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愣怔，旁人笑得更大聲了。

“當年學交誼舞的時候人家就拒絕過你，這么多年了，你還不死心？”

“你們看她表情，哈哈哈哈哈……”

阮唐是真不會跳，也受不了這氣氛。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搖了搖頭，拿起酒杯：“我……接受懲罰吧。”

阮唐端起酒杯，又是一杯下肚，這下她的頭更暈了，視線開始有些模糊搖晃。

她兩輩子加起來，也沒喝過今晚這么多酒。

“再罰一杯！再罰一杯！”起哄聲不絕于耳。

阮唐放下空杯，臉頰酡紅，胃里翻江倒海。

面對遞來的新酒，她只能拼命搖頭，聲音細弱發顫：“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抱歉……”

在她被酒精和人群的壓迫感弄得頭暈目眩之際，菁菁和另外幾個女生不知不覺間湊近了，目光毫不掩飾地在她身上逡巡。

“哎，棠棠，”孟菁菁手指捻了捻阮唐的裙料，故作不解，“Other Stories？你以前不是最討厭這種快時尚嗎？我記得你說過，穿這種成衣，像穿地攤貨一樣掉價？”

“對啊，”另一個女生接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周圍幾個人聽見，“以前你衣柜里可全是高定和限量款，連襪子都要指定設計師手工縫制的。現在怎么……品味變這么‘親民’了？”

她刻意加重了“親民”兩個字，引得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

“風格？”又一個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綿里藏針，“是環境變了吧？畢竟……身份不同了嘛，是吧？”

意有所指的話，拖長的語調，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眼神……周圍瞬間安靜，只余下心照不宣的微妙目光交流。

遲鈍的阮唐終于后知后覺，這些帶刺的話和探究鄙夷的目光，都在指向一個事實。

他們知道。

他們都知道她假千金的身份。

這根本不是什么敘舊的同學聚會，而是來看她笑話的鴻門宴。

一股寒意瞬間驅散酒精的燥熱，屈辱感滅頂而來。

“我……我有點不舒服，”阮唐猛地站起身，臉色蒼白，聲音顫抖，“頭有點暈，可能喝多了……我先回去了。”

她只想立刻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她低著頭，努力避開那些令人作嘔的目光，踉蹌著沖向包廂門，手指顫抖著伸向門把手。

“咔噠。”

一聲清晰的落鎖聲響起。

包廂里瞬間安靜了下來。

剛才還喧囂的音樂不知何時被關掉了，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阮唐的心猛地一沉。

她用力擰動門把手，紋絲不動。

門，被從外面鎖住了！

她驚惶轉身，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門板。

包廂深處的陰影里，一個身影踩著沉悶的高跟鞋聲，緩緩走出。

她的長卷發一絲不茍，身著剪裁完美的黑色小禮服，妝容精致，眼神卻冰冷如霜。

正是阮嫣然。

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一步一步走到人群前方，走到燈光最亮處，譏誚的目光直直刺向門邊孤立無援的阮唐。

她嘴角勾起刻薄的笑，聲音清晰地響徹包廂。

“怎么？灰姑娘的魔法快到十二點了，怕現出原形，所以想灰溜溜地逃走？”

“阮——大小姐？”

阮唐躲閃不及，被阮嫣然抓住手腕一推，后背狠狠撞在墻面，退無可退。

阮嫣然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

“外面都在議論我這個真千金的窮酸出身，而你，這個血脈骯臟的冒牌貨，享受了我的人生，到現在還能裝出一副優雅大小姐的模樣？你怎么還敢來？”

完了。

阮唐耳鳴不止，強撐著最后一絲理智辯解道：“當年的事情……我們都是不知情的受害者。知道真相后，我已經主動離開了阮家。”

“我不會和你爭奪家產，屬于我的債務，我也在還。”

“你大可以對外公布真相，何必這樣為難我？”

她醉得難受，理智也所剩不多，只想平息對方的怒火，盡快脫身。

沒想到，她的態度更是點燃了阮嫣然的怒火。

“不知情？受害者？”阮嫣然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那對賭鬼爹媽故意調換我們的時候，怎么不想想我是受害者？”

“他們虐待我，讓我在泥潭里掙扎，吃不飽穿不暖，像條狗一樣活著的時候，你怎么隱身了？”

她步步緊逼，阮唐只好閉上眼睛。

“我在外面風吹日曬跑外賣，手指凍裂還要被客人辱罵的時候，你這個冒牌貨在干什么？在溫暖的畫室里，高高在上地學著你的藝術，當著你的公主！”

“你享受的每一分錢，過的每一天好日子，本該都是我的！”

阮唐半句話都不想說了。

原主的好日子她一天沒享受過，穿越過來就是一堆爛攤子。

她只覺得累，無比的累，只想回家。

她不想爭辯，也不想解釋這離奇的身份轉換。

趁著阮嫣然情緒激動控訴的間隙，阮唐的手悄悄背到身后，要掏出手機。

她想起了網友Y溫柔的話語。

“有需要的話，你可以打電話給我，借機會脫身。”

她的手指顫抖著摸索到通話記錄，用力按下了最近聯系人Y的撥號鍵。

電話幾乎是秒通。

聽筒里似乎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喂？”，可是阮唐來不及確認了。

她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喂？我在同學聚會……什么？現在？好……我、我這就過去找你——”

她掙扎著想從阮嫣然手下掙脫，仿佛真的接到了緊急電話。

“想逃？”阮嫣然身邊一個眼尖的小跟班猛地沖過來，一把搶走了阮唐的手機。

屏幕清晰地顯示著通話界面。

聯系人姓名：“Y”，通話時間：00：03。

“喲，還想搬救兵？”小跟班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幾乎噴到阮唐臉上，“也不看看你惹的是誰！想從我們阮大小姐手里逃走？你個下賤的冒牌貨——”

他一字一頓：“下、輩、子、再、做、夢、吧！”

下一秒，冰涼的液體帶著濃重的酒氣從阮唐頭上傾瀉而下。

酒液浸透了精心梳理的頭發，浸染了那件淺藍色的連衣裙，昂貴的珍珠項鏈也染上了鮮紅。

紅酒從她的發梢滴滴答答地砸在光潔的地板上，暈開一片狼藉的深紅。

阮嫣然隨手將空了的紅酒瓶丟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阮唐，嗤笑道。

“跟她廢話那么多做什么？”

阮嫣然的目光掃過周圍臉上帶著興奮或驚愕表情的同學，聲音陡然拔高：“都愣著干什么？拍啊，拍清楚點！”

“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這個偷了別人二十年人生的冒牌貨，現在是個什么下賤樣子！”

“她的好日子，今天就算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