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柴房私語
- 終南論道
- 清霄仙蹤
- 4327字
- 2025-07-23 07:45:20
松子糕在掌心散發著甜香,周玄的指尖微微發燙。他把糕點往嬴熒面前遞了遞,聲音有些不自然:“還熱著,你嘗嘗。”柴房里的干草窸窣作響,混著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空氣里彌漫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嬴熒接過糕點,小口咬著,糕點的甜膩沖淡了剛才的慌亂。她偷偷抬眼打量周玄,他的側臉在門縫透進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柔和,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影,鼻梁挺直,唇線清晰。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在周都太液池邊,他也是這樣看著她捉魚,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上次你說的‘化學元質’,到底是什么?”嬴熒故作鎮定地轉移話題,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香囊——那是周玄剛送她的,麻布粗糙卻帶著安心的草木香。她知道周玄總有些新奇的想法,上次說萬物由“元質”構成,聽得她云里霧里,卻又忍不住好奇。
周玄眼睛一亮,談起學問他總是格外興奮。他從袖中摸出一塊木炭,在柴房的泥墻上畫了幾個圓圈:“你看,木頭燒了會變成灰和煙,鐵放在潮濕的地方會生銹,這些都是‘元質’在變。就像麥粒能磨成粉,粉能做成糕,變的是形狀,不變的是‘元質’。我在《道玄經·化形篇》里寫,天地間有‘金木水火土’五種基本元質,萬物都是這五種元質變的。”
他邊說邊畫,圓圈里寫上簡單的符號,像小孩子玩游戲一樣:“比如這鐵,是‘金’元質多些;木頭是‘木’元質多些;你喝的水就是‘水’元質……”說到這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在女子面前說“水”,臉頰微紅,連忙改口,“不同的元質搭配,就有了不同的東西。就像做豆腐,黃豆和鹵水的元質碰到一起,就變了樣子,這就是‘化’。”
嬴熒聽得入了迷,大眼睛亮晶晶的:“那是不是說,人也是元質變的?人死了,元質又會變回天地間的東西?”周玄點點頭,神色變得鄭重:“正是。所以我在《道玄經·生死篇》里說,生是元質聚,死是元質散,沒什么好怕的。就像這柴房的干草,現在是草,燒了變成火和灰,灰又能肥田,長出新的草,循環不息。”
嬴熒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心里忽然有些發酸:“可我還是怕……怕再也見不到你。”她聲音很小,像蚊子哼哼,卻清晰地傳到周玄耳中。周玄心里一緊,正想安慰她,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還有端木柔的聲音:“這邊好像有動靜!”
兩人頓時屏住呼吸,周玄拉著嬴熒躲到柴草堆后面,用干草把兩人埋起來。柴草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有些扎人,卻掩蓋了他們的氣息。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端木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她四處張望,嘴里嘟囔著:“明明聽到聲音了……”
墨蘭也走了進來,她眼睛很尖,掃過柴草堆:“會不會藏在里面了?我們找找看。”說著就要往柴草堆走來。周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悄悄從袖中摸出剛才準備的安神草藥,打算實在不行就用這個脫身。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端木小姐,墨小姐,周天子召集百官議事,說是楚國又來犯境了!”端木柔和墨蘭對視一眼,都有些猶豫。端木柔跺了跺腳:“算他運氣好!我們先去看看,回頭再找他算賬!”說著兩人匆匆離去。
