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山城國,京都,四條河原
時間:慶長三年(1598年)秋,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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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長三年的秋天,是一個奇妙的季節。
天空中,太陽依舊是那個太陽,溫暖而公正地照耀著大地。鴨川的流水,也依舊是那樣的清澈,嘩啦啦地向南流去,仿佛什么都未曾改變。
但空氣中,某些東西,確實已經變了。
那是一種無形的、卻又沉甸甸的壓迫感。它像是暴雨來臨前的濕悶,又像是大地震動前的死寂。它盤踞在京都的每一個角落,從達官貴人們高墻深院的府邸,到市井小民們擁擠嘈雜的長屋,無處不在。
太閣豐臣秀吉死了。
這個消息,像是一陣無法阻擋的秋風,吹遍了日之本的六十六州。最初,是竊竊私語,是半信半疑的揣測。然后,是官方發布的、遲來的訃告。最后,是天下人心中那根緊繃了十數年的弦,驟然松弛后帶來的、巨大的空虛與不安。
那只名為“猿”的、從一介足輕爬到權力頂點的巨獸,終究還是敵不過名為“時間”的、更古老的法則。它死了,留下一個年幼的繼承人,和一群獠牙外露、各懷鬼胎的“顧命大臣”。
新的時代,如同一個被強行催熟的果實,裂開了一道縫隙。
無數的野心、欲望、忠誠與背叛,都從那道縫隙中,爭先恐后地擠了出來。
然而,對于此刻正走在四條河原那喧鬧街道上的那個年輕人來說,這些天下大事,似乎都與他無關。
他的名字,叫新免武藏。
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一個聽起來頗為唬人,但實際上無人知曉的名號。
他未來的名字,會是“宮本武藏”。一個能讓整個日之本都為之震顫的名字。
但現在,他還只是一個來自作州鄉下的、籍籍無名的年輕人。
他很高,比當時大多數的日本人都要高出一個頭。皮膚因常年在外奔波而呈現出健康的古銅色。一頭亂糟糟的、未經打理的長發隨意地束在腦后。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甚至有些破損的舊棉布和服,腰間,卻插著兩把與他這副落魄模樣極不相稱的、保養得極好的刀。
一把長,一把短。
一大,一小。
尋常武士,只會佩戴一把打刀和一把用來自盡或在狹窄空間搏斗的脅差。而他,卻將那把通常被視為輔助武器的脅差,也當作了主戰兵器來使用。這在當時,是一種異端,一種不入流的“邪道”。
他走在路上,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以及那雙如同饑餓的野狼般四處搜尋著什么的眼神,讓周圍的行人都下意識地為他讓開一條道。
“切……”
武藏從喉嚨里,發出一聲不耐煩的低哼。
無聊。
太無聊了。
這就是京都?日之本的中心?藏龍臥虎之地?
他來到這里,已經快半個月了。他想象中的、遍地都是強者的景象,根本沒有出現。
街道上行走的,要么是步履匆匆、滿臉諂媚的商人;要么是眼神空洞、為生計奔波的町人;要么,就是那些穿著華麗盔甲、卻挺著啤酒肚、一看就久疏戰陣的旗本武士。
這些人,都不是他要找的。
他們太弱了。
弱到……讓他甚至提不起揮刀的興趣。
他渴望的,是戰斗。是那種能讓他賭上性命、在生死一線間迸發出所有潛能的、真正的戰斗。
他從家鄉一路走來,途經播磨,路過攝津,挑戰了無數自稱“高手”的家伙。那些所謂的“某某流”的劍客,那些在地方上小有名氣的武藝者,在他那不講究任何“美感”、只追求“實用”與“勝利”的二刀流面前,都如同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
他贏了。
一次又一次地贏了。
但每一次勝利,帶給他的,不是喜悅,而是更深的、如同無底洞般的空虛。
(難道,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一個能讓我感到“啊,如果不拼盡全力就會死”的對手嗎?)
他一邊想著,一邊無意識地用拇指,摩挲著腰間長刀的刀柄。那粗糙的鮫魚皮和纏繩,帶給他一絲微不足道的慰藉。
就在這時,一陣喧嘩聲,從前方不遠處傳來。
“站住!你這個鄉下來的臭小子!敢撞了我們大爺還想跑?”
