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頭遍時，周玄就已起身。他換上一身玄色勁裝，這是按自己設計的樣式縫制的，袖口和褲腳都有收緊的系帶，行動起來格外利落。腰間除了佩劍，還掛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里面裝著昨晚連夜繪制的陣法圖和幾卷兵書，都是今日要給諸侯聯軍將領講解的要緊東西。

推開房門，院子里的露水還沒干，老槐樹的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軟綿綿的。周忠已經在打掃庭院，看到周玄，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公子起這么早？廚房溫著小米粥，還有夫人親手做的煮雞蛋。”周玄點點頭，腳步輕快地往廚房走，玄色的身影在晨光中像一陣風。

廚房的灶臺前，張嬸正忙著煮粥，陶鍋里的小米咕嘟咕嘟冒著泡，散發出誘人的香氣。看到周玄進來，她笑著遞過一個溫熱的陶碗：“公子快吃，這雞蛋是剛煮好的，還熱乎著呢。”周玄接過碗，拿起一個雞蛋在桌角輕輕一磕，熟練地剝著蛋殼，蛋殼剝落的聲音在安靜的廚房里格外清晰。

“張嬸，今天的粥里放了什么？聞著特別香。”周玄咬了一口雞蛋，蛋白嫩滑，蛋黃沙沙的，帶著淡淡的鹽味。張嬸一邊往灶里添柴一邊說：“放了些山藥和紅棗，夫人說公子最近辛苦，補補身子。”周玄心里一暖，母親總是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正吃著，媯瑤端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她穿著一身淡紫色襦裙，頭發梳成溫婉的發髻，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周玄哥哥，我做了些干糧，你帶著路上吃。”她打開食盒，里面是幾塊方形的麥餅，上面撒著芝麻，還有一小罐腌菜，是用陳國特產的芥菜做的，清脆爽口。

周玄接過食盒，笑著說：“表妹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比張嬸做的還香。”張嬸在一旁打趣道：“那是，瑤小姐可是跟著夫人學了好幾天呢。”媯瑤的臉頰頓時紅了，低著頭小聲說：“你快吃吧，吃完還要趕路呢。”

吃過早飯，周玄提著食盒往軍營走去。洛邑城外的聯軍大營連綿數里，旗幟飄揚，有周天子的龍旗，有晉國的晉侯旗，還有秦國、齊國等國的旗幟，五顏六色，在晨風中獵獵作響。守營的士兵看到他腰間的龍紋玉佩和太宰府的令牌，立刻恭敬地放行。

走進大營，士兵們正在操練，喊殺聲震天動地。周玄沿著營道往前走，不時停下來觀察士兵的操練情況。他看到有些士兵的動作不夠標準，就上前指點幾句，教他們如何發力更省力，如何配合更默契——這些都是他從《道玄經·兵略篇》里的“衡力”“協防”思想總結出來的。

中軍大帳前，幾個將領正在議事，為首的是晉國大將郤克，他身材高大，臉上帶著一道傷疤，據說上次與楚軍作戰時留下的。看到周玄，郤克笑著迎上來：“周公子來了，我們正等你呢。”周玄拱手行禮：“郤將軍客氣，玄來遲了。”

走進大帳，里面彌漫著淡淡的皮革和竹簡的味道。帳中央擺著一張巨大的案幾，上面鋪著楚國的地形圖，周圍坐著十幾個將領，都是各國的名將。周玄走到案前，將帶來的陣法圖鋪開，清聲道：“諸位將軍，玄連夜完善了伏擊計劃，請看這里……”

他指著地圖上的山谷說：“此處名為‘斷云谷’，兩邊山崖陡峭，中間只有一條小路通過，是楚軍必經之地。我們可在此設伏，左邊山崖部署弓箭手，右邊準備滾石和擂木，前方派騎兵埋伏，待楚軍進入谷中，前后夾擊，必能一舉擊潰他們。”

秦國將領白乙丙皺著眉頭說：“周公子，這山谷太過狹窄，若是楚軍識破計謀，我們豈不是進退兩難？”周玄早有準備，指著地圖上的另一條小路說：“白將軍放心，我已派人探查過，這里有一條隱秘的小路，可作為退路，也能用來偷襲楚軍后方。”他又拿出另一張竹簡，上面畫著小路的詳細地形，連哪里有石頭、哪里有水源都標注得清清楚楚。