聽到門被關上,周玄和嬴熒才松了口氣,從柴草堆里鉆出來,都弄得一身草屑。兩人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周玄幫嬴熒拂去頭發上的草屑,指尖觸到她的耳廓,嬴熒的耳朵瞬間紅了,像熟透的櫻桃。
“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周玄收起笑容,認真地說,“楚國來犯,陳國也需要幫忙,我得去見周天子和各國使臣。你先回客棧,我處理完事情就去找你,教你做豆腐。”他從行囊里取出一張地圖,上面用朱砂標注著洛邑的地形和各國使臣的住處,是他自己繪制的。
嬴熒點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枚玉佩遞給周玄:“這是我秦國的兵符碎片,遇到危險可以找秦國在洛邑的暗衛幫忙。”這枚玉佩是白玉做的,上面刻著秦國的圖騰,與周玄的龍紋玉佩放在一起,竟有種相得益彰的感覺。
周玄接過玉佩,小心地收好:“你自己也要小心,別亂跑。客棧的窗戶我看了,插銷不太結實,我教你做個簡單的機關,轉動木栓就能鎖上,用的是《道玄經·器用篇》里的法子。”他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單的圖樣,“看到沒?這樣一卡,外面就推不開了。”
嬴熒跟著他畫的圖樣學,很快就學會了:“你真厲害,什么都會。”周玄得意地揚了揚下巴,像個得到夸獎的孩子,隨即又想起什么,從行囊里摸出一小包東西遞給她:“這是我做的零食,用黃豆和蜂蜜炒的, crunchy的,餓了可以吃。”他說著做了個吃的鬼臉,嘴巴鼓鼓的,眼睛彎成月牙。
嬴熒忍不住笑了起來,接過零食:“知道了,你快去忙吧,別耽誤了正事。”周玄點點頭,又幫她理了理衣襟,這才依依不舍地從后門離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嬴熒摸了摸腰間的香囊,臉上露出甜蜜的笑容。
周玄一路疾行,往周天子的宮殿趕去。路上遇到巡邏的士兵,看到他腰間的龍紋玉佩,都恭敬地讓路——這是周天子賞賜的,代表著周公嫡系的身份。他心里琢磨著如何說服周天子聯合諸侯抗楚,又想起《道玄經·兵略篇》里寫的“應時順勢”,覺得可以利用楚國和晉國的矛盾,讓晉國牽制楚國。
走到宮門口,剛好遇到父親周明和太史令萇弘。周明看到他,眉頭微皺:“你去哪了?找了你半天。楚國使臣在朝堂上很囂張,說若不把陳國割讓給他們,就要兵臨城下。”萇弘也嘆了口氣:“不少諸侯都想觀望,不愿出兵相助,怕是難辦啊。”
周玄跟著他們往里走,低聲說:“父親,萇弘先生,我有一計,或許能退楚軍。”他把利用晉楚矛盾的想法簡單說了說,周明和萇弘都眼前一亮。萇弘撫著長須:“此計甚好!晉國與楚國素有嫌隙,若能說動晉侯出兵,楚國必不敢輕舉妄動。”
朝堂上,周天子正愁眉不展,楚國使臣站在殿中,態度傲慢:“周天子若識時務,就該勸陳國歸順我大楚,否則我王大軍一到,洛邑也將受牽連!”各國使臣竊竊私語,大多面露難色。
周玄走上前,躬身行禮:“周天子,諸位大人,玄有一策,可退楚軍。”周天子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露出期許:“玄兒有何良策?快快講來。”周玄是周公嫡系,又是周明的兒子,周天子對他很是看重。
周玄清了清嗓子,朗聲道:“楚國雖強,卻樹敵眾多。晉國與楚國爭霸多年,必不愿見楚國吞并陳國,壯大勢力。我們可派使臣去晉國,許以好處,讓晉侯出兵攻楚。楚國后院起火,自然會退兵。”他頓了頓,又道,“同時,我們聯合秦國、齊國等國,陳兵邊境,形成合圍之勢,楚國必不敢妄動。”
楚國使臣臉色一變:“你這黃口小兒,休要胡說!晉國怎會為了小小的陳國與我大楚為敵?”周玄冷笑一聲:“楚國使臣怕是忘了,去年晉國剛被楚國打敗,正想找回場子。若能聯合諸侯擊敗楚國,晉國便可重振霸業,何樂而不為?”
