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邊疆：織夢少女與噬夢之主

第十章：破碎的尖塔與蘇醒的余燼

金色路徑的盡頭，現實世界的輪廓像被水浸透的墨跡般暈染開來。琉恩踏出靈薄域的瞬間，胸口的織夢核突然發出尖銳的嗡鳴，核晶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這是強行穿越兩個維度的代價。她踉蹌著扶住一棵枯樹，樹皮上凝結的冰霜在掌心融化，帶著鐵銹味的寒風灌入喉嚨，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里是鐵砧城的廢墟邊緣。曾經的蒸汽管道像銹蝕的肋骨般刺破地表，倒塌的齒輪塔傾斜在雪地里，塔尖的青銅風向標上，“獵夢教會”的十字徽記早已被炮火炸得殘缺不全。遠處，醒石尖塔崩塌產生的沖擊波還在空氣中震顫，揚起的雪塵與靈薄域泄漏的金色光粒交織成奇異的霧靄。

“織夢網的能量正在衰減?！绷鸲鞯皖^看向掌心，織夢核投射出的半透明光屏上，代表沉淵封印的數值正以緩慢的速度下降。她將埃里奧斯留下的金屬片貼在核晶上，鈴蘭印記與裂紋產生共鳴，光屏上突然跳出一行閃爍的符文——那是埃里奧斯在靈薄域留下的最后信息：“教會地牢，第三區，凱在那里。”

雪地里傳來金屬摩擦的聲響。三個穿著獵夢教會制服的審判官正沿著廢墟邊緣巡邏，他們的醒石步槍上還在滴落黑色的液體，靴底的血漬在雪地上拖出扭曲的痕跡。其中一人的護符突然發出紅光，他猛地轉向琉恩藏身的方向，厲聲喝道：“異端！在那里！”

琉恩轉身鉆入齒輪塔的陰影，織夢核的光芒在掌心微弱地跳動。她能感覺到審判官們的意識像繃緊的弓弦，恐懼與狂熱在他們的思維里交織成混亂的漩渦——這些人剛剛經歷過與靈薄域夢魘的戰斗，精神防線正處于崩潰的邊緣。

“清醒尖嘯！”領頭的審判官扣動扳機，步槍頂端的醒石裝置發出刺耳的高頻噪音。琉恩的太陽穴像被冰錐刺穿，無數破碎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炸開：瑪拉基燃燒的身影、埃里奧斯結晶的手臂、老湯姆推她出門時顫抖的手……這些碎片像玻璃碴般刮擦著她的意識，讓她幾乎跪倒在地。

她咬著牙撞開一扇腐朽的木門，躲進齒輪塔的控制室。布滿灰塵的儀表盤上，鐵砧城的地圖還殘留著最后一道指令：“清除所有夢語者，包括沉睡者。”控制臺下方，一個蜷縮的身影突然動了動，發出微弱的呻吟。

那是個穿著見習審判官制服的少年，胸口的醒石護符已經碎裂，左眼被黑色的繃帶纏繞，繃帶下滲出的血液在雪地里積成小小的水洼。他聽到動靜后掙扎著抬起頭，露出與瑪拉基相似卻更顯稚嫩的臉龐——正是在哀傷之海見過的幻影，瑪拉基的弟弟，伊萊亞斯。

“你是……織夢者？”伊萊亞斯的聲音嘶啞，他的右手緊緊攥著半塊醒石，石面上殘留著未消散的夢境能量，“我在沉淵邊緣見過你……埃里奧斯讓我等在這里，他說你會來?！?

琉恩的瞳孔驟然收縮?？棄艉送蝗煌渡涑鲆欢位靵y的影像：埃里奧斯在遺落回廊崩塌前，將伊萊亞斯的意識碎片從哀傷之海中剝離，注入這個被教會遺棄的少年身體里。金屬片上的鈴蘭印記與少年掌心的醒石產生共鳴，一段被封存的記憶如潮水般涌出——

五十年前的審判庭上，十歲的伊萊亞斯被綁在火刑柱上，他的哥哥瑪拉基舉著醒石長矛，眼神里的猶豫與狂熱正在瘋狂撕扯。少年突然掙脫束縛，將半塊醒石塞進瑪拉基手里，輕聲說：“幫我保管好它，哥哥。等你明白夢語者不是異端的那天……”

“醒石能儲存記憶。”伊萊亞斯解開繃帶，他的左眼瞳孔里浮動著流動的符文，“瑪拉基處決我后，偷偷把我的意識碎片封存在醒石里。他以為這樣能贖罪，卻不知道這半塊石頭成了莫爾迦侵蝕他的通道——五十年了，我一直被困在他的潛意識里，看著他變成自己最痛恨的樣子。”