“把他抓起來!送到奉行所去!”
武藏抬起頭,瞇著眼看去。只見幾個穿著足輕制服、但腰間卻佩戴著武士刀的家伙,正將一個瘦小的、看起來像是小商販的男人,推搡在地。
看他們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應該是隸屬于某個大名駐京屋敷的下級武士。在這種權力真空的敏感時期,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家伙,變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被推倒的男人,籃子里的貨物散落一地。他一邊磕頭求饒,一邊試圖撿起那些東西。
“對不起!武士大人!小人不是故意的!求求您,放過我吧!”
“放過你?哼,你弄臟了我們這身衣服,這可是要代表我家主公顏面的!拿錢來!沒有十貫錢,今天這事沒完!”
為首的那個一臉橫肉的武士,囂張地說道。
十貫錢。對于一個普通小販來說,這幾乎是傾家蕩產的數目。
這已經不是勒索,而是赤裸裸的搶劫了。
周圍的町人們,都敢怒不敢言,遠遠地圍觀著,沒有人敢上前。
武藏看著這一幕,原本煩躁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
他不是什么正義的伙伴。對于弱者的哀嚎,他一向沒什么興趣。
但,他討厭這種“虛假的強大”。
這些家伙,不過是仗著自己身上那層“武士”的皮,去欺凌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罷了。他們手中的刀,不是用來戰斗的,而是用來恐嚇的。
這種行為,在他看來,是對“武”這個字,最大的侮辱。
他沒有多想,只是遵從了自己內心的那股不快,邁開大步,走了過去。
“喂。”
一個低沉的、帶著明顯不耐煩的聲音,插了進來。
那幾個武士回頭,看到了這個比他們高出一個頭的、眼神兇惡的年輕人。
“干什么?鄉巴佬,想替他出頭嗎?”為首的武士不屑地問道。
“我問你們。”武藏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只是用下巴指了指他們腰間的刀,“那東西,是用來干什么的?”
“哈?”武士們愣了一下,隨即哄笑起來。
“你這家伙,是傻子嗎?刀,當然是用來砍人的了!”
“哦?”武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野獸般的弧度,“那正好。來砍我試試。”
空氣,瞬間凝固了。
那幾個武士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們從眼前這個年輕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他們從未接觸過的、貨真價實的“殺氣”。那不是虛張聲勢的恐嚇,而是真正從尸山血海中磨練出來的、冰冷刺骨的死亡氣息。
他們的腿,開始不自覺地發抖。
“你……你這家伙……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可是……”
為首的武士還想報上自己主君的名號來嚇唬人,但武藏已經沒有耐心聽下去了。
“沒興趣。”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動了。
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有些懶散。但他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了那幾個武死心臟跳動的節點上。
“怪物……”
其中一個年輕的武士,下意識地抽出了刀。
這成為了一個信號。
也是一個錯誤。
在看到刀光出鞘的那一瞬間,武藏的眼神,變了。
那雙原本只是煩躁的眼睛里,迸發出了駭人的光芒。
“鏘!”
一聲清越的刀鳴。
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拔刀的。
只看到一道銀光閃過。
下一刻,那個年輕武士手中的刀,已經從中斷成了兩截。
而武藏的刀,已經回鞘。
他甚至沒有用刀刃,只是用刀背,就精準地擊中了對方刀身最脆弱的一點。
“砰!”
