊大人!我知錯了!我真知錯了!”慕少白的聲音帶著哭腔,“我?guī)м渴彸鰜硎菫榱瞬榘福〔榘赴。∷约憾颊f了,柳眠煙有問題!我這不是協(xié)助辦案嘛!”
“協(xié)助?你協(xié)助就是帶她來這種地方?”藺紹怒不可遏,抬腳就要踹門,“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砍了你!”
“別別別!”慕少白哀嚎,“我發(fā)誓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下次一定先報備!先寫折子!先請示!我以大理寺卿的名義起誓!”
“你還好意思提大理寺卿?”藺紹氣得咬牙,“你這個敗類,朝廷命官,不務正業(yè),盡帶歪風!”
門縫里,慕少白探出半個腦袋,一臉慘兮兮:“大人……您看,蘅蕪好好的,還查到了線索,這不是成果顯著嘛……您看在成果的份上……饒我一回?”
他話音未落,整個人已閃身進來,直接撲到蘅蕪身后,拽著她袖子當擋箭牌:“蘅蕪!救我!他要殺我!”
蘅蕪冷冷瞥他一眼:“你活該。”
“別啊!姐妹!我們可是同生共死過的!”慕少白死死扒著她,“你要是不管我,我今晚就得躺在這兒,明日頭條就是大理寺卿暴斃玉霄樓,死因成謎!”
藺紹冷笑:“死因簡單,我親手掐的。”
“大人息怒!”慕少白縮在蘅蕪身后,探頭探腦,“您看,我們今晚不白來,對吧?柳眠煙有問題,她接待的那幾位尚書府的管家,最近都在私下轉(zhuǎn)移家產(chǎn),而且她房間里有本賬冊,夾在琴譜里,我偷瞄了一眼,記的全是暗號!”
藺紹瞇眼:“你偷看?”
“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慕少白挺起胸,“為了朝廷,為了正義,為了……大人您別殺我!”
蘅蕪揉了揉眉心:“他沒說謊。那賬冊我也看到了。而且,柳眠煙對我格外親近,不是偶然。她可能知道我身份特殊,想拉攏我。”
藺紹眼神一厲:“那就不能再留她自由。”
“但也不能動她。”蘅蕪冷靜道,“她背后勢力未明,若貿(mào)然抓捕,反而打草驚蛇。不如順其自然,讓她主動露出破綻。”
藺紹沉默片刻,終于點頭:“好。但從今夜起,你不準再擅自行動。有任何查案,必須我同行。”
蘅蕪剛要反駁,慕少白立刻插嘴:“遵命!從今往后,我親自護送蘅蕪大人出入,絕不讓她再進任何花樓、酒肆、賭坊、青樓、茶館、客棧、戲園—”
“茶館戲園也要禁?”蘅蕪挑眉。
“安全起見!”慕少白嚴肅道,“萬一再遇到藺大人吃醋,我又得挨打。”
藺紹冷眼一掃:“你還想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慕少白雙手合十,“我這就回大理寺寫檢討!三百字起步!”
幾人商議已定,藺紹命人暗中監(jiān)視柳眠煙,隨即帶人離樓。
夜風微涼,馬車緩緩駛出玉霄樓前巷。
簾幕半掀,蘅蕪剛要上車,身后忽傳來一聲輕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