齊國將領高固點頭贊道：“周公子考慮得真周全！只是這滾石和擂木需要不少人力，我們的士兵本就不多，怕是難以兼顧。”周玄笑著說：“高將軍不用擔心，我創了一種簡單的機械，叫‘衡力機’，用杠桿原理，幾個人就能撬動千斤巨石，省時省力。”他拿起一根竹片，在案上比劃著機械的構造，將領們看得連連點頭。

正說著，帳外傳來通報：“啟稟將軍，楚國使臣求見！”眾人都是一愣，郤克冷笑道：“楚軍都快打到陳國了，還有臉派使臣來？讓他進來！”很快，一個穿著楚國服飾的使臣昂首闊步地走進大帳，他看了一眼周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周天子和各位諸侯若識時務，就該立刻退兵，否則我大楚鐵騎踏平洛邑！”

周玄上前一步，直視著楚國使臣：“使臣此言差矣。楚國無故攻打陳國，已是不義之舉，若不退兵，天下諸侯必共討之！”楚國使臣冷笑一聲：“就憑你們這些烏合之眾？我大楚有百萬雄師，何懼之有？”周玄也不生氣，指著地圖說：“使臣不妨看看，你們的行軍路線我們了如指掌，若執意進軍，只會全軍覆沒。”

楚國使臣看著地圖上標注的楚軍兵力部署和行軍路線，臉色頓時變了——這些都是楚軍的機密，對方怎么會知道？周玄看出了他的驚訝，淡淡道：“玄不僅知道這些，還知道你們的糧草只夠支撐十日，若十日之內不能取勝，必不戰自潰。”這是他根據秦國提供的情報和自己的推算得出的結論，在《道玄經·算經篇》里反復驗算過。

楚國使臣臉色蒼白，再也不敢囂張，拱了拱手匆匆離去。郤克看著周玄，眼中滿是贊賞：“周公子真是神機妙算！這下楚軍肯定會有所忌憚。”周玄擺擺手：“只是僥幸猜中罷了。我們還是要按原計劃準備，不能掉以輕心。”他開始給將領們分配任務，誰負責部署弓箭手，誰負責準備滾石擂木，誰負責埋伏騎兵，條理清晰，有條不紊。

部署完畢，將領們紛紛離去準備，大帳里只剩下周玄和郤克。郤克給周玄倒了杯酒：“周公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謀略，真是難得。我聽說公子不僅懂兵法，還懂醫術、算術，甚至會做美食？”周玄笑著接過酒杯：“略懂一些皮毛罷了，都是為了方便行事。”

兩人正聊著，帳外傳來一陣喧嘩，周玄出去一看，只見幾個士兵正圍著一個女子爭吵。那女子穿著一身男裝，卻掩不住清麗的容貌，正是嬴熒！周玄又驚又氣：“阿嬴，你怎么來了？這里是軍營，很危險的！”嬴熒吐了吐舌頭：“我放心不下你，就跟來了。你看，我帶了秦國的特產牛肉干，給士兵們嘗嘗。”

她身后的侍衛提著幾個大箱子，打開一看，里面裝滿了牛肉干和秦國的烈酒。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剛才的爭吵聲變成了笑聲。郤克走出來，看到嬴熒，笑著說：“原來是秦國公主，失敬失敬。公主帶來的東西可解了我們的燃眉之急，士兵們正缺些干糧呢。”

周玄無奈地搖搖頭，拉著嬴熒走進大帳：“你太胡鬧了，這里隨時可能打仗，你一個女子怎么能來？”嬴熒卻不服氣：“女子怎么了？我在秦國也跟著父親上過戰場，比有些士兵還勇敢呢！”她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遞給周玄，“這是我父親給你的回信，他說秦國的援軍三日后就到，讓你務必小心楚國的奸細。”

周玄接過竹簡，心里一暖，剛才的怒氣頓時消了。他看著嬴熒，輕聲說：“這里真的很危險，你還是先回洛邑吧，等打完仗我就去找你。”嬴熒搖搖頭：“我不回！我要在這里幫你，我可以給士兵們包扎傷口，我學過你寫的《醫經篇》。”她說著，從包袱里拿出一些草藥，都是按照《醫經篇》里的藥方準備的，有止血的、消炎的，還有止痛的。