武藏一腳踹在那個已經嚇傻了的年輕武士的腹部,將他踹飛出去,撞倒了身后的兩個同伴。
只剩下那個為首的、一臉橫肉的武士,還站在原地,面如土色,雙腿抖得像是在打擺子。
“你……你……”他指著武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武藏緩緩地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拔刀啊。”他用一種近乎于耳語的聲音說道,“你不是說,刀是用來砍人的嗎?來啊。”
那個武士看著武藏那雙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他終于明白了,自己今天,惹上了一個絕對不該惹的“怪物”。
“噗通”一聲。
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腰間的佩刀,因為這個動作,滑落在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一股難聞的騷臭味,從他的胯下傳來。
他,被活生生地嚇尿了。
武藏看著他這副丑態,眼神中的光芒,瞬間熄滅了。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更濃的失望與厭惡。
“……廢物。”
他甚至懶得再多看一眼,轉身就走。
被推倒在地的小商販,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對著武藏的背影,不住地磕頭道謝。
但武藏,連頭都沒有回。
他救了這個人,并非出于善意。
他只是……想要一個能讓他拔刀的對手而已。
結果,還是讓他失望了。
(這種貨色,也配稱為“武士”嗎?)
(這種程度的“強大”,也配在這個京城里橫行霸道嗎?)
一股無名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燒。
這不是對那些廢物的憤怒,而是對自己所處世界的憤怒。
對這個“弱者揮刀,強者自矜”的、虛偽的世界的憤怒。
他需要一個出口。
一個能讓他將這股怒火,連同自己全部的力量,都傾瀉出去的出口。
他想起了初到京都時,聽到的一個傳聞。
在城西,有一家名為“吉岡流”的劍術道場,號稱是“天下一”的劍法。其當主吉岡清十郎,更是受過前代將軍足利義輝親自指導的名家。
雖然傳聞多有夸大,但既然敢自稱“天下一”,想必,應該有幾個像樣的家伙吧?
武藏不再猶豫,辨明了方向,大步向著城西走去。
他的步伐,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絕。
今天,他一定要找到。
找到一個,能讓他感到“滿足”的對手。
哪怕只有一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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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岡流的道場,很大。
光是那座用來練武的正堂,就比武藏在家鄉見過的任何一座建筑都要寬敞。
門前,掛著一塊由名家題寫的、寫著“兵法所”三個大字的巨大匾額。
進進出出的,都是些衣著光鮮、氣度不凡的武士子弟。
這里,不僅僅是傳授劍術的地方,更像是一個高級的社交場所。許多大名的子弟,都以能成為吉岡流的門徒為榮。
當武藏這個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野性的“鄉下人”出現在道場門口時,立刻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喂,看門人!我要踢館!”
武藏無視了那些異樣的目光,對著門口兩個負責接待的弟子,用洪亮的聲音喊道。
那兩個弟子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踢館?鄉巴佬,你知不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這里是吉岡流!不是你這種野武士該來的地方!快滾!”
“我再說一遍。”武藏的聲音,冷了下來,“我要踢館。讓你們這里最強的家伙出來。或者,你們兩個一起上,也行。”
他的話,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挑釁。
道場里,其他的弟子們,也都圍了上來,一個個臉上都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那兩個守門的弟子,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們雖然只是外門弟子,但好歹也是吉岡流的人。被人如此當面羞辱,如何能忍?
“不知死活的東西!我來教訓教訓你!”
其中一個性子比較急的弟子,大喝一聲,拔出木刀,就朝著武藏沖了過來。
他使出的,是吉岡流最基礎的“中段構”。架勢沉穩,步伐扎實,看起來頗有章法。
但在武藏眼中,這動作,慢得像是烏龜在爬。
而且,破綻百出。
就在對方的木刀即將擊中自己面門的時候,武藏動了。
他沒有拔刀,甚至沒有移動腳步。
只是微微一側身,就輕易地躲過了那一擊。
同時,他的右手,如同鐵鉗一般,精準地抓住了對方持刀的手腕。
“咔嚓!”
一聲清脆的、骨頭錯位的聲音。
那個弟子的木刀脫手而飛,他本人則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抱著自己那只以一個詭異角度扭曲的手腕,倒在了地上。
“下一個。”
武藏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掃向了剩下的那名弟子,以及周圍那些已經目瞪口呆的圍觀者。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手干凈利落的、甚至有些殘忍的招式給鎮住了。
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看起來落魄的鄉下人,是個真正的狠角色。
“混蛋!敢在吉岡流撒野!”
“大家一起上!為師兄報仇!”
