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巷的梧桐葉鋪滿庭院時，蔣母正坐在紅木沙發上繡鞋墊。針腳穿過布面的“嗒嗒”聲里，混著廚房傳來的剁餡聲——林曉波在學做蔣母最愛的薺菜餛飩，圍裙上沾著面粉，額角的汗順著輪廓往下淌。蔣思思舉著手機錄像，鏡頭里他笨手笨腳的樣子，和七年前在出租屋煮泡面時如出一轍，只是那時的小電鍋換成了如今的燃氣灶，墻角堆著的臍橙箱，也換成了孩子們的玩具車。

“快來看看這房子！趙磊抱著剛學會走路的兒子沖進客廳，小家伙的鞋底在地板上敲出“噠噠”聲。這套帶庭院的房子是半年前搬進來的，蔣母的房間朝陽，窗外種著她念叨多年的梔子花；兒童房的墻面上，貼滿小橘子和李萌萌兒子的涂鴉，最顯眼處是幅歪歪扭扭的全家福，四個人的腦袋擠成一團，背景里隱約能看見聯盟基地的橘子樹。

張曉芳和吳凡拎著禮盒進門時，正撞見林曉波端著餛飩從廚房出來。“基地的新品禮盒，”吳凡把箱子放在玄關，里面是農戶們連夜趕制的刺繡書簽，針腳里還沾著臍橙絨毛，“上周在國際展會上簽了三筆訂單，李嫂說要給咱寄箱新摘的冬棗，是張婷婷嫁接的新品種。”張曉芳翻開禮盒里的銷售報表，指尖點著“公益捐款”一欄：“按你倆說的，每筆訂單抽兩塊錢存起來，明年能給青山村建個圖書室了——張婷婷說要當圖書管理員，把她種獼猴桃的筆記都捐出去。”

客廳的落地窗前，新掛了面照片墻。最頂端是蔣母年輕時的黑白照，下面是蔣思思和林曉波的婚紗照——她穿著租來的婚紗，他的領帶歪在一邊，背景是周家村的臍橙園，張大爺舉著“早生貴子”的紅綢布，笑得露出豁牙；再往下，是助農聯盟的揭牌儀式，三十多個農戶舉著橫幅，張大爺的草帽掉在地上都沒察覺；最底端那張，是全家在新房庭院拍的，蔣母坐在中間，懷里抱著小橘子，林曉波和蔣思思蹲在兩側，身后的梔子花正開得熱鬧，遠處貨車的車身上，“思思聯盟”四個字在陽光下閃著光。

“該拆禮物了！”李萌萌抱著賬本進來，封皮上的“收支明細”旁，畫著個胖鼓鼓的橘子。林曉波從書房抱出個樟木箱，里面是他偷偷準備的“時光膠囊”：有七年前蔣思思寫的辯論稿，邊角被雨水泡得發皺，上面還留著他當時批注的“邏輯嚴密，情感稍顯不足”；有第一次合作時的臍橙訂單，收貨地址是江城第一醫院，那是蔣母住院時，他匿名送去的慰問；還有張泛黃的保證書，是當年貼在出租屋墻上的那張，“余生聽你差遣”幾個字旁邊，多了行新寫的批注：“已超額完成三千七百二十一天，待續至金婚”。

蔣母突然從口袋里摸出個紅布包，層層打開，里面是對銀鐲子。“這是給重孫留的，”她把鐲子放在小橘子手里，小家伙咯咯地啃著，牙印在銀面上留下淺淺的痕，“當年總怕拖累你們，覺得搞農業沒前途，現在才明白，一家人就該擠在一塊兒，熱熱鬧鬧的才叫日子。”陽光透過窗欞落在老人的白發上，蔣思思突然想起搬進新房那天，母親摸著衣柜說“這輩子沒住過這么亮堂的屋”，當時她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把眼淚——那眼淚里，有對過往的辛酸，更有對如今的踏實。

陽臺的星空投影儀轉起來，把“助農聯盟”四個字映在天花板上，旁邊還飄著片橘子葉的圖案。趙磊舉著酒杯站起來，酒液里晃著窗外的燈火：“當年在非誠勿擾后臺說要幫你倆牽線，現在不光牽成了家，還帶活了半個江城的農戶，這杯得敬咱自己！”張嬸的視頻電話突然打進來，屏幕里她正給果樹刷防凍漆，身后的育苗棚亮著燈：“曉波思思，明年開春帶著孩子回來住，新蓋的民宿留了你們最喜歡的那間，推開窗就是臍橙園，跟當年的出租屋可不一樣嘍！”

蔣思思靠在林曉波肩上，看著小橘子在地毯上追趙磊的兒子，突然想起七年前那個雨夜。她蹲在水果攤前撿爛橘子，他撐著傘站在對面，傘沿往她這邊歪了大半；張曉芳在辯論賽后臺幫她別胸針，吳凡舉著相機假裝拍海報，鏡頭卻偷偷對著她；趙磊塞給她張紙條，上面寫著“林曉波那小子在樓下等你”。原來有些相遇，從一開始就注定要長成彼此的根，在歲月里盤根錯節，滋養出滿樹繁花——就像基地的臍橙樹，當年只是棵弱苗，如今已能為眾人遮風擋雨。

“念保證書了！”吳凡把燙金信紙遞過來，林曉波清了清嗓子，聲音里帶著笑意：“林曉波承諾，2075年仍會陪蔣思思吃熱干面、看夕陽，愛她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因為余生每一天，都要更愛她。”小橘子突然搶過信紙，蘸著口水在末尾按了個紅手印，蔣母笑得直抹眼角，蔣思思的眼淚掉在林曉波手背上，和他掌心的溫度融在一起。

子夜的鐘聲敲響時，餛飩的香氣漫過每個房間。蔣母給孩子們分糖，張曉芳和吳凡對著基地藍圖小聲討論，趙磊在廚房幫李萌萌洗碗，水流聲里混著斷斷續續的笑。林曉波握著蔣思思的手，看向窗外——農戶家的燈星星點點亮在田野里，像撒在地上的星子，也像他們當年種下的希望，如今已密密麻麻，連成了片璀璨的銀河。

他突然覺得不必等至2075。此刻身邊人的呼吸、老人的嘮叨、孩子的哭鬧，還有遠方果園里悄悄生長的希望，早已把“永遠”釀成了看得見、摸得著的暖。就像庭院里的梔子花，今年落了，明年還會開；就像基地的臍橙樹，歲歲掛果，從不辜負耕耘。

這大概就是最好的約定：不必說山盟海誓，只需在每個平凡的日子里，把“在一起”過成最扎實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