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黎明前的醫院走廊靜得可怕。阮語坐在輪椅上，盡管醫生反對她提前出院，但時間不等人——沈墨川給的24小時期限即將到來。

“都安排好了。“周律師快步走來，聲音壓得很低，“陳警官的人已經就位，記者團隊也準備好了?！?

阮語點點頭，手指緊握著藏在毛毯下的錄音筆。昨晚她幾乎沒睡，反復推演今天的每一步計劃。蘇沫站在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給予無聲的支持。

“你母親那邊...“周律師欲言又止。

“我知道風險。“阮語打斷他，聲音比想象中平靜，“但這是唯一能保證她安全的辦法?！?

周律師嘆了口氣，從公文包取出一個微型耳機：“戴上這個，保持通訊。我的人會全程監控?！?

耳機巧妙地藏在阮語的長發下。她深吸一口氣，看向蘇沫：“準備好了嗎？“

蘇沫點點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記住，無論發生什么，我們都在你身后?！?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醫院后門，不是沈家常見的豪車，而是普通的出租車——沈墨川顯然想低調行事。司機是個陌生面孔，看到阮語的輪椅后皺了皺眉。

“沈先生只說要接你，沒提輪椅?！八致暣謿獾卣f。

“要么帶輪椅，要么我不去。“阮語冷冰冰地回應。

司機猶豫了一下，最終妥協，粗暴地將輪椅塞進后備箱。阮語被扶進后座，車門關上的聲音如同牢門落鎖。

車子駛入清晨的車流，阮語通過耳機聽到周律師的聲音：“我們跟著你，保持信號暢通。“

“嗯?！叭钫Z輕聲回應，假裝在清嗓子。

車子沒有開往沈家別墅，而是駛向城郊的一處私人會所。阮語心頭一緊——這是個陌生的地點，不在計劃內。

“沈墨川在哪里？“她問司機。

“別問那么多?！八緳C不耐煩地回答。

耳機里傳來周律師急促的聲音：“計劃有變，我們得重新部署。能拖延時間嗎？“

阮語摸了摸受傷的腿，突然發出一聲痛呼：“我的腿...傷口裂開了！“

司機從后視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別?；印！?

“真的...在流血...“阮語咬破自己的嘴唇，讓血絲從嘴角滲出，“如果我死了，沈墨川會怎么對你？“

這一招奏效了。司機咒罵著改變路線，轉向最近的醫院。耳機里周律師迅速調整計劃：“很好，那是一家公立醫院，我們的人更容易介入。“

急診室的醫護人員看到阮語腿上的石膏和慘白的臉色，立刻接手。司機想跟進去，被護士攔在門外。

“家屬外面等！“

阮語被推進處置室，一位女醫生俯身檢查她的腿傷，同時低聲說：“阮小姐？我是陳警官安排的。你母親已經安全轉移?！?

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阮語差點哭出來。女醫生迅速在她石膏內側粘了一個小裝置：“追蹤器，我們會知道你的位置?！?

處置完畢，司機不耐煩地催促離開。這次車子徑直開往沈家別墅。阮語的心跳隨著熟悉的景物越來越快，手掌滲出冷汗。

別墅大門敞開，沈墨川站在臺階上，一身黑色西裝，面無表情。車子停下，他親自走過來拉開車門。

“歡迎回家，妻子?！八穆曇糨p柔得可怕。

阮語強忍顫抖，直視他的眼睛：“我媽媽呢？“

“安全得很?！吧蚰ㄎ⑿?，“只要你遵守承諾?！?

他推著輪椅進入別墅，阮語注意到這里異常安靜，沒有傭人，沒有保鏢。沈墨川直接將她推到書房，桌上放著一份文件。

“撤銷保護令的申請?！八钢募?，“簽字，然后錄個視頻聲明，說那些指控都是誤會。“

阮語看著文件，手指微微發抖：“先讓我見媽媽。“

沈墨川的眼神變冷：“你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就在這時，書房門突然被推開。阮語轉頭，震驚地看到自己的母親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但神情堅定，身后是兩名穿制服的警察。

“媽媽？！“

“小語，沒事了?！澳赣H快步走過來抱住她，“周律師報了警，媒體也已經...“

沈墨川的臉色瞬間鐵青：“這是私闖民宅！“

為首的警察亮出逮捕令：“沈墨川先生，你因涉嫌非法拘禁、脅迫和家庭暴力被逮捕。你有權保持沉默...“

“荒謬！“沈墨川怒吼，“這些都是我妻子的妄想！她有精神問題，我有醫生證明！“

“是嗎？“周律師從警察身后走出，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那這些監控錄像、傷痕照片和錄音呢？特別是你威脅傷害阮女士母親的那段？“

沈墨川的表情凝固了。他轉向阮語，眼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你錄音了？“

阮語直視著他，第一次不再感到恐懼：“是的，我錄音了。就像我記錄了你每一次打我、鎖我、羞辱我的證據?！?