短暫的寂靜后,是群情激奮的怒吼。
十幾個吉岡流的弟子,同時拔出木刀,從四面八方,將武藏圍在了中間。
武藏看著這副景象,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露出了一抹殘忍的、嗜血的笑容。
“……這才有點意思。”
他終于,也抽出了自己腰間的那把長長的木刀。
不,那甚至不能稱之為“木刀”。那更像是一根他隨手從船槳上削下來的、粗糙的木棍。沒有任何弧度,沒有任何修飾,充滿了原始的、暴力的美感。
“來吧。”
一場混戰,就此爆發。
吉岡流的劍法,講究的是“一刀斃命”,招式大開大合,氣勢十足。
十幾個人一同進攻,刀光交錯,虎虎生風,換做任何一個普通的劍客,恐怕早已被亂刀砍成肉泥。
但他們的對手,是新免武藏。
武藏的身影,在刀光劍影中,如同鬼魅般穿梭。
他的步法,毫無章法可言,卻總能以最小的幅度,躲開最致命的攻擊。
他的手中那根粗大的木棍,每一次揮出,都帶著千鈞之力。
他不講究招式,不講究美感。
他的每一次攻擊,都只針對人最脆弱的部位。
手腕、腳踝、膝蓋、咽喉……
“砰!”
一名弟子的膝蓋被正面擊中,慘叫著跪倒。
“啪!”
另一名弟子的手腕被砸斷,木刀飛上半空。
“咚!”
第三名弟子被木棍的末端戳中喉嚨,當場翻著白眼,口吐白沫地昏死過去。
這不是比試。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效率極高的“屠殺”。
武藏就像一頭闖入了羊群的猛虎,每一次撲擊,都必然會帶走一個獵物。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喜悅。只有一種……正在進行著某項“工作”的、絕對的專注。
很快,地上就躺滿了呻吟的、昏迷的吉岡流弟子。
還能站著的,只剩下寥寥數人,一個個都面無人色,握著木刀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還有誰?”
武藏將那根沾著血跡和汗水的木棍,扛在肩上,環視著四周,聲音平淡地問道。
就在這時,一個沉穩的聲音,從道場深處傳來。
“夠了。到此為止吧。”
眾人回頭,只見一個身材高大、面容俊朗、穿著一身整潔的劍道服的中年男子,正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的身后,跟著幾名看起來地位不凡的內門弟子。
他,就是吉岡流的代理師范,吉岡清十郎的親弟弟——吉岡傳七郎。
傳七郎看著滿地狼藉,以及那些受傷的弟子,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走到武藏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冷地說道:“閣下好俊的身手。不知是何門何派,來我吉岡流,有何貴干?”
“我叫新免武藏。”武藏直截了當地回答,“無門無派。來這里,是想和你們這里最強的家伙,打一場。”
“最強的?”傳七郎冷笑一聲,“我兄長吉岡清十郎,正在二條城擔任將軍家的劍術指導,輕易不見外客。至于我……閣下雖然身手不錯,但恐怕,還沒資格讓我親自出手。”
他的話,充滿了上位者的傲慢。
武藏看著他,突然笑了。
“是嗎?那你現在,可以出手了。”
話音未落,他動了。
他整個人,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朝著吉岡傳七郎猛沖過去。手中的木棍,帶著撕裂空氣的呼嘯聲,當頭砸下!
傳七郎臉色一變。他沒想到對方竟敢如此直接地向自己發動攻擊。
但他畢竟是吉岡流的第二號人物,反應極快。
他腰間的佩刀,瞬間出鞘。
“吉岡流奧義·一之太刀!”
一道璀璨的、肉眼可見的劍光,自下而上,迎向了武藏那勢大力沉的一擊。
這是吉岡流最引以為傲的絕技,講究的是以全身的精力,凝于一點,發出一擊必殺的斬擊。
木棍與真刀,即將相撞。
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前一剎那,武藏手腕一抖。
他那原本剛猛無儔的下劈,突然變招,化作了一記輕巧的、橫向的“撥”。
“啪!”
木棍的側面,精準地敲在了傳七郎的刀身上。
傳七郎只覺得一股奇特的、螺旋狀的勁力傳來,他那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之太刀”,竟被輕易地帶偏了方向,斬向了一旁的空處。
門戶大開!
