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它并非易事……”醫師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尋找彼岸花的難處，枯瘦的手指比劃著花期與地域，完全沒注意到月彥那雙玫紅色眼睛里，理智的光正在迅速熄滅。

月彥的視線死死鎖在醫師的頸動脈上，那里的皮膚薄得像一層紙，底下的血液流動聲在他耳中被無限放大，像汩汩的溪流，引誘著他俯身飲盡。

他下意識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甲不知何時變得尖利，深深掐進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您知道哪里能找到它嗎？”月彥的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極力壓抑的顫抖。他的身體微微前傾，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肌肉緊繃，隨時可能撲向獵物。

醫師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傳說只在……”

話音未落，月彥突然動了。

他的速度快得驚人，像一道模糊的黑影，瞬間就出現在醫師面前。

還沒等醫師發出驚呼，他尖利的指甲已經刺穿了醫師的喉嚨，滾燙的血液噴濺在他蒼白的臉上，濺入他玫紅色的眼睛里。

那雙與日奈如出一轍的眼睛，此刻被血色浸染，美得驚心動魄，也恐怖得令人窒息。

月彥看著醫師驚恐圓睜的眼睛，感受著指尖溫熱的觸感，喉嚨里發出滿足的喟嘆。

理智在血液入口的瞬間徹底崩塌。他像一頭掙脫枷鎖的野獸，貪婪地撕咬著獵物，牙齒穿透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偏廳里格外刺耳。

偏廳的燭火被氣流掀得劇烈搖晃，將他的影子投在墻上，扭曲成猙獰的形狀，與他此刻的瘋狂完美契合。

醫師的慘叫聲很快就變成了微弱的嗚咽，最后徹底歸于沉寂。

月彥跪在滿地的血泊中，嘴角還掛著暗紅的血漬，玫紅色的眼睛里翻涌著野獸般的暴戾，卻又在某一刻閃過一絲極淡的茫然——他好像做了一件無法挽回的事。

但那茫然轉瞬即逝。胃里的灼燒感終于得到緩解，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著四肢百骸，比剛才喝下藥劑時的感覺更加強烈，更加真實。

他低頭看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指尖還殘留著撕裂皮肉的觸感，非但沒有恐懼，反而升起一種詭異的愉悅。

“原來……這才是藥的真正力量。”月彥緩緩站起身，血珠順著他蒼白的下巴滴落，在黑色的和服上暈開一朵朵妖異的花。

他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滿身是血的自己，那雙玫紅色眼睛里沒有絲毫愧疚，只有一種破繭成蝶的興奮。

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他臉上，照亮了嘴角那抹未干的血跡。

他抬手撫摸自己的眼睛，指尖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日奈——姐姐的眼睛也是這樣的顏色，卻永遠清澈得像一汪泉水，而他的，已經徹底淪為深淵。

但那又如何？月彥對著鏡中的自己勾起嘴角，露出尖利的牙齒。

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是以這樣的方式。

他轉身走出偏廳，腳步輕得像貓。廊下的燈籠照在他帶血的衣襟上，將那雙玫紅色眼睛映得愈發妖異。

他沒有回頭看偏廳里的狼藉，仿佛剛才吞噬的不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只是一塊緩解饑餓的點心。

從今往后，月彥這個名字，將與鮮血和黑暗緊密相連。

而那雙與日奈一樣的玫紅色眼睛，將成為他在無盡長夜中，唯一的標識，也是對過去最殘忍的嘲諷。

月彥走出偏廳時，廊下的燈籠突然“啪”地一聲爆了燈花，昏黃的光暈瞬間暗下去幾分。

他低頭看了看衣襟上的血漬，指尖輕輕拂過，那些暗紅的痕跡竟像活物般滲入布料深處，只留下淡淡的藥草味——那是醫師身上常年攜帶的藥囊氣息，如今成了掩蓋罪行的偽裝。

他轉身走向后院的竹林，腳步輕得沒有一絲聲響。

月光透過竹葉的縫隙落在他身上，將那雙玫紅色眼睛照得愈發剔透，卻也愈發空洞。

竹林深處有一口枯井，是產屋敷家早年丟棄廢料的地方，井口爬滿了藤蔓，像一張沉默的嘴。

月彥抬手抓住井邊的老槐樹，指節嵌入粗糙的樹皮，竟生生撕下一塊帶著年輪的木片。

他看著偏廳的方向，玫紅色的瞳孔里閃過一絲算計，隨即轉身消失在竹林深處。

再出來時，他手里多了一把銹跡斑斑的柴刀，刀刃上沾著新鮮的泥土。

處理“廢料”的過程比想象中簡單。當他拖著最后一塊沾血的榻榻米走向枯井時，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晨露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像未干的淚痕，可那雙玫紅色眼睛里，卻沒有絲毫疲憊，只有一種完成任務后的平靜。

“月彥？”清安的聲音突然從竹林外傳來，帶著一夜未眠的沙啞，“你怎么在這里？”

月彥迅速將柴刀扔進井里，轉身時臉上已經堆起恰到好處的虛弱：“父親，我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他故意咳嗽了兩聲，手捂在胸口，肩膀微微顫抖，活脫脫還是那個病弱的少年。

清安看著他眼底的青黑，只當藥效還沒好，以為他又復發了，看著他受了咳疾的折磨，心疼地走上前：“醫師呢？我正想問問你身體的情況。”

“醫師？”月彥眨了眨玫紅色的眼睛，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昨夜我喝完藥就睡著了，沒見到他啊。”

他垂下眼瞼，掩去眸底一閃而過的冷笑，“許是等不及，先回去了吧。”

清安皺起眉頭，心里有些不安，卻也沒多想。

畢竟月彥大病初愈，記錯事情也正常。

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回去歇著吧，我讓人去尋尋醫師。”

月彥順從地點頭，轉身時，眼角的余光瞥見枯井邊新生的竹筍上，沾著一滴未干的血珠。

晨風吹過，血珠迅速干涸，只留下一點深色的印記，像極了他指甲縫里洗不掉的暗紅。

日頭漸漸升高，陽光透過紙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月彥站在廊下，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避開那片光亮。

皮膚接觸到陽光的地方，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像有無數根針在扎。

他這才意識到，變成惡鬼后，日光成了他無法觸碰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