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的消毒水味里，混著淡淡的銀杏香。
陳燁坐在病床邊，看著林溪沉睡的臉。她的眉頭還微微皺著，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穩的夢。
蘇曉曉把那半張照片放在床頭柜上，照片邊緣的撕裂痕跡很新，像是最近才被撕碎的。
“趙磊去查學姐的事了。”蘇曉曉的聲音壓得很低，“據說她休學后就搬去了鄰市，跟周子昂外婆家在同一個小區。”
陳燁的指尖劃過照片上那個眉眼彎彎的少年，突然想起去年秋天的某個午后。
那天他被罰留在操場撿垃圾，遠遠看見個穿藍白校服的女生坐在看臺上哭。學姐的哥哥——也就是冬令營那個戴金絲眼鏡的負責人，正站在臺下勸她。
“別聽那些人的話。”男生的聲音很溫柔，“你的畫那么好，何必在意別人說什么。”
女生搖搖頭，把臉埋進膝蓋。陽光落在她顫抖的肩膀上，像撒了層碎金。
后來陳燁才知道，學姐因為畫展作品被人惡意破壞，又遭同學流言攻擊，才患上了抑郁癥。
“難道學姐的事也跟劉鐵蛋有關？”陳燁的聲音發沉。
蘇曉曉翻開筆記本，上面貼著張從校刊上剪下來的照片。去年的秋季運動會，劉鐵蛋作為裁判長站在主席臺上，他身后的觀眾席里，李萌萌正和一個陌生女生竊竊私語，兩人的目光都盯著跑道上的學姐。
“李萌萌初中時跟學姐是競爭對手。”蘇曉曉的指尖點在陌生女生臉上，“這個是她的表姐，也是學生會的宣傳委員，負責畫展的布置工作。”
記憶的碎片突然開始拼接。
陳燁想起冬令營時，周子昂總在深夜對著本畫冊發呆。有次他無意間瞥見，畫冊里全是學姐的素描，每張下面都標著日期，最新的一張畫的是醫院的窗戶。
“周子昂喜歡學姐。”陳燁突然開口，聲音帶著恍然大悟的震顫。
蘇曉曉的眼睛亮了亮：“所以他接近李萌萌，是為了查清楚學姐休學的真相？”
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震動，是趙磊發來的視頻。
畫面里是間堆滿畫具的房間，墻上貼滿了風景畫。趙磊舉著手機四處拍攝，最后停在書桌的相框前——
照片里的學姐笑得燦爛，身邊站著的少年正是照片上的眉眼彎彎的男生，兩人身后還站著個矮個子男生，眉眼間和周子昂有幾分相似。
“這是學姐的房間！”趙磊的聲音帶著興奮，“她媽媽說這是學姐的兩個弟弟，大的叫周宇航，小的叫周子昂！”
陳燁的呼吸驟然停滯。
周宇航。
這個名字像道閃電劈開記憶。
去年畫展被破壞那天，有人看見個穿黑色連帽衫的男生從畫室跑出來，監控拍到的側臉雖然模糊，但身形和劉鐵蛋的侄子一模一樣。而周宇航，正是劉鐵蛋侄子的同班同學。
“所以周子昂說劉老師不止想要這些……”蘇曉曉的聲音帶著寒意，“他是想說，學姐休學也跟劉鐵蛋有關？”
陳燁想起劉鐵蛋被停職時怨毒的眼神，想起他侄子總在背后議論學姐的畫“一文不值”，突然覺得后背發涼。
林溪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水……”她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陳燁趕緊倒了杯溫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
“我昏迷了多久？”林溪的目光掃過床頭柜上的照片，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沒多久。”陳燁握住她的手，“你外婆的事，我都知道了。”
林溪的眼淚突然涌出來，不是委屈的哭，而是如釋重負的哽咽。
“那天手術很成功。”她抽噎著說，“可我總覺得對不起大家……”
記憶回到去年運動會的終點線。
林溪看著替跑的女生沖過終點時，心臟像被攥在手里。李萌萌突然出現在她身后，舉著手機晃了晃：“想讓所有人知道你找人替跑嗎？”
照片里是林溪匆匆離開醫院的背影，背景里還能看到救護車的紅藍燈光。
“我幫你保密。”李萌萌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林溪閉上眼，不敢再想下去。