武藏沒有絲毫猶豫,另一只手,已經抽出了腰間那把較短的木刀。
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姿勢,從下方,刺向了傳七郎的胸口。
這,就是他的“二天一流”的雛形。
長刀與短刀,剛與柔,主攻與奇襲,同時并存。
吉岡傳七郎的瞳孔,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他想回防,但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把短木刀,在自己的視野中,越來越大。
“咚!”
一聲悶響。
短木刀結結實實地,印在了他的胸口。
巨大的力量,讓他整個人都倒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全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吉岡流的二當家,吉岡傳七郎……
被人……一招擊敗了?
而且,對方用的,還只是兩把木刀?
武藏緩緩地收回雙刀,插回腰間。
他看著倒在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卻徒勞無功的傳七郎,眼神中,再次被那種熟悉的、深不見底的失望所填滿。
這就是……所謂的“名家”?
這就是……所謂的“奧義”?
太弱了。
還是太弱了。
他原以為,這里會是他尋覓已久的終點。
結果,也只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讓他感到失望的驛站而已。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雜著憤怒、失望、孤獨與不甘的情緒,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從他的心底,噴涌而出。
他站在那片狼藉的道場中央,周圍是或呻吟、或昏迷、或恐懼的“強者”們。
他仰起頭,對著那高高的、空曠的道場屋頂,發出了野獸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難道就沒有一個嗎!!”
“難道就沒有一個能讓我賭上性命、能讓我感到‘死亡’的對手嗎!!”
“真正的‘劍’!真正的‘強大’!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他的吶喊,充滿了對“天下無雙”這個虛無縹緲的名號的、最極致的、最純粹的渴望。
這股渴望,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純粹,以至于,它扭曲了現實,觸動了因果。
它,成為了一把鑰匙。
一把,能夠開啟“奇跡”之門的鑰匙。
在武藏咆哮的那一刻,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手背上,一個模糊的、由三道血色弧線組成的印記,正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灼燒著他的皮膚,緩緩地浮現。
整個道場的空間,開始發生微妙的、非物理性的扭曲。
光線,變得不正常。
空氣,變得粘稠。
聲音,仿佛被隔絕了。
那些吉岡流的弟子們,在這一刻,都像是失去了靈魂的人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
時間,仿佛被凍結了。
武藏終于察覺到了這股異樣。
他停止了咆哮,警惕地環顧四周。
(……怎么回事?幻術嗎?還是……妖怪作祟?)
就在這時,他面前的空地上,光芒,開始匯聚。
無數金色的、如同螢火蟲般的光點,從虛空中涌出,匯集、旋轉、凝聚,最終,形成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光芒是如此的耀眼,讓武藏下意識地瞇起了眼睛。
當光芒散去,一個身影,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個女人。
一個,他從未見過的、裝束奇異的女人。
她有著一頭顏色奇特的、仿佛在燃燒般的長發,同樣隨意地束在腦后。身上穿著一套以紅色和白色為主色調的、像是某種改良過的和服,卻又暴露著大片的肌膚,充滿了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奔放的美感。
她的左眼,被一個黑色的眼罩所覆蓋。而那只露出來的右眼,則帶著一絲玩味的、戲謔的笑意,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腰間所佩戴的刀。
和武藏一樣,也是兩把。
一把長,一把短。
那兩把刀的刀鞘和刀柄,都呈現出一種華麗的、如同火焰般的赤紅色。
“……你是誰?”
武藏握緊了手中的雙刀,沉聲問道。
他從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大海般深不可測的“氣息”。
那不是殺氣。
也不是威壓。
而是一種……純粹的、仿佛已經將“劍”之一道,徹底融入了自身骨血的、絕對的“存在感”。
他體內的血液,開始不受控制地沸騰起來。
他那顆早已因為失望而變得冰冷的心,在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跳起來。
“我?”
