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阿萊爾體內的藥劑效果已幾乎殆盡。

索恩捂著臉部深可見骨的傷口，從后方追來，他猛地抬手，實質般的領域范圍驟然展開，頃刻蔓延至阿萊爾腳下。

“我要讓你永遠陷入痛苦的深淵！”

阿萊爾的感官如陷入泥沼般遲滯，思緒像被重錘猛擊，視線一片灰白，畫面天旋地轉。

下一刻，熟悉的像素風房間，熟悉的電腦屏幕，幾乎觸手可及。

屏幕中的游戲論壇，無數條評論滾動刷新著，連串的消息提示音，如警鈴般急促刺耳。

“垃圾攻略，誤導普通玩家。”

“配置這么高，以為人人都是氪佬？（笑哭）”

“司馬作者自己能復刻這套流程嗎？我請問了？”

“這不是抄另一個攻略組的？舉報了。（藏狐）”

“省流：氪金攻略，沒有參考價值。”

“感覺不如官方推薦……陣容。（嗑瓜子）”

……

惡評如潮水般淹沒評論區，總評論量如同被按下快進瘋狂跳動，像蝗蟲般密密麻麻爬滿屏幕，幾乎快要溢出來。

配上低能到看一眼就會爆炸的ac站黃豆表情，血壓直線飆升。

阿萊爾面無表情地掃視這些熟悉的評論。

在他剛開始寫攻略、做攻略視頻時期，每一條這樣的惡評，對他而言都算是不小的打擊。

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否能走上這條道路。

但后來，他花費多幾倍的時間鉆研每款游戲，不斷改善攻略內容，終于一步步成為社區口碑極佳的頂尖攻略者。

某天，當世界級的前沿攻略組向他發來邀請時，他欣然應允，加入并擔任核心攻略成員，在各類大型游戲中不斷取得成果，一直至今。

因此，這些惡評幾乎對他毫無影響，仿佛見慣大風大浪的亡命海盜，來到一米五兒童泳池前那樣寫意。

但他忽然產生某種對自身主體性的懷疑。

有沒有可能，我其實從來沒成功過？

頂級攻略者只是我的幻想，這些惡評才是我真實的處境？

只是因為見得太多，徹底麻木，大腦才編造出某種謊言充當安慰劑？

不知為何，這種想法一經產生，就如附骨之蛆般，再也揮之不去。

阿萊爾甚至沒來得及驗證這種想法，眼前畫面再度變幻。

血色殘陽，火光點燃天穹，殘破古老的城墻，遍地尸體，其中一具，赫然是紅發的塞西莉亞。

而此刻，一名約一米六的少年，正舉起長劍，劍鋒直指自己。

他的臉背對夕陽余暉，光線朦朧，辨認不清。

但阿萊爾對他再熟悉不過。

《蒼曜之舟》游戲男主角，前世玩家的主控角色。

“我說過了，我必須拯救世界。”

他的嗓音帶有一絲青澀，但眼里卻流淌著某種堅定到癲狂的灼熱。

“不論犧牲一個人、一座城、還是一個國家，甚至我自己的生命……我也要完成這件事。”

居然把自身性命排到一個國家的人口上面嗎，不愧是你……

阿萊爾沉默片刻，低聲反問道：

“所以為了世界，你連同伴的性命都可以不顧，就這樣放任她們死去？”

那背后散落的幾具尸體，就是主角團的女角色們。

“別說得像是我殺了她們！在踏上這條道路時，她們就該做好這種覺悟！”

男主角忽然暴怒，朝阿萊爾大吼，

“為了世界而死，是她們的榮幸！所有人都會銘記她們的功績！”

“而我，就是能夠達成這個完美結局的救世主！懂嗎！”

阿萊爾隱隱握緊了拳頭，但并未發怒，冷笑道：

“完美在哪？這不是什么二選一的單選題。換作我，我會救下她們每個人，并且同時拯救世界。

“而不是跟你一樣，為了某個虛無縹緲的理想，放棄身邊一切，甚至放棄人性。”

男主怔住片刻，低下頭，斷續地笑起來：

“哈哈，我才是那個救世主，我才是獲得主神恩賜的人！而你，什么都不是……你怎么可能做得比我更好？”

他緩緩抬起頭，瞳孔中充斥殺意：

“所以，你還是去死吧。”

一劍刺出，直指阿萊爾心臟。

幻境之外，索恩喚出的蛛矛，正刺向同一個位置。

劍鋒距離阿萊爾胸口僅一公分時。

畫面褪成灰白，時間凝固。

【真是讓我看了場好戲呢。】

桑朵維拉在冥蝶中顯出身形，微笑道。

“你就這樣看著我被夢境蠱惑？要你何用？”

阿萊爾沒好氣道，狠狠揉搓桑朵維拉的腦袋。

【不是你叫我等指令嗎？結果就是一直沒等到，最后還得靠本神出來救場。】

桑朵維拉哼了一聲，仰起頭，血紅色瞳孔盯著阿萊爾，

【但這兩個場景是什么意思？按理來說，這種夢境幻術，只會編織出讓你產生大幅情緒波動的畫面……】

【為什么一臺奇怪的設施，一個拿劍的小孩，是最影響你情緒的事物？】

阿萊爾默默嘆息。

跟桑朵維拉感官共享也不是啥好事，雖然她知道自己是異界靈魂，但這些東西要解釋起來，未免也太復雜了。

他只好搖頭道：

“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但你也聽到了，即便是夢境里，我依舊會選擇拯救世界，這一點是沒變的，所以你不用擔心。”

【哼，誰問你這個了？我是想……算了。】

桑朵維拉悶悶不樂道，

【行了，剩下的交給我。這貨的夢境領域覆蓋了很大一片區域，進入領域的人都會迷失視野，不用擔心被目擊。】

“呵，來吧，記得輕點。”

阿萊爾放松神智，頓時感到一道漆黑的靈魂涌入身體，然后如同鬼壓床般，他喪失了身體控制權。

他湛藍瞳孔染上血紅，一頭金發化作純凈的白色，甚至還長了幾十厘米，發梢垂至肩膀。

灰白色褪去，時間重歸現實。

索恩獰笑著，就要將蛛矛送入完全沒有防備的阿萊爾的心臟。

下一刻，異變陡生。

黑色冥蝶從周圍蜂擁而出，瞬間將蛛矛啃噬殆盡，不留一絲殘渣。

“什么？”

索恩驚駭地后退幾步。

對方應該仍處于夢境才對，怎么可能做出有效的抵抗？

而且這個人的氣質……此刻竟然完全變了。

白發飄舞，黑蝶環繞，紅色瞳孔仿佛要穿透他的身體。

某種崇高、恢宏、肅穆的偉大氣息，隱約降臨于此。

索恩顫抖到幾乎要原地跪下。

那是……神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