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與林清晏的默契在一次次協作里慢慢變厚。他動用軍方權限,將地核采樣器鉆入莫霍面下42公里,為諧振器打造模擬地核的高壓艙;又在亞馬遜雨林開辟基因采樣區,派岳崢帶著300名機甲兵筑起防御圈。沈硯的防御工事圖紙會特意預留基因庫的恒溫艙位置,林清晏的基因編輯方案里,抗輻射模塊的閾值總與機甲駕駛員的生理極限完美匹配。2152年深秋,沈硯在亞馬遜采樣區的臨時帳篷里,看到她把自己的作戰服裹在恒溫箱外——里面是剛提取的抗毒植物基因樣本?!傲阆?7度才能保持活性?!彼忉寱r呵出白氣,睫毛上沾著雨林的水汽。沈硯沒說話,默默把自己的備用防寒服也披在了箱子上。
次年春天,他們在斯瓦爾巴基地領了證。沈硯翻出兩枚老式銀戒,在其中一枚內側嵌了片0.1毫米厚的釩鈦合金薄片——取自阿拉斯加掩體的試塊,表面留著抗沖擊測試的細微紋路。林清晏的戒指內側,則嵌著一小粒透明晶體,是用抗輻射放線菌的孢子培育出的結晶,光下能折射出銀藍色光斑,像濃縮的基因鏈。“這粒晶體,在150℃輻射下會發出預警熒光?!彼呀渲柑自谏虺師o名指上,“就像你的掩體預警系統?!?
2151年林清晏的《文明存續閾值》里,有段后來被刻在月球殘骸上的話:“當地球承載力跌破臨界值,人類只有兩條路——要么改造自己,要么離開地球。而兩條路,都得跨過能源與基因的雙重門檻?!蹦菚r的學術期刊嘲笑這是危言聳聽,直到七年后織網者的粒子束劈開月球氦-3礦脈,人們才讀懂這段字。
2158年9月3日14時02分,月球基地的通訊突然中斷。全球直播畫面里,直徑37公里的織網者戰艦懸在靜海之上,粒子束如手術刀般剖開月面,氦-3燃燒的藍白色火焰舔舐著環形山,像給地球套上了發光的絞索。沈硯在北美防空司令部看著監控屏,指節捏扁了硬化塑料杯——那束粒子的頻率,與七年前獵戶座信號完全一致。
戰爭爆發第三個月,林清晏在亞馬遜采集樣本時失蹤。搜救隊在被激光劈開的巨樹里,找到她染血的戰術平板,里面只有半頁筆記:“鑰匙=異星基因”“17號染色體啟動閾值:Ω頻率”。而在平板夾層里,沈硯發現了一份折疊整齊的協議——2153年2月17日簽署的冷凍卵細胞儲存協議,儲存編號與斯瓦爾巴全球種子庫的基因庫子庫對應,備注欄里寫著“給未來的火種留個坐標?!?
沈硯把那半頁筆記塑封在作戰服內側,貼身帶了七年。
第一個月,他瘋了似的調遣機甲兵搜遍亞馬遜雨林,哪怕衛星顯示那片區域已被織網者的粒子束化為焦土。夜里在臨時指揮帳里,他會對著林清晏的基因測序圖發呆——屏幕上287個堿基對的銀藍色序列,曾被她比作“星塵串成的鑰匙”。有次岳崢撞見他用激光筆在圖上畫圈,每個圈都落在17號染色體的位置,像在給迷路的她做標記。
“沈哥,雨太大,機甲履帶陷進泥里了?!痹缻樀穆曇魩еt疑,“醫療兵說……說清晏姐可能……”
“閉嘴!”沈硯猛地砸向控制臺,戰術屏裂開蛛網,“她留了線索就不會死!給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來!”他抓起斷裂的步槍,槍管在掌心硌出紅痕,“織網者能燒了雨林,燒不掉她的腳??!”