那個女人笑了。那笑容,爽朗得像夏日的晴空。
“我嘛……是個無名的劍士罷了。只是碰巧路過,聽到這里有人在尋找‘天下無雙’,就過來看看熱鬧。”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一種讓武藏感到莫名熟悉的、懶散的姿態,將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
“倒是你,小哥。”她歪了歪頭,用那只獨眼,上下打量著武藏,“你的劍,很有意思。亂七八糟,毫無章法,卻又……帶著一股不肯服輸的、頑強的味道。我很喜歡。”
武藏沒有理會她的評價。
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經被對方那看似隨意,實則毫無破綻的架勢所吸引。
他知道。
他終于,知道了。
自己尋覓了半生的東西,自己那遙不可及的夢想。
其“答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拔刀。”
武藏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微微有些沙啞。
“哦?”女人挑了挑眉,“這么心急?連個名號都不報一下嗎?”
“新免武藏。”武藏報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將手中的雙刀,擺出了“二天一流”的架勢,“來吧,與我一戰!”
“新免武藏……嗎?”女人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也更加……懷念。
“真是個好名字。那么……”
“——宮本武藏。”
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用一種讓武藏完全無法看清的速度,拔出了腰間的雙刀。
“鏘!”
兩道赤紅色的閃光,在空氣中交錯。
那不是比試的信號。
而是,一場跨越了時空、跨越了因果的、兩位“武藏”之間,宿命的相遇。
女人——Saber宮本武藏,看著眼前這個年輕、莽撞、充滿了野性的“自己”,嘴角的笑意,更濃了。
她沒有解釋任何事情。
沒有解釋什么是“英靈”,什么是“圣杯戰爭”,什么是“御主”。
因為她知道,對于眼前這個只為“劍”而生的男人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來吧,后輩。”
她的雙刀,擺出了與武藏如出一轍,卻又在境界上高出無數個次元的“二天一流”的架勢。
“想要成為‘天下無雙’嗎?”
“想要抵達‘空’之境界嗎?”
“——那就先,超越我看看啊!”
武藏沒有回答。
他用行動,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怒吼著,揮舞著手中的雙刀,向著那道他一生所追求的、遙不可及的背影,發起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的、毫無保留的沖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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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藏的沖鋒,如同一頭下山的猛虎。
他將全身的力量,都灌注于雙腿之上,腳下的木地板被踩出龜裂的痕跡。他與Saber之間的距離,在瞬息之間,被縮短到了零。
他手中的雙刀,一上一下,一長一短,從兩個截然不同的角度,封死了Saber所有閃避的路線。長刀當頭劈下,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短刀則陰狠地從下方撩起,直指S-aber的小腹。
這是他最得意、也是最兇狠的殺招。是他從無數次生死搏殺中領悟出的、二天一流的精髓。在如此近的距離下,面對如此無解的夾擊,他想不出任何一個人能夠活下來。
然而,Saber的反應,卻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面對這狂風暴雨般的攻擊,她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了半步。
就是這半步。
這看似微不足道、甚至有些違反常理的半步,卻讓她整個人,都從武藏的攻擊范圍中,如同一片落葉般,輕飄飄地“滑”了出去。
武藏那志在必得的雙刀,最終,只斬中了空氣。
“太僵硬了。”
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武藏的瞳孔,瞬間收縮。
他想變招,想回防。
但已經太遲了。
Saber的身影,如同鬼魅,已經出現在了他的側面。她手中的雙刀,不知何時,已經調轉了方向。
她沒有用刀刃。
而是用刀背。
“啪!啪!”
兩聲清脆的、幾乎不分先后的擊打聲。
一把刀,精準地敲在了武藏握著長刀的手腕上。
另一把刀,則輕輕地、卻又蘊含著一股巧勁,點在了他持著短刀的肘關節。
一股鉆心的麻痹感,瞬間傳遍了武藏的雙手。
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松了開來。
那兩把陪伴他多年的木刀,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戰斗,在開始的一瞬間,就已經結束了。
武藏呆呆地站在原地,保持著揮刀的姿勢。
他低著頭,看著自己那兩只空空如也的、還在微微顫抖的手。
大腦,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剛才,發生了什么?