齒輪塔外傳來劇烈的爆炸聲。審判官們的清醒尖嘯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驚恐的尖叫。琉恩沖到破碎的舷窗前，只見雪地里出現了無數扭曲的黑影，它們像融化的瀝青般從地下涌出，所過之處，審判官的身體瞬間被吞噬，只留下醒石護符在雪地里閃爍紅光——那是莫爾迦的碎片，正通過沉淵封印的縫隙滲透到現實世界。

“織夢網快撐不住了。”伊萊亞斯扶著墻壁站起身，他將半塊醒石拋給琉恩，“瑪拉基激活尖塔時，把教會地牢里的沉睡者都當成了祭品。凱在第三區的‘凈化池’里，再晚就來不及了！”

琉恩接住醒石的瞬間，織夢核突然爆發出刺眼的光芒。兩塊碎片在空中拼合成完整的鈴蘭形狀，核晶的裂紋開始愈合，一段清晰的路徑在她意識中展開：穿過齒輪塔的地下通道，能直達教會地牢的通風系統。

“你怎么辦？”她看著伊萊亞斯左眼閃爍的符文，那些黑影已經注意到齒輪塔的動靜，正像潮水般圍攏過來。

“我要去做個了斷?！币寥R亞斯撿起地上的醒石步槍，繃帶下的眼睛里閃過決絕的光芒，“瑪拉基雖然死了，但他的執念還在影響這些黑影。只有徹底凈化我的記憶碎片，才能暫時阻止它們擴散?！彼D身沖向齒輪塔的另一側，背影在黑影中如同一簇微弱的火苗，“記住，凱的夢境里有加固織夢網的方法！那是塞拉斯藏在他記憶里的備份！”

黑影吞噬少年身影的瞬間，織夢核突然投射出最后一段影像：五十年前的火刑柱旁，年幼的伊萊亞斯偷偷在瑪拉基的圣經里夾了一朵鈴蘭花干。這個畫面像烙鐵般印在琉恩的意識里，讓她突然明白——所謂的執念，從來都不是仇恨，而是未能說出口的原諒。

地下通道里彌漫著福爾馬林與鐵銹混合的氣味。琉恩沿著通風管道爬行，織夢核的光芒在黑暗中勾勒出管道壁上的抓痕——那是被囚禁的夢語者留下的最后痕跡。她能感覺到下方傳來的意識波動，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螢火蟲般微弱：痛苦、絕望、還有一絲未被磨滅的希望。

“第三區到了。”織夢核突然指向下方的格柵。琉恩掀開鐵網，落在冰冷的石地上。這里是教會的“凈化池”——一個由醒石砌成的圓形房間，十二根刻滿符文的石柱環繞著中央的水池，池水里漂浮著無數透明的繭，每個繭里都沉睡著被瘟疫感染的人。

凱就在最中央的繭里。少年蜷縮在淡藍色的液體中，胸口的位置，一朵由光粒組成的鈴蘭正在緩慢綻放。他的意識像被濃霧籠罩的湖泊，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暗流涌動——琉恩能感覺到，塞拉斯留下的備份信息就藏在湖底，被層層疊疊的恐懼記憶包裹著。

“醒石矩陣啟動！”房間突然亮起刺眼的白光，石柱上的符文開始流動，池水里的液體逐漸變成黑色，“凈化協議，第七階段，清除所有夢語者意識！”

琉恩沖向水池，織夢核的光芒與凱胸口的鈴蘭產生共鳴。她能感覺到石柱正在吸收沉睡者的夢境能量，這些能量通過地下管道流向沉淵的方向——瑪拉基的計劃沒有完全失敗，殘余的審判官正在用最后的醒石裝置加速封印的崩潰。

“凱！醒醒！”琉恩將手掌按在繭壁上，核晶的光芒穿透液體，照在少年緊閉的眼瞼上。她強行將意識探入凱的夢境，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碎片在黑暗中亮起：圖書館里的星圖、偷偷畫的鈴蘭、被夢魘感染前藏在《靈薄域圖譜》里的紙條……

紙條上的字跡在夢境中浮現：“織夢網的核心，是所有夢語者的共鳴。當鈴蘭在十二個人的夢境中同時綻放，沉淵的封印將獲得永恒的力量?！?

