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楚寒大仇得報，做得天衣無縫。

短暫興奮之后，他心中卻涌現出深深的空虛。

有人說，最能賦予人力量的，是一對矛盾的雙胞胎。

他們一個名字叫愛，另一個名字叫恨。

愛，往往喚起對珍愛之物的保護；

恨，通常導致對仇恨對象的破壞。

夜楚寒初入宗門時，正是這兩種力量交替鼓動他前進。

對親友的愛，和對宿敵的恨。

如今，任小小、蒙鐵牛、彌土都踏上正軌；

姬無瑕伏誅死得極其窩囊，孔非凡深受打擊恐怕也支持不久；

韓冷凝態度讓人捉摸不透，姚雪盈被強行拉入團隊還需觀察。

他被迫回檔還不到半年，整個世界就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愛的，得以保全；恨的，要么已經被消滅，要么自己發生了改變。

他因此失去了力量，自我動搖起來。

——“接下來該做什么？難道真的要上無極山？可老鬼那輪都沒打過最弱的化神，這一輪的我又有多大把握呢？山頂上，金手指是沒用的……”

——“要么，不上山？就在山下的世界做頂級大仙，享受一切？”

“唉……”

夜楚寒躺在床上夜不能寐，最后還是決定喚醒殘魂：

——“老鬼，在不？問你個事。”

——“又在想以后的事了吧？”

——“對，不知道今后該干嘛。迷茫。”

——“青春期迷茫，很典型。尤其是看到一望到底的人生時。”

——“你那時候，做化神，真的很爽嗎？”

——“爽！怎么不爽！”

——“比如？”

——“嗯……凱撒當年據說和羅馬城一半貴婦有染，我比他厲害多了！”

——“說點正經的行嗎？”

——“這么跟你說吧，一旦你成了化神，就沒有所謂正經不正經了，只有你想還是不想。明白？”

——“不懂。”

——“修仙界誰說了算？實力最強的說了算。當你自己成了一切的標準，你就是言出法隨了。”

——“像那些皇帝？國王？”

——“比那爽。皇帝國王也怕造反，我不怕。一百個元嬰后期一起上我都不怕，何況還有那些修仙科技，還有回檔呢！”

——“我覺得好像……失去了動力，不知道該干什么。”

——“因為你沒想上山，或者說，沒有真正下定決心上山。要么說，人要從小樹立宏大的目標和理想呢。”

——“老鬼，我在想一個問題：我們穿過來到底為了什么？為什么是我們穿過來？我之前也想過類似問題，每次想多了就會覺得腦子上了緊箍咒，現在突然不會了？”

——“因為有我啊！我以前也是，一想就頭疼，化神后就再也不會了。我想這就是某種……規則。化神以下不許想，化神了反而要你一直想，怕你不上山。”

——“想多了真的會上山？”

——“我就是啊。而且上山真的要趁早。我當時白白耽誤一百年。如果你再耽誤一百年……我不知道會怎么樣。我們已經不能回檔了。”

——“我有點害怕。感覺好像越修行，離某種可怕的東西就越近，真的……”

——“因為我們是無法逃脫宿命的穿越人。我們有他們無法比擬的優勢，甚至可以說是天命。然而，也要承受相應的代價，就是無法掌控的宿命。”

——“你被你的宿命困住了，但我還沒有。”

——“人們總是以為自己不會被宿命困住，但到最后呢？一切都有定數，尤其是咱們這種。你還記得那些天龍人嗎？被困在無極島上，一樣的。”

——“可他們依然可以……選擇，如何度過自己的一生，盡管選擇余地很小，但依然比我們大。”

——“你想討論哲學？你別忘了，當年咱們可是把那門現代哲學選修課給退了。全是胡扯。咱們現在只能面對現實，對吧？這一切本來就不正常，可咱們只能面對。”

——“老鬼，我曾想過，咱們是不是進了黑客帝國那種模擬系統，或者缸中腦，或者咱們在ICU里昏迷沉睡……”

——“沒用。我早就想過了。越想這些，你會越覺得這一切都不真實，因為這個世界就是不真實的。”

——“比如？”

——“比如無盡海到底是什么。海底，那些海龍族往外延深海游，很快就會遇到無盡深淵和無法逾越的湍流。我也試過一直往無盡海的盡頭飛，想試試這世界是不是圓的。”

——“然后呢？”

——“然后你就會瘋掉！我飛了整整一年，什么也沒有！最后往回飛了一年，才回到陸地！明白嗎？所以不要想，找點事干。我就是不斷找事干，沒事干了，就上山。”

——“老鬼你可真夠閑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切都不可靠，不如上山？”

——“因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目的。我試過了一切，最后發現還是得上山。上山就是目的，其他的都只是經過。你最后都得上山。”

——“要上山就必須先化神，化神了最后就得上山。真是完美閉環。”

——“我明白你覺得這一切都很……無聊。被人設計的命運，說白了就是這樣。就好像必須按照攻略才能打通的游戲，被安排好的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對。出生，上學，考試，畢業，工作，結婚，生育，等老了，快入土了，才能真正干點自己想干的。只是，人總會死，這一切再怎么折磨，總歸有個解脫的終點。”

——“所以說，這邊的終點就是上山。也許你這輪比我上次還慘，打不過也逃不掉，被徹底秒殺了，那不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嗎？”

——“上山的目的是為了解脫？可那三個化神，他們沒有解脫，還在繼續……等待著什么？”

——“這誰知道呢？五行陣位，他們占了三個，還缺倆。也許，湊齊五個就能開下一輪游戲吧？”

——“如果真是這樣，就只能說這個世界的確是被設計的，我們被召喚過來，就是為了滿足什么目的。或許就像電影里那樣，那些什么高級文明正看著我們互相廝殺，玩過關游戲。”

——“那又能怎么樣？你能打破第四面墻嗎？把這個世界的造物主，或者什么神明，揪出來，問他到底要把我們怎么樣？為什么把我們困在這個修仙世界里？”

——“如果世界是虛假的，那我們的感情到底有多少是真實的？值得嗎？我又見到小小和鐵牛，后來和彌土重逢，那種激動的心情，難道都是虛幻之物？內心的幻影？”

——“我覺得你就快要在這個道教世界里發明佛教了……”

——“我想要一個……意義。”

——“在這種世界里，我勸你別這么想。會瘋的。要么，就像他們說的，在徹底的虛無中唯一能發現的所謂意義，就是自滅元神。”

——“我不知道……”

——“如果說在現實世界里，我們的意義就是經歷從生到死，那這個世界的意義就是經歷從穿越到上山。相信我，你躲不開的。”

——“然后呢？就在山上像他們，一直熬到幾萬年壽元耗盡？”

——“也許是，也許不是，但起碼還有機會。誰知道會不會又是另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