他完全無法理解。
對方的動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是……悠閑。
但自己,卻連對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自己的全力一擊,在對方面前,就像是三歲孩童的胡鬧。
這不是實力上的差距。
這是……境界上的、次元級別的鴻溝。
仿佛,對方并非站在這個世界上與他戰斗,而是站在一個更高的、他無法觸及的維度,俯瞰著他的一切。
“怎么樣?后輩。”
Saber將雙刀收回鞘中,用一種輕松的、仿佛剛剛做完熱身運動的語氣說道。
“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距。你的劍,充滿了力量和憤怒,但那只是‘術’的層面。你還沒有找到屬于自己的‘理’。”
她走到武藏面前,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僵硬的胸膛。
“你的‘二天一流’,現在,還只是在模仿‘兩只手同時揮舞武器’這個表象而已。你并沒有真正理解,‘天’與‘地’,‘陰’與‘陽’,‘長’與‘短’,這兩者之間,應該如何‘合一’。”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錘子,敲打著武藏的認知。
他過去引以為傲的一切,在這一刻,被無情地、徹底地粉碎了。
“……為什么?”
武藏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抬起頭,用一種沙啞的、帶著強烈不甘的聲音,問道。
“為什么……你也會用‘二天一流’?而且……是比我更完美的‘二天一流’?”
“嗯?”Saber歪了歪頭,臉上露出一個惡作劇般的笑容,“這個嘛……就當是,我恰好也叫‘宮本武藏’的緣故吧?”
她沒有解釋。
因為她知道,任何解釋,對于現在的武藏來說,都毫無意義。
只有讓他親身體會到這份“絕對的差距”,才能在他那顆頑石般的心中,鑿開一道通往更高境界的縫隙。
武藏沉默了。
他不是一個輕易服輸的人。
但這一次,他輸得心服口服。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真物”。
一個他窮盡一生,可能都無法超越的、如同高山般的存在。
但是……
但是!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的火焰,在他的眼眸深處,重新燃燒了起來。
那不是憤怒,也不是不甘。
而是……興奮。
是棋手遇到了絕世棋譜,是畫師見到了神跡畫作的、那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上的興奮!
原來,是這樣。
原來,“劍”的道路,是如此的深邃,如此的廣闊。
原來,在自己所處的位置之上,還有著這樣一片……自己從未見過的風景。
他緩緩地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那兩把木刀。
然后,他抬起頭,再次直視著Saber的雙眼。
眼神中,已經沒有了之前的狂妄與迷茫,只剩下一種純粹的、如同求道者般的堅定。
“……請再和我打一次。”他沉聲說道。
“哦?”
“我會輸。輸一百次,輸一千次。但是,我不會放棄。”
他將雙刀,重新擺好了架勢。
那架勢,雖然依舊稚嫩,但比起剛才,卻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沉穩”。
“直到有一天……我能追上你的背影為止。”
Saber看著他這副樣子,臉上的笑容,變得愈發燦爛。
她知道,自己這次“漂流”,沒有白來。
眼前這個年輕的、尚未被打磨的“自己”,是一塊上好的璞玉。
而她,將成為那個,為他開刃的砥石。
“可以啊。”她重新拔出了雙刀,刀身上,閃爍著愉悅的赤紅色光芒。
“那么,在你被打得爬不起來之前,就盡情地向我揮刀吧。”
“——不過,在那之前。”
她話鋒一轉,用刀尖指了指道場外面的方向,鼻子使勁嗅了嗅。
“我聞到了……烤肉和烏冬面的味道。肚子餓了,打架也要等吃飽了再說!”
“……哈?”
武藏那剛剛凝聚起來的、嚴肅的氣氛,瞬間被這句話打得粉碎。
“別‘哈’了!我可是被你用那么大的聲音給叫出來的,消耗很大的!你作為‘把我叫出來的人’,請我吃頓飯,是理所當然的吧?”
Saber一邊說著,一邊自顧自地向道場外走去,還順手拍了拍武藏的肩膀。
“走吧,后輩!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做‘無雙之夢’啊!”
武藏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自稱“宮本武藏”的神秘女劍士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冰冷的木刀。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從這一刻起,似乎要朝著一個完全無法預測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了。
他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但不知為何,他的嘴角,卻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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