周玄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心里既感動又無奈。他知道阿嬴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好吧，但你必須聽我的話，不能亂跑。”周玄妥協了，“我讓士兵給你安排個安全的營帳，你就在那里幫著處理傷員，不許靠近前線。”嬴熒高興地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中午，周玄和嬴熒一起在軍營里吃飯，吃的是士兵們的大鍋飯，糙米飯配著野菜湯，還有嬴熒帶來的牛肉干。嬴熒吃得很香，邊吃邊給周玄夾菜：“你多吃點，下午還要忙呢。”周玄看著她沾滿飯粒的嘴角，忍不住笑了，伸手幫她擦掉。嬴熒的臉頰頓時紅了，低下頭小聲吃飯，心跳得飛快。

吃過飯，周玄去檢查“衡力機”的制作情況。工匠們正在按照他畫的圖樣組裝，用的是堅硬的橡木，杠桿和支點都打磨得很光滑。周玄仔細檢查了每一個部件，指出幾處需要改進的地方：“這里的支點要再加固些，不然承受不住巨石的重量；還有這繩索，要用秦國的麻繩，更結實。”工匠們連忙點頭記下。

檢查完機械，周玄又去看弓箭手的訓練。他發現有些弓箭手的射程不夠遠，就上前教他們調整呼吸和發力的方法：“拉弓時要‘炁沉丹田’，手臂放松，用腰部的力量帶動手臂，這樣既省力又能射得更遠。”他邊說邊示范，動作標準流暢，一箭射出去，正中遠處的靶心。士兵們頓時歡呼起來，紛紛跟著他學。

嬴熒站在不遠處看著，眼里滿是崇拜。她看到周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就拿起帕子走過去，幫他擦汗：“累了吧？歇會兒吧。”周玄笑著搖搖頭：“不累，看到大家都在認真準備，我心里很高興。”他忽然想起什么，從袖中摸出一塊木炭，在旁邊的木板上畫了個拉弓的小人，旁邊寫著“衡力射箭法”，逗得嬴熒笑了起來。

傍晚時分，哨兵來報，說楚軍正在向斷云谷方向移動，看樣子明天就要進入埋伏圈了。周玄立刻召集將領們議事，決定連夜做好最后的準備。他讓士兵們在谷口堆放一些偽裝的柴草，看起來像是無人看管的樣子，引誘楚軍進入；又讓弓箭手和滾石隊連夜進入埋伏位置，做好隱蔽。

布置完畢，周玄站在山坡上，看著遠處的楚軍大營燈火點點，心里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嬴熒走到他身邊，遞給她一個溫熱的陶壺：“喝點熱水暖暖身子吧。”周玄接過陶壺，喝了一口熱水，感覺暖和了許多。“阿嬴，明天打仗你一定要待在營帳里，千萬別出來。”周玄認真地說，語氣里帶著一絲擔憂。

嬴熒點點頭：“我知道，你也要小心，我在營帳里等你回來。”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平安符遞給周玄，“這是我求秦國的國師畫的，能保平安。”周玄接過平安符，小心地貼身藏好：“謝謝你，阿嬴。”

回到營帳，周玄鋪開竹簡，最后檢查一遍作戰計劃。他想起白天楚國使臣驚訝的表情，心里暗自得意，這“知己知彼”的計策果然有效。他又在竹簡上寫下幾句口訣：“斷云谷中設埋伏，弓箭滾石齊招呼，前后夾擊斷退路，楚軍必敗無活路。”寫完，他對著竹簡做了個鬼臉，像是在嘲笑楚軍的愚蠢。

夜深了，軍營里漸漸安靜下來，只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和遠處的蟲鳴聲。周玄躺在簡陋的軍榻上，卻怎么也睡不著，腦子里全是明天的戰事。他想起父親的期望，想起母親的擔憂，想起媯瑤的期盼，想起嬴熒的笑容，還有那些等著他去完成的著作和理想。

他坐起身，點上油燈，拿起《道玄經·兵略篇》，翻到“觀變知常，應時順勢”那一頁，心里忽然平靜下來。他知道，只要按照計劃行事，順應時勢，發揮士兵們的長處，就一定能取得勝利。這亂世雖然紛爭不斷，但只要秉持著“衡道”，總有一天會迎來“無治而安”的理想社會。

窗外的月光灑進營帳，照亮了周玄年輕而堅定的臉龐。他對著月光笑了笑，臉上露出少年人的純真和自信。他知道，明天將是一場硬仗，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遇到什么困難，他都會堅持下去，為了自己的理想，為了身邊的人，也為了這亂世中的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