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彥的腳步聲消失在密林后，日奈還愣在原地，手心的冷汗把緣一的布巾浸得發(fā)潮。

緣一已經(jīng)收起了地上的石子畫，正用樹枝戳著滿地的楓葉，淺紅色的眼眸里還蒙著層通透世界殘留的冷光。

“他還會來的。”緣一突然說，聲音平得像結(jié)了冰的湖面。

日奈點(diǎn)點(diǎn)頭，喉嚨里發(fā)緊。

她比誰都清楚月彥的性子，偏執(zhí)得像頭認(rèn)死理的獸，一旦盯上的東西，絕不會輕易放手。

可剛才看著他蛇瞳里翻涌的戾氣，看著他身上那層化不開的血腥氣，她突然生出個瘋狂的念頭。

或許現(xiàn)在正是時候。

月彥還沒有后來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還沒有鳴女替他織造無限城，甚至還沒完全褪去少年時的執(zhí)拗。

而她，身邊有能看穿一切的緣一，手里握著剛覺醒的“血鬼術(shù)?復(fù)生”，或許……真的能試試。

試試把他從那條染血的路上拽回來。

“緣一，我們?nèi)フ宜！比漳瓮蝗徽酒鹕恚导t色的眼睛里閃著異樣的光。

緣一猛地抬頭，淺紅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去找那個惡鬼？”

“嗯。”日奈的聲音帶著點(diǎn)連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我要跟他做個交易。”

林地邊緣的廢廟里，月彥正坐在供桌上，指尖轉(zhuǎn)著枚銀色的懷表。

表蓋內(nèi)側(cè)刻著朵小小的櫻花，是日奈小時候送他的生日禮物，被他貼身帶了近百年。

聽到腳步聲，他掀起眼皮，蛇瞳里的冷光在看到日奈身后的緣一時，又沉了沉。

“姐姐倒是比我想的執(zhí)著。”他把懷表揣回懷里，嘴角勾起抹嘲諷的笑，“還帶著你的小尾巴？”

緣一沒說話，只是用淺紅色的眼眸盯著月彥。

“月彥，我有話跟你說。”日奈走到他面前，刻意忽略他語氣里的譏諷，“我知道你想讓我回去。”

“所以？”

“我可以跟你回去。”日奈的聲音很輕，卻像顆石子投進(jìn)月彥心里，“但你要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

月彥的蛇瞳微微瞇起：“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談條件？”

“我覺得有。”日奈迎上他的目光，玫紅色的眼睛里沒有退縮，“第一，你不能再吃人類。”

月彥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突然笑出聲：“姐姐，你是不是被這小鬼灌了什么迷魂湯？我是鬼，不吃人怎么活？”

“喝血。”日奈的聲音異常堅定。

月彥的笑容漸漸斂去，蛇瞳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光。

“第二個條件。”日奈沒給他反駁的機(jī)會，繼續(xù)說道，“你手下那些……跟你一樣的存在，也不能吃人。誰要是敢動人類，我絕不姑息。”

她知道月彥已經(jīng)收服了幾個低階鬼，那些鬼像他的影子，模仿著他的殘忍，吞噬著無辜的生命。

這是她不能容忍的底線。

月彥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周身的空氣仿佛都結(jié)了冰：“姐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也是鬼！憑什么對我指手畫腳？”

“就憑我是你姐姐！”日奈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了千年的委屈，

“就憑你變成這樣，我也有責(zé)任！就憑……”她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一絲懇求，“我不想再看到你手上沾更多的血了。”

緣一突然往前邁了半步，小小的拳頭攥得死緊：“她是為了你好。”

月彥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他的臉：“這里沒你的事，小鬼。”

“有。”緣一的聲音很平，淺紅色的眼眸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如果你答應(yīng)，日奈姐姐會開心。如果你不答應(yīng)……”

他頓了頓，雖然沒有刀，卻擺出了拔刀的架勢，“我會阻止你。”

月彥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空蕩的廢廟里回蕩，帶著說不出的悲涼：“阻止我？就憑你？一個連刀都沒有的人類小鬼？”

可他的笑聲很快停了下來，因?yàn)樗吹饺漳窝劾锏臎Q絕，那是種“你不答應(yīng)，我就永遠(yuǎn)不跟你走”的堅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緣一以為他會直接動手，才聽到他用極低的聲音說：“如果我答應(yīng)……你真的會跟我走？”

日奈的心臟猛地一縮，看著他蒼白的側(cè)臉，看著他蛇瞳里那抹幾乎要熄滅的光，用力點(diǎn)頭：“嗯。”

“好。”月彥突然站起身，黑色的衣擺在風(fēng)里揚(yáng)起，“我答應(yīng)你。”

日奈和緣一都愣住了，沒想到他會這么輕易答應(yīng)。

月彥卻像是看穿了他們的心思，冷笑一聲：“別以為我是為了你那些可笑的理由。我只是覺得……看著你因?yàn)檫@小鬼跟我置氣，很沒意思。”

他頓了頓，蛇瞳里閃過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沒察覺的妥協(xié)，“但我話說在前頭，要是哪天我反悔了……”

“我知道。”日奈打斷他，“到時候，我不會攔著緣一，而我也會親自解決你。”

月彥的目光在緣一身上停頓了片刻，淺紅色的眼眸對上蛇瞳，沒有恐懼，只有純粹的警惕和厭惡。

像兩頭互不相讓的小獸，在無聲地宣告領(lǐng)地。

“走吧。”月彥轉(zhuǎn)身往廟外走，黑色的身影沒入夜色，“我知道有個地方，適合我們待著。”

日奈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喉嚨里發(fā)澀。

她知道這個交易像用蛛網(wǎng)捆住猛虎，脆弱得不堪一擊。

可看著月彥刻意放慢的腳步，看著他袖口隱約露出的、那道小時候?yàn)榱俗o(hù)她被燙傷的疤痕，她還是愿意相信這片刻的妥協(xié)。

緣一悄悄拽了拽她的衣角，淺紅色的眼眸里滿是擔(dān)憂。

日奈回握住他的手，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他不放心，知道他通透世界里看到的那些罪孽不會輕易消失。

但有些路，必須親自走一趟。

跟著月彥往密林深處走時，日奈回頭望了一眼天邊的月亮。

月光透過樹枝的縫隙灑下來，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幅詭異卻又帶著絲暖意的畫。

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不知道月彥的妥協(xié)能維持多久。

但此刻，看著身前那個刻意放慢腳步的黑色身影，看著身邊緊緊握著她手的少年，她突然覺得，或許命運(yùn)的拐彎處，真的藏著另一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