沈墨川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阮語毛骨悚然：“你以為這樣就能擺脫我？沈家的律師團會讓你...“

“夠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到沈墨川的父親——沈氏集團董事長沈志遠站在那里，臉色陰沉如水。

“父親...“沈墨川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動搖。

“閉嘴！“沈志遠厲聲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媒體已經在報道，公司股價暴跌了15%！為了一個女人，毀了沈家幾十年聲譽！“

他轉向周律師和警察：“各位，這件事沈家會內部處理。我保證阮女士會得到合理的補償...“

“不必了?！叭钫Z打斷他，“我只要離婚，和我母親的安全?！?

沈志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對兒子說：“簽離婚協議，立刻。否則董事會會投票撤銷你的所有職務?！?

沈墨川像被雷擊中般僵在原地。權力和地位是他最在乎的東西，而現在，因為阮語的反抗，這一切都岌岌可危。

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得很快。在警方和媒體的雙重壓力下，沈墨川被迫簽署了離婚協議。阮語和母親被安置在周律師安排的安全住所，而關于沈家的負面報道如同滾雪球般越來越大。

一年后。

阮語站在新租的小型鋼琴工作室里，調試著最后一臺立式鋼琴。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照在黑白琴鍵上。她的腿傷已經痊愈，只在下雨天還會隱隱作痛；心理醫生說她恢復得很好，但噩夢偶爾還會造訪。

“阮老師，下節課的學員到了?！爸碓陂T口提醒。

阮語微笑著點頭。工作室開業三個月，學生已經排到了下個季度。雖然規模不大，但這是完全屬于她的事業，建立在自由和尊嚴之上。

手機響起，是蘇沫發來的信息：「別忘了今晚的慈善演出！七點，我去接你?！?

阮語回復了一個笑臉。今晚是為家庭暴力受害者籌款的慈善音樂會，她將演奏德彪西的《月光》——那首在初遇沈墨川時彈奏的曲子。選擇這首曲子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就像心理醫生說的，直面恐懼才能徹底戰勝它。

音樂廳座無虛席。阮語一襲白裙，坐在鋼琴前，聚光燈打在她身上。當第一個音符響起，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平靜。這不是恐懼，不是憤怒，而是超越一切的自由。

曲終時，掌聲雷動。阮語起身鞠躬，目光掃過前排觀眾——然后突然僵住了。在第五排最邊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注視著她。

沈墨川。

他變了，曾經一絲不茍的頭發現在隨意地搭在額前，昂貴的定制西裝換成了普通的深色休閑裝。但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隼。

阮語的心跳加速，但出乎意料的是，恐懼沒有襲來。她平靜地移開目光，繼續向觀眾致意。

演出結束后，在后臺休息室，蘇沫急匆匆地沖進來：“阮語！你猜我看到誰了？沈墨川！他怎么會...“

“我知道?！叭钫Z打斷她，聲音出奇地平靜，“我看到他了?！?

“要不要從后門離開？“蘇沫擔憂地問。

阮語搖搖頭：“不用?！?

話音剛落，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蘇沫緊張地看向阮語，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去開門。

沈墨川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束白色郁金香。看到蘇沫警惕的眼神，他苦笑了一下：“我只是來說幾句話?！?

阮語站起身，但沒有靠近：“說吧?！?

“彈得很美?！吧蚰▽⒒ǚ旁陂T口的桌子上，沒有強行靠近，“比第一次聽時更有...感情?！?

阮語沒有回應。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我接受了心理治療?！吧蚰ㄍ蝗徽f，“父親要求的。醫生說我有...控制型人格障礙?！?

“恭喜?！叭钫Z語氣平淡。

沈墨川深吸一口氣：“我不是來求原諒的。只是想告訴你...我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沈氏集團現在由我堂弟接手，我去了分公司。“

蘇沫嗤之以鼻：“所以現在裝好人了？“

沈墨川沒有理會她的嘲諷，目光始終停留在阮語身上：“我希望你過得好?！?

“我很好?！叭钫Z直視他的眼睛，“沒有你，我很好。“

沈墨川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又停住腳步：“對了，林叔...我聽說他在周律師的事務所當園丁。替我向他道歉。“

門關上后，蘇沫長舒一口氣：“天啊，他是不是被外星人洗腦了？“

阮語搖搖頭，若有所思：“不，他只是失去了最在乎的東西——控制權。現在他學會了偽裝?！?

“你沒事吧？“蘇沫擔憂地問。

阮語拿起那束郁金香，直接扔進了垃圾桶：“從沒這么好過?！?

走出音樂廳，夜風輕拂阮語的臉頰。遠處，蘇沫的男友和周律師站在車邊等候，母親也提前離場去約會了——離婚后，她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生活。

阮語深吸一口自由的空氣，邁步向前走去。身后是過去的陰影，而前方——前方是無限可能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