后來的日子,他養成了個秘密習慣。每次防御站遭襲,硝煙還沒散盡,他就會摸出那枚嵌著透明晶體的銀戒——那是他們的婚戒,晶體在輻射中泛著淡藍微光。有次在東京廢墟,他的機甲被三架織網者偵察機圍攻,左臂被粒子束掃中,作戰服融化的塑膠粘在傷口上,他咬著牙掰斷敵機的推進器,指腹把戒內側磨得發燙:“清晏你看,老子還沒倒下!”風卷著灰燼落在他肩頭,像她從前總愛蹭在他作戰服上的熒光染料,只是這次再也拍不掉了。
七年里,他再沒摘過那枚戒指。機甲駕駛艙的高溫把戒面烤得發燙,他卻覺得那是她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點溫度。有次岳崢在深夜的加密頻道里輕聲問:“沈哥,你說清晏姐會不會在哪個星球上,正給我們研究異星基因呢?”他握著操縱桿的手突然抖了,激光炮的瞄準線偏了0.3度,放過了一架織網者偵察機。
“會的?!彼麑χㄓ嵠髡f,喉嚨里像卡著碎冰,“她最會找線索,總有一天會帶著答案回來?!闭f完才發現,指腹早已把戒內側磨得發亮,連鈦合金都凹下去一小塊。
接下來的七年,是人類文明的凌遲。沈硯與岳崢構建的全球防御網,由72顆同步衛星和183個地面基站組成,能精確到秒級預測攻擊軌跡,但在絕對技術差面前形同虛設——織網者的機械蟲能承受2000℃高溫,粒子束可穿透120米混凝土,而人類最先進的“泰坦”機甲,在織網者的高頻聲波武器面前撐不過11分鐘。
“今日點名結束?!泵刻煳缫?時,岳崢的聲音會準時出現在加密頻道。這原本是確認防御站存活的暗號,后來成了幸存者的強心針。2163年雨季,岳崢在維修機甲時被機械蟲的螯肢貫穿駕駛艙,最后傳來的全息影像里,他正引爆機甲核心:“沈哥,別救我!駕駛艙防護層已破,機械蟲攜帶的定位信標會暴露基地坐標,引爆核心能讓信標失效!老子沒給‘獵隼’丟臉!”通訊中斷的最后0.3秒,沈硯聽見核爆的悶響,像巨石砸進深潭,震得他胸腔發麻。他猛地砸碎通訊器,抓起旁邊的手雷就往外沖,被衛兵死死抱住時,嘶吼震得掩體都在顫:“讓我去!老子拉著那群雜碎一起炸成灰!”
2165年3月18日7時23分,地下掩體的人工子宮培養艙發出提示音。沈星辭的第一聲啼哭,混著太平洋防御站爆炸的震波傳來?;驕y序儀顯示他的17號染色體存在一段未知保守序列,程瀾團隊反復比對數據庫無果,只能沿用林清晏留下的代號“Helix-287”。這是沈硯動用林清晏協議中儲存的冷凍卵細胞,通過人工子宮培育的生命——協議里的坐標,終究指向了希望。
沈硯給兒子取名時,在戶籍系統輸入“星辭”,備注“與星辰的告別”,卻在育嬰艙銘牌背面刻下“向星海的問候”。每天深夜,他會坐在艙旁看兒子吮吸手指,作戰日志里只有一句:“3月18日,星辭出生,體征穩定。”
織網者的基因武器突襲來得毫無征兆——盡管林清晏在失聯前在所有的基地做好了初步的基因武器防御系統,但這七年戰爭里,他們從未使用過生物武器。這使人類完全不知道織網者的生物基因發展到了哪個等級。甚至參謀部的戰術庫里堆滿了粒子束軌跡、機械蟲集群邏輯分析,卻連“基因攻擊”的模擬推演都標著“理論假設”。畢竟,織網者的作戰模式始終直白粗暴,像用重錘砸玻璃,沒人想過他們會藏起一把淬了毒的手術刀。
2165年7月19日5時42分,23艘織網者戰艦突然在同步軌道排成環形。不是以往的攻擊姿態,艦體表面的能量紋路亮起詭異的紫色,與任何已知武器系統的頻譜都對不上號。0.8秒后,全球所有生物監測站的警報同時撕裂空氣——不是粒子束預警的尖銳蜂鳴,而是一種沉悶的、像心臟驟停前的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