水池里的黑色液體突然沸騰起來。凱的繭開始劇烈震顫，少年的睫毛顫抖著，嘴里吐出細碎的氣泡：“琉恩……星圖……北斗七星的位置……”

琉恩猛地抬頭看向十二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著不同的星座圖案。她瞬間明白了塞拉斯的用意——這些沉睡者都是隱藏的夢語者，凱在圖書館里標注的星圖，其實是喚醒他們的鑰匙。

“織夢核，連接所有意識！”琉恩將核晶舉過頭頂，核晶的光芒如蛛網般擴散，穿透每個透明的繭。她能感覺到十二道微弱的意識正在蘇醒，像散布在黑夜中的星辰，等待著被串聯成完整的星座。

但石柱上的符文突然爆發出紅光，醒石的能量開始腐蝕沉睡者的意識。最邊緣的一個繭突然碎裂，里面的老人在黑色液體中迅速消融，他的意識化作痛苦的尖嘯，沖擊著琉恩的精神屏障——織夢核的裂紋再次擴大，核晶的光芒變得忽明忽暗。

“快！北斗七星！”凱的聲音在夢境中響起，少年的意識突然爆發出耀眼的光芒，胸口的鈴蘭完全綻放，“第一顆星，是希望！”

琉恩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老湯姆的樣子。她將老人偷偷給自己熱牛奶的記憶注入織夢核，第一道星光從核晶中射出，擊中刻著“天樞”的石柱。沉睡在對應繭里的老婦人突然睜開眼睛，她的意識中浮現出年輕時救治瘟疫患者的畫面，一道金色的光帶從繭中升起，與石柱產生共鳴。

“第二顆星，是勇氣！”凱的聲音帶著痛苦，他的繭正在被黑色液體侵蝕。

琉恩想起埃里奧斯推開自己的瞬間。藍色的光流從織夢核中涌出，擊中“天璇”石柱。繭里的鐵匠猛地攥緊拳頭，他的意識中閃過反抗教會的記憶，光帶與之前的金色脈絡交織成穩定的弧線。

“第三顆……”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琉恩的意識開始模糊。夢蝕的癥狀在現實世界爆發得更加猛烈，埃里奧斯的面容、凱的星圖、母親的鈴蘭胸針……這些記憶正在像沙粒般從指縫溜走。她看著水池里不斷擴散的黑色液體，突然將織夢核按在自己胸口，用最后的意志力喊道：“所有未被遺忘的記憶，都來幫忙！”

織夢核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些被她獻祭給織夢網的記憶碎片，那些在靈薄域遇到的悲傷幻影，甚至包括瑪拉基弟弟殘留的意識，都化作光流涌入十二根石柱。沉睡者們紛紛蘇醒，他們的意識在光帶中交織成完整的北斗七星，星圖的中心，凱的鈴蘭與琉恩的織夢核完美重合。

“永恒封印……啟動。”凱的聲音在現實與夢境中同時響起。

十二道光帶驟然收緊，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球，將整個凈化池籠罩其中。黑色液體在接觸到光球的瞬間迅速蒸發，醒石石柱發出痛苦的嗡鳴，最終崩裂成無數碎片。當光芒散去時，水池里的透明繭已經消失，十二位蘇醒的夢語者圍站在凱身邊，他們的掌心都懸浮著一朵鈴蘭花。

琉恩癱坐在石地上，織夢核的光芒徹底熄滅，核晶表面的裂紋蔓延至整個核心。她看著自己的手掌，那些熟悉的面孔正在記憶中變得模糊，像被雨水沖刷的素描。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恐懼——因為有些東西比記憶更牢固。

凱走到她面前，少年的眼睛里還殘留著夢境的微光。他將一本熟悉的《靈薄域圖譜》放在琉恩手中，書頁間夾著一朵干枯的鈴蘭，正是當年他偷偷畫在星圖邊緣的那朵。

“埃里奧斯說，當你忘記一切的時候，就看看這個?！眲P的聲音帶著哽咽，“他還說，夢蝕不是懲罰，是讓我們記得，有些犧牲值得被永遠銘記?！?

琉恩翻開圖譜，扉頁上多了一行新的字跡，是埃里奧斯的筆跡：“靈薄域的風會帶著記憶回來的?！彼闹讣鈸徇^字跡，突然感覺到胸口的織夢核輕輕跳動了一下，核晶的裂紋中，一絲微弱的藍色光流正在緩緩流動——那是埃里奧斯的記憶，也是新的希望。

遠處，沉淵封印的方向傳來低沉的咆哮，但這一次，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甘與退縮。鐵砧城的廢墟上，金色的光粒與雪塵交織成溫暖的霧靄，在陽光下折射出七色彩虹。

琉恩站起身，將《靈薄域圖譜》抱在懷里。她知道，莫爾迦的威脅并未徹底消失，獵夢教會的殘余勢力還在暗處潛伏，而夢蝕終有一天會奪走她最后的記憶。但此刻，她看著身邊蘇醒的人們，看著他們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突然明白埃里奧斯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結束，永遠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