虺冉教與蘭戈寨比鄰而居,踞緇水河下游,盤踞一方好地。虺冉教以蛇紋為教派圖騰,教中人士身紋各式蛇樣刺青。善制毒物,多煉毒功。其總壇隱于祁然山深處,以瘴為屏,累石為室,陡壁封路,飛鳥難尋,是為傳說。
車輪碾過路上碎石,梗過軸輪發(fā)出吱吱的響動。
路祺掀開窗簾,與隨行的漢子尷尬對視。那漢子一臉橫肉,三白眼,眉淡似無。強行擠出一個笑來比之前的模樣更駭人。路祺回應(yīng)一個同樣生硬的笑來,手上的動作頓頓的,生怕那漢子一個不高興給他一頓好果子吃。
他轉(zhuǎn)頭瞧了一眼燕無涯,見他神色淡然,耐不住向他詢問。
“小師傅,這虺冉教是個什么說法啊?你且說與我聽聽,以免我犯了什么忌諱惹得這些刀劍不快啊。。。”
燕無涯撓撓頭,思索片刻。不知如何說起。
“···就···比自家老爹年長的叫聲伯,年輕的叫聲叔,和自己相差不大的統(tǒng)叫一聲哥,女子就孃,姐,妹這些的。老者叫爺,奶。”
“不是,我不是說這些···”
“反正就和我們寨子里差不多,其他的我也知之甚少。”
“···”
燕無涯不愿說這么多,路祺暗罵了一聲臭小鬼,從他的話里去設(shè)想更多的可能。
一行人在崎嶇的山路上盤桓了將近一個時辰,從燦金斜陽,到瑰紫紅日。空氣逐漸變得潮濕陰冷,終年不散的淡淡瘴氣彌漫在低洼處。最終,他們抵達了一處被巨大古木遮掩的山坳。至此,只得棄車步行了。穿過幾道暗卡,眼前豁然開朗。一片依山而建的巨大寨落出現(xiàn)在眼前,粗大的原木搭建的房屋錯落有致,風格與蘭戈寨的精細截然不同,充滿了粗獷野性的力量感。猙獰的獸骨圖騰懸掛在寨門兩側(cè),燃燒的火把噼啪作響,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草藥的苦澀以及隱隱的腥臊氣味,那是大量圈養(yǎng)毒蟲蛇蝎的地方散發(fā)的獨特味道。
“久違了,無牙哥。”
來人雙眉似遠山含黛,疏朗處隱見英氣,眉梢輕揚時如寒刃出鞘,此時笑作春水凝煙。眼型狹長若鳳翎初展,眼尾自帶紅暈睫羽濃密似鴉羽垂簾,琥珀似的雙眸映著火光。此人面容清癯,偏生皮相裹了層羊脂膏腴,漸漸暗去的天光反倒是添上了一層含彩細釉。鼻梁高挺,鼻尖卻意外生得精巧圓潤,憑添了三分稚拙。薄唇天然銜朱,不點而赤,如初綻紅蕖,唇邊陷一渦淺痕。墨發(fā)未束傾如玄瀑,發(fā)間纏繞苗銀鍛造的鏈蛇紋抹額,蛇首銜藍髓石垂落眉心,石中血絲隨呼吸明滅,恍若活物蟄伏。此人身量不大,恰到好處。罩一件水紫綃紗袍,暗刺流云紋。細看去竟與燕無涯的外袍同處一手。腰懸九節(jié)鏤空骷髏鈴,舊銅之中,鈴舌似是蜷曲蟲體,一看就是邪性之物。
“嗯,小柏。”
燕無涯眸中噙笑。
那被稱作小柏之人親昵的環(huán)住燕無涯的左臂,一只紅眼碧身的蜥蜴從這小柏的衣領(lǐng)中爬出,發(fā)出嘶嘶的低鳴,引得燕無涯袖中的小蛇騰出糾纏。
“小黛,和哥的寶貝打架你可不準贏啊!”
小柏深處手指撥弄自己臂上纏打成一團的兩只小物。
“可是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Γ侩y得你來一趟。”
“說起這個,我近日打算去中原一趟,特地來與你和叔叔嬸嬸告?zhèn)€別的。”
“歸期呢?我請你吃酒。”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對了,還未介紹——這位是虺冉教的少主,蘭馥柏。然后這位是我這次的東家老爺,路祺。”
聽到東家老爺四個字,蘭馥柏看向路祺的眼神含著針,淬了毒。語氣也不似先前那樣柔軟。
“東家老爺?這么說無牙哥成仆人咯?哥你要是缺錢缺物件不若我雇了你,我肯定多多的給。”
“不是不是的,”
路祺雖然知道有燕無涯在,他不至于被這看上去不男不女的瘋子噶掉,但保不齊他用點什么毒狠狠搓磨他一下。
“我專程來請燕小兄弟為我解燃眉之急,無不以禮相待。燕小兄弟莫要拿我尋樂子了……”
燕無涯不解的撓了撓頭。舅舅確實是說的東家老爺才對。
“既來了,哥高低得陪我?guī)滋觳藕谩N医拥搅问宓目谛牛墒窃缭缇驮俅斡懔恕!?
燕無涯瞧了路祺一眼,見他無甚表示,點頭答好。虺冉也是他倍感親切之地,嬉鬧跑過的孩子見到他,也甜甜的喚他燕哥哥。更何況,每次來,他總是收獲頗豐。
“天不早啦,先帶哥去更衣。這個叔叔,你跟著小六走,就你旁邊這個。”
路祺本就是為了能盡快回京才輕裝簡行。現(xiàn)被錮在這不毛之地,還不知幾天。他心里的急去跟誰說?硬著頭皮他也要和燕無涯談一談。
“燕小兄弟可否一敘?”
分開之前,他叫住燕無涯。
“老爺有事吩咐?”
“稱我一聲路叔便好。燕小兄弟,我們必須留在這里嗎?而且,幾天?”
“恐怕是了,小柏很討厭達不到的承諾。”
“以你的原因也如此嗎?”
燕無涯微微頷首。
“可你知道,我的事比較緊急。”
“我剛剛看你可沒什么表示。”
“我的燕哥兒,我眼皮子都要眨出火花了。”
“噢……我以為你眼里進沙子了呢。”
他絕對是故意的。
“好吧,就當你心疼心疼叔,三天,夠嗎?”
“說實話我不敢保證。”
“去吧去吧……”
多說無益,路祺預(yù)留有時間。只希望這小子感覺得到他著急就是了。
“無牙哥,我備了你喜歡的竹葉青。今晚我們促膝長談,盡興為止!”
“沒問題。”
蘭馥柏所修功法名曰《蝕月九劫經(jīng)》,于江湖中并非秘傳絕學(xué),不過中流之屬。然其所輔之心經(jīng)是完美契合他純陽之體的《熾羽心經(jīng)》。此經(jīng)不載于江湖,唯機緣者可得。世人修“蝕月”者,多配水屬心經(jīng)以順陰寒,火屬被認為與起悖逆不可相融。而蘭馥柏堅信冥冥之中所感,偏逆五行之道。此一舉,可謂獨犯天罡。而是事實證明,他所選無錯。蝕月寒罡與熾羽烈息交鋒之際,竟生異變:赤焰深沉,流火凝幽,終成“鳩羽幽焰”。此焰黏著易沉且?guī)Ф拘裕瞎馍|之如百毒附骨,蝕金焚玉。非天時地利人和不可復(fù)現(xiàn)。蘭馥柏既為成開拓者,亦或成絕響。同時,鳩羽幽焰讓他在火毒的研究路上走得更遠。燕無涯每次與他交談,總能得到新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