“李萌萌讓你做什么？”陳燁的聲音溫柔卻堅定。
林溪咬著嘴唇，過了很久才開口：“她讓我……離你遠點。”
陳燁的心臟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他想起這半年來林溪忽遠忽近的態度，想起她總在蘇曉曉面前刻意保持距離，原來都是被威脅的結果。
“對不起。”林溪的眼淚滴在他手背上，滾燙的，“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陳燁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我沒早點發現。”
蘇曉曉輕輕帶上醫務室的門，把空間留給他們。
走廊里，她看到周子昂站在窗前，手里攥著部手機，屏幕亮著，顯示著未發送的消息：“姐，我找到證據了。”
“你早該告訴我們的。”蘇曉曉的聲音平靜無波。
周子昂轉過身，眼眶通紅：“我怕打草驚蛇。”
他從口袋里掏出個 U盤：“這里有劉鐵蛋侄子承認破壞畫展的錄音，還有他轉賬給李萌萌表姐的記錄。”
蘇曉曉接過 U盤，突然想起上周整理競賽資料時，看到過周子昂的草稿紙背面，畫著和學姐畫冊里一樣的銀杏樹。
原來那些看似無關的細節，早就藏好了線索。
醫務室里，林溪從枕頭下摸出個折得方方正正的紙團。
展開來，是半張被揉皺的照片，正好能和床頭柜上的那半張拼在一起——
完整的照片里，少年周宇航摟著學姐的肩膀，兩人站在銀杏樹下笑得燦爛，旁邊還站著個舉著相機的小男孩，正是小時候的周子昂。
“這是學姐送我的畢業禮物。”林溪的聲音帶著懷念，“她說這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陳燁的目光落在照片邊緣的日期上，赫然是去年畫展開展的前一天。
那天之后，學姐的人生徹底墜入深淵。
“所以你撕碎照片……”
“是怕被李萌萌看到。”林溪的聲音低下去，“她一直嫉妒學姐的畫比她好。”
陳燁突然想起李萌萌社交賬號里唯一的一幅畫，構圖和色彩都和學姐的獲獎作品驚人地相似，只是簽名換成了李萌萌的名字。
“她不止偷了你的書簽。”陳燁的聲音帶著怒意，“還偷了學姐的畫。”
林溪的眼睛睜大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
窗外的陽光穿過玻璃，在照片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陳燁看著懷里重新露出笑容的林溪，突然覺得那些纏繞的謎題正在慢慢解開。但他知道，還有最后一塊拼圖沒找到——
劉鐵蛋到底收了什么好處，才會縱容侄子做這些事？
而那個躲在幕后，指揮李萌萌的人，真的只是劉鐵蛋嗎？
走廊盡頭的公告欄前，圍了群議論紛紛的學生。
最新張貼的處分決定上，除了劉鐵蛋和李萌萌的名字，還多了個陌生的名字——周宇航，因破壞他人財物被記大過。
公告欄的角落，不知被誰貼了張便利貼，上面用打印體寫著：“還有人沒被發現。”
風從走廊吹過，便利貼的邊角輕輕顫動，像只隨時會飛走的蝴蝶。
陳燁站在醫務室門口，看著那張便利貼，突然想起劉鐵蛋被帶走時，嘴里反復念叨的那句話：“他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個“他”，到底是誰？
他低頭看向醫務室里林溪恬靜的睡顏，握緊了拳頭。
無論剩下的謎題有多危險，他都必須查下去。
因為那些被掩蓋的真相，那些被辜負的信任，都值得被陽光照亮。
只是陳燁不知道，便利貼角落里那個模糊的指紋，和冬令營負責人——也就是學姐哥哥的茶杯上的指紋，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而此刻的學姐哥哥，正站在校長辦公室的窗外，看著公告欄前的陳燁，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長的笑。
拼圖的最后一塊，原來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