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開，混沌化三炁：玄、元、始。三炁凝為“道種”，散入凡塵。

凡得“道種”者，皆可踏上“問道九階”：引靈、筑基、金丹、元嬰、化神、返虛、合道、大乘、彼岸。

彼岸之后，有傳言可“以己身替天道”，然萬古以來無人成功。

道途之側，魔、妖、鬼、仙、人五族并立，財、色、權、生、死五欲如刀，晝夜懸于頭頂。

南贍部洲，青禾國，渭水村。

臘月二十三，灶王節。雪片像撕碎的棉絮，從灰蒙蒙的天上一層層壓下來，不到一個時辰，渭水河面就結了一層薄冰。河沿的破廟里，風從瓦縫里灌進來，吹得殘破的幔帳嘩嘩作響。

阿青把身子藏進供桌底下，如果不是身上其有的起伏和動靜，會讓人覺得不過是具干癟的尸體。他身上套著三件單衣，最外面那件是從死人身上扒來的，面料單薄且破破爛爛，露出部分的腿和胳膊已經凍的青紫。冷得實在受不住時，他就把廟里的一團破茅草圍在身邊抱在懷里，杯水車薪，但能捂住一些熱氣，能撐一刻是一刻。

廟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踩得積雪“嘎吱、嘎吱、嘎吱”作響。阿青耳朵一動，手指悄悄摸向桌腿后的半截斷掉尖銳的桌腿——那是他唯一的“武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風雪侵襲進來，吹得廟內的幡布在空中飛舞。

不是來抓他的地痞，也不是兇猛的野獸，而是一個老頭。老頭穿著灰撲撲粗布的短打，背一捆柴，腰間別著一把豁了口的柴刀，刀柄磨得發亮。他站在門口，呼出一團白霧，目光掃了一圈，落在供桌底下那漏出一角的破茅草上。

老頭將柴火放下，蹲下向茅草方向看去，兀然與一雙黝黑兇狠如狼的眼眸對上，少年十分戒備的看著老頭老頭。

“小家伙，借個火引?！崩项^拍了拍懷里的柴捆。

“外頭冷，燒鍋熱水，算我欠你一份情?！?

阿青沒動。老頭咧嘴一笑，露出兩排被旱煙熏黃的牙：“別怕，我不搶你地盤。雪大，我烤烤手就走，而且這火生了也能讓你暖和暖和。”

阿青凝視著老頭，半晌，從桌底爬出來，抽出一小團茅草并從身上摸出打火石扔給老頭：他自己仍與老頭保持一定距離，手里攥著斷桌腿半點不放松，像一只隨時會暴起的野貓。老頭動作麻利，三兩下把柴火攏成堆，火石一擦，火苗舔上茅草，很快火完全燃了起來，噼啪作響。破廟里頓時有了點活氣。

老頭招呼少年過來烤火，似乎是摸清了老頭沒有什么危險，少年走過來做在老頭對面，火光映在阿青臉上，映出他高凸的顴骨和一道從眉骨斜到下巴的舊疤——那是去年搶饅頭被狗咬的。

“叫什么名字？”老頭問。

“阿青?！甭曇羯硢?，像是很久沒開口?！靶漳?？”

“……不知道?！?

老頭哦了一聲，沒再問。他從懷里摸出個油紙包，打開，是半只燒雞，皮上還冒著油星。香味一散開，啊青的肚子立刻發出響亮的咕嚕聲。老頭掰下一條雞腿遞過去：“吃吧，我不餓?！?

雞腿在火光里泛著誘人的光澤。阿青盯著它，喉結上下滾動，卻往后縮了半步：“我不要。”老頭挑眉：“怕我下藥？”許青聲音很低，“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老頭愣了愣，忽然大笑，笑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他把雞腿隨手放回油紙包里，拍了拍膝蓋：“好小子，有志氣?！闭f著，他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抿了一口。

老頭看著他，眼里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東西?；鸲燕枧?。老頭忽然問：“想不想學劍？”

阿青愣?。骸皠?？”

老頭用柴撥了撥火，火光在他臉上跳動，明明滅滅：“我年輕時在山上給人當燒火童子，偷看過仙人練劍。一劍揮出去，十丈外的竹子齊齊斷，斷口像鏡子一樣平。那會兒我就想啊，要是能學個一招半式，就不怕餓肚子了?！?

阿青眼睛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我沒錢拜師?！?

“不要錢?！崩项^咧嘴，“我教你，你幫我砍柴，一天一捆，算學費。”

阿青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沒說話。老頭也不催，自顧自喝起酒來。半晌，阿青忽然問：“劍能砍人嗎？”老頭看他一眼，笑意淡了：“能。但劍最厲害的不是砍人，是讓人不敢砍你。”

阿青沒聽懂，但他記住了這句話。雪小了。老頭起身，把柴刀插在腰間：“明天卯時，河邊老柳樹下。不來就算了。”他推門要走，又回頭，“對了，我叫魏二，排行老二，村里人都叫我魏老二?！?

門合上，風雪灌進來，火堆晃了晃，沒滅。阿青蹲在火堆前，盯著跳動的火苗，忽然伸手在滾燙的灰燼上按了一下。刺痛讓他縮回手——這不是夢。

他爬回供桌底下，從干草堆里摸出一塊扁扁的石頭，上面用刀片刻了歪歪扭扭的兩個字：阿、青、。那是他唯一會寫幾個的字，是跟村里教書先生偷學的。他用手摩挲著那些刻痕，輕聲說：“要是學會劍，就能吃飽了吧？”

夜深了。破廟外，雪又大了，像無數把雪色的小劍，從天上落下來。

阿青縮成一團，懷里抱著破茅草，夢里全是老頭說的劍光——十丈外，竹子齊齊斷，斷口像鏡子一樣平。他夢見自己站在云上，腳下是渭水村，炊煙裊裊。他揮出一劍，雪停了，太陽出來了，照得河面閃閃發光。

醒來時，火堆已熄，只剩一點紅。阿青爬起來，把斷桌腿別在腰間，推門走進雪里。風很冷，但遠方，天邊泛起一線青白。他忽然想起老頭那句話——“劍最厲害的不是砍人，是讓人不敢砍你?！?

阿青吸了吸鼻子，把凍紅的雙手攏在嘴邊哈了口白氣，大步向河邊走去。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很快又被新雪蓋住，像是從未有人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