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擊令亞當斯惱火。

到了此刻，他胸前的枯萎已經褪去大半。

心口的痛覺也正隨著時間減弱。

可肩頭上的槍傷，卻疼得他目眥欲裂。

真他媽該死啊！

抬眼，開槍偷襲之人已經轉換了位置。

兩只小蟲子也不知藏在了哪個石柱后面。

死......都死！

石柱于他而言，倒像是枝干之于蜘蛛。

他忍著疼痛，觸手攀附上去，逐漸夠到天花板上。

他像一只倒吊的蜘蛛，正以俯瞰視角追尋獵物。

“越用力，你越疼。哈哈哈哈哈哈......”

囈語般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如同針尖刺入大腦皮層。

“該死！”

他在天花板下維持著身體平衡，意識陷入短暫的遲滯。

突然他聽到一聲槍響。

但視野中完全未出現開槍之人。

子彈彈在石壁上的聲音不斷傳來。

一道紅光以極詭異的角度鉆入他的小腹。

“嘶啊！”

累積的疼痛讓他不經意松開了幾條觸手。

他像是吊死鬼般蕩在了半空。

這時，遠處視野中兩側石柱后，突然閃出兩個身影。

一個持步槍，一個拿著老古董般的左輪。

“嘭！”

“乓！”

一條觸手迅速纏集，抵擋獵魔子彈，但在強大力量之下，那條觸手猛然炸開，血肉零落，只剩了半截。

沒傷到本體已是好事。

可是另一枚看著綿軟無力的鉛彈，他卻毫無抵擋的辦法。

鉛彈爆開，黑霧無孔不入。

毛孔，嘴巴，鼻子，耳朵。

囈語加重。

“亞當斯，我都聽到了，是你殺了居麗士......我不會放過你，你只需要......享受這種折磨。”

腦袋里的疼痛越發劇烈。

“呃啊！”

為什么？他們到底用了什么？為什么會讓我聽到這些？

不行！必須快點了結！

強行聚起精神，剩余七條能用的觸手再度抓向天花板，他向著剛剛閃出槍手的石柱快速爬去！

倒吊的目光猛然射向石柱后，槍手們卻早已如老獵人那般無聲地離開了，此刻空無一人。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才像是森林中被圍攻的獵物。

腳步聲在背后作響。

他猛地回頭。

還是沒人。

他改變策略，靠向一側的墻根搜索，這樣起碼視野可以覆蓋整一列石柱。

強行鎮定下心緒。

他幾十年的人生經驗從商海和開疆拓土中磨練而出，無論疼痛、煩躁還是連綿不斷的耳邊低語，他都可以暫時強行壓住。

觸手伸動的頻率漸漸放緩。

他仔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

“嘭嘭！！”

又是兩聲不見人影的槍響。

但這次，他捕捉到了方位！

觸手迅捷地伸動，他猛地向槍響之處撲去！

獵魔人，看到你了！

那些詭異的跳彈，他也已經摸到了規律。

耳邊傳來跳彈的彈動聲。

即將擊中后背時，他的所有觸手猛然一頂，身軀急速向著地面墜落。

跳彈劃著頭皮而過，不規則的彈頭掀起發絲，最終打在前方的石柱邊角，徹底失去了動能。

簡德后背離開石壁，面色鎮定，槍口揚起，準備截殺下落的亞當斯。

鞭影一甩。

他的手臂被牢牢卷住，左輪手槍滑落掌心，唯有食指還在盡力勾著扳機護環。

另一條觸手揮來，槍支被擊飛極遠，摩擦石板發出刺耳噪音。

獵人和獵物的身份似乎又發生了轉換。

手臂，腰間，脖頸，幾道巨大力量已經纏了上來。

簡德被緩緩舉起。

“我會把你撕成兩截。”亞當斯目露兇光，冷冷說道。

他的話音一落，簡德便感到骨肉開始疼痛。

“這一切有必要嗎，亞當斯？”簡德擠出一絲笑容。

“當然有必要，看著曾經強盛的軀體一天天衰老，誰都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不......我是說，掙扎、抵抗有必要嗎？”簡德笑容冷了下來，“我們可有三個人。”

亞當斯聽到了背后閃身的腳步。

是那個步伐輕巧的女人。

吉賽爾從另一列石柱中出現，老式左輪持在腰間。

單動速射，雖然她的速度比不上簡德和比利小子，但放在整個西部也是一名好手。

亞當斯并未慌亂，背后觸手立即伸向了一旁的地面。

那有一具干枯的軀體，雖然已經難辯面目，但亞當斯仍能看出來那是他的合作對象貝拉。

貝拉，你讓他們擊敗了，是你自己廢物。

觸手牢牢卷住尸體，接著以巨力向著吉賽爾甩去！

那速度堪比弓箭。

吉賽爾瞳孔凝縮，她知道自己已然避不開了！

“嘭！”

但是不用慌，正如簡德所說，他們有三個人呢！

遠處的比利小子及時開出一槍，高等狼人血制成的獵魔子彈，擊中血族那早已干枯、失去力量的軀體，猶如燃燒瓶撞在墻上。

尸體瞬間炸開。

沒再有血液飛濺，只有干巴肉塊遠崩一地。

打移動靶可是比利小子的強項！

吉賽爾回過神來，左手立即連扣三下，老式左輪傾吐出最后的三枚鉛彈！

劇痛中，簡德咬住牙關，露出了亞當斯可見的最后一抹笑容。

重獲新生的百萬先生完全陷于了黑霧之中。

囈語、囈語、囈語。

“告訴你，我叫詹姆士·阿爾貝，聽著熟悉嗎？沒錯，居麗士給你們唯一的孩子命了我的名，她一直愛的是我，哈哈哈哈......”

“亞當斯，一切都是你應得的，牢牢記住我吧，我將是你此后最大、唯一的夢魘！”

囈語的音調陷入癲狂。

觸手全部松懈下來。

他幻視到了一個白人面孔，留著修剪過的絡腮胡，眼神堅毅，卻透著一絲絲邪惡。

緊接著，他看到自己一生的經歷正在眼前重放。

開疆拓土，鋪設鐵路，殺印第安人，殺華工，殺一切不聽話的“財產”。

這當然不會一帆風順，他被印第安人逮捕，被土匪挾持，被董事會批斗。

準備割他頭皮的印第安人變成了那副絡腮胡面孔。

土匪首領變成了那副面孔。

圓桌前的董事會，都變成了那副面孔。

枕邊的居麗士變成了那副面孔。

謀殺案的法庭上，法官、陪審團都變成了那副面孔。

自殺的兒子仰起頭來，也變成了那副面孔。

所有的那副面孔，都直勾勾盯著他，露著若有若無的笑。

“滾......滾出去！從我腦袋里滾出去！”

觸手狂亂舞動，亞當斯似乎在和不存在的敵人展開了斗爭。

上下，左右，觸手四下黏住地面或天花板，他的身體在其中翻飛。

比利小子專注地瞄著，現在三個人中只有他手里還有能用的武器。

他是個打飛盤的高手，但那家伙......太快了。

皮珀轉輪步槍爆出火舌。

“嘭！”

隨著槍聲，半空中隨著觸手胡亂飛舞的亞當斯驟然落到了石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