周天子撫掌贊道:“好!就依玄兒之計!周太宰,你即刻派使臣去晉國;萇弘,你去聯絡秦國、齊國等國;玄兒,你負責制定具體的軍事部署,需要什么盡管開口!”周玄躬身領命:“臣遵旨!”他心里暗自得意,這“借刀殺人”的計策,其實是從《道玄經·權略篇》里“應物無滯”的思想演變來的。
散朝后,周明拍著周玄的肩膀,難得露出笑容:“好小子,沒白學道。這次若能退楚,父王定會重重賞你。”周玄撓撓頭:“還是父親和萇弘先生支持,否則我也沒機會獻策。”他心里卻在想,得趕緊把軍事部署寫出來,還要畫幾張地形圖,用他新創的比例畫法,這樣看起來更清楚。
走到宮殿門口,周玄忽然想起媯瑤還在外祖父的舊宅,連忙對周明說:“父親,表妹在舊宅,我去接她來太宰府住,順便取些我的竹簡。”周明點點頭:“去吧,路上小心,別又被那些女子纏住了。”
周玄笑著應下,快步往城東走去。路過一家布店,他進去買了幾匹細麻布,打算送給媯瑤和嬴熒做衣服——他主張女子也能穿舒適的衣服,不必受繁瑣禮節束縛,細麻布透氣輕便,最適合女子。布店老板認識他,笑著說:“周公子眼光真好,這是剛從魯國運來的新布,好多貴族小姐都搶著要呢。”
走到外祖父舊宅附近,周玄放慢腳步,遠遠看到媯瑤正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手里拿著他寫的《道玄經·醫經篇》看得入神。陽光灑在她身上,像鍍了一層金邊,她的側臉柔和美好,讓周玄心里一動。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她身后突然說:“在看什么呢?”媯瑤嚇了一跳,手里的竹簡差點掉在地上,看到是他,嗔怒道:“周玄哥哥,你嚇死我了!”她臉頰緋紅,把竹簡藏在身后,“沒……沒看什么。”
周玄笑著從她手里拿過竹簡:“這《醫經篇》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你要是有不懂的,我可以教你。”媯瑤低下頭,小聲說:“我覺得你寫得真好,比宮里的太醫寫的還清楚。你看這草藥圖譜,畫得跟真的一樣。”
周玄的《醫經篇》里,每種草藥都畫了圖譜,葉片的脈絡、根莖的形狀都細致入微,旁邊標注著性味、功效和炮制方法,還有簡單的藥方。這是他游歷各國時,向老農、郎中請教,親手繪制的,花了整整三年時間。
“喜歡就送給你了。”周玄把竹簡遞給她,“收拾一下東西,去太宰府住吧,那里安全些。楚國來犯,洛邑說不定會戒嚴,舊宅這邊偏僻,我不放心。”媯瑤點點頭,眼眶有些紅:“周玄哥哥,你對我真好。”
兩人一起收拾東西,媯瑤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小小的箱子,里面裝著幾件衣服和一些首飾。周玄幫她提著箱子,媯瑤跟在他身邊,小聲問:“周玄哥哥,你真的要去領兵打仗嗎?會不會很危險?”
周玄搖搖頭:“我是制定部署,不會親自上戰場。再說,我創了一套強身健體的功夫,叫‘衡氣訣’,講究‘炁貫天地’,能強身健體,遇到危險也能自保。回頭教你幾招防身。”他邊說邊比劃,動作流暢自然,帶著一種獨特的韻律。
媯瑤看得入迷,忍不住跟著學,卻差點絆倒。周玄連忙扶住她,兩人的距離很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周玄心跳加速,連忙松開手,尷尬地說:“慢點學,這功夫得循序漸進,急不得。”
走到太宰府門口,周忠早已等在那里,看到他們回來,笑著說:“公子,小姐,夫人做了你們愛吃的菜,就等你們了!”媯瑤臉上露出笑容,拉著周玄的衣袖往里走:“快進去吧,我餓了!”
飯桌上,媯柔不停地給周玄和媯瑤夾菜,問起陳國的情況,媯瑤說著說著就哭了。周玄安慰道:“表妹放心,我已經向周天子獻策,很快就能退楚軍,保住陳國。”媯柔也說:“是啊,有玄兒在,肯定沒問題。”
飯后,周玄回到臥房,鋪開竹簡開始寫軍事部署。他先畫了楚國和陳國的地形圖,標注出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然后寫下兵力部署、糧草運輸、通訊聯絡等內容,條理清晰,一目了然。寫到興起,他又在竹簡旁邊畫了個鬼臉,吐著舌頭,像是在嘲笑楚國的不自量力。
夜深了,周玄伸了個懶腰,走到窗邊。窗外的月光皎潔明亮,洛邑的街道安靜下來,只有巡邏士兵的腳步聲遠遠傳來。他想起白天的論辯、朝堂的獻策、與嬴熒和媯瑤的相處,覺得這亂世雖然紛爭不斷,卻也充滿了生機。
他拿起筆,在竹簡上寫下:“亂世之中,道不隱也,衡不息也。”寫完,他對著月光做了個鬼臉,臉上露出少年人的純真笑容。窗外的月光灑進來,照亮了他年輕而堅定的臉龐,也照亮了那些即將改變天下的文字。他知道,自己的路還很長,但只要秉持著“衡道”,順應天性,順應時勢,就沒有什么能阻擋他前行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