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鈺把溫熱的咖啡遞給他，目光清澈而直接：“韓書言，你多久沒看你的登山雜志了？”
韓書言接過咖啡的手頓了一下，垂下眼瞼，避開她的視線，聲音帶著運動后的微喘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沒什么好看的。都是些過時的東西。”
“是嗎？”林鈺沒有放過他，“阿峰昨天還在群里問，下個月去西嶺新開發的那條初級步道，風景絕佳，問你去不去。你怎么沒回？”
韓書言抿緊了唇，仰頭灌了一大口咖啡，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短暫的灼痛感。他放下杯子，語氣有些生硬：“不想去。沒意思。”
“是因為我嗎？”林鈺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精準的鑰匙，直接捅開了他緊閉的心門。
韓書言猛地抬起頭，撞進她那雙了然又帶著心疼的眼睛里。他試圖否認：“不是……”
“韓書言，”林鈺打斷他，上前一步，伸出手，用指腹輕輕擦去他額角滾落的汗珠，動作溫柔而堅定，“看著我。”
她的指尖帶著溫軟的觸感，像電流般竄過他的皮膚。韓書言的身體微微繃緊，最終還是無法抗拒地看向她。
“那天晚上，我很害怕。”林鈺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回憶的重量，“怕得渾身發抖，怕得……以為自己要失去你了。所以，我才會不顧一切地開車去找你。不是因為我不信任你的能力，也不是想阻止你去做你喜歡的事。”她頓了頓，目光深深地看進他眼底，“是因為我愛你。愛到……無法承受任何失去你的可能。”
韓書言的心臟像是被重重一擊，喉頭發緊。
“但是，”林鈺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異常鄭重，“愛一個人，不是要把他關在絕對安全的籠子里，剪掉他的翅膀。愛他，是理解他靈魂的向往，尊重他選擇的生活方式，哪怕那伴隨著風險。”
她握住他因為緊握而有些發白的手指，聲音輕柔卻充滿力量：
“我知道徒步、登山對你意味著什么。那是你和大自然的對話，是你釋放壓力、感受生命的方式，是你骨子里的一部分。就像……就像我喜歡在陽光好的時候泡一杯甜咖啡看書一樣，那是我的小確幸，是我的精神角落。剝奪它，你會不完整。”
韓書言怔怔地看著她，眼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他沒想到，她會看得如此透徹。
“韓書言，”林鈺的目光變得悠遠，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通透，“我們討論過生死，在星空下，在病床前。生命很脆弱，一場雨，一次意外，可能就沒了。但生命也很堅韌，因為它有熱愛，有向往，有愿意為之冒險的人和事。”
她握緊他的手，語氣異常清晰：
“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平安喜樂地活很久很久。但我更愛你活得精彩，活得盡興，活得像你自己。如果因為害怕失去，就讓你放棄讓你靈魂發光的東西，那不是我想要的‘安全’。”
“所以，”她抬起頭，眼神明亮而堅定，如同她一貫的小太陽模樣，“答應我，別為了‘怕我擔心’就放棄你真正熱愛的東西。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讓它更安全。比如更完善的準備，更穩妥的路線選擇，更及時的通訊保障……還有，”她狡黠地笑了笑，“每次出發前，必須、必須、必須！跟我報備得清清楚楚！幾點出發，跟誰去，走哪條路，預計幾點回來，失聯多久算異常……一個字都不許漏！”
韓書言聽著她的話，看著她眼中那份毫無保留的理解、尊重和深沉的愛意，胸中那塊因愧疚和后怕而凝結的堅冰，終于在她溫暖而堅定的光芒下，轟然碎裂、消融。
他反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將她融入骨血。他低下頭，額頭輕輕抵著她的額頭，鼻尖相觸，呼吸交融。他閉上眼睛，感受著她傳遞過來的溫度、理解和那份沉甸甸的愛。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深邃的眼眸中，那片荒蕪的冰原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徹底滌蕩后的清澈、柔軟和……一種全新的、名為“習慣被牽掛”的暖意。
“好。”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卻異常清晰鄭重，“我答應你。”
“以后……每次出門，無論去哪，無論多久，”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如同許下最莊重的承諾，“我都會跟你報備。事無巨細，一字不漏。”
他沒有說“我以后還會去徒步”，但他眼神里的光，他緊握她的手，他此刻的承諾，都清晰地告訴林鈺：他理解了，也接受了。他不會再為了消除她的擔憂而強行閹割自己，而是選擇用一種更成熟、更負責任的方式——讓她參與，讓她安心，用坦誠的報備來構筑彼此信任的橋梁。
林鈺笑了，笑容明媚如初升的陽光。她踮起腳尖，在他緊抿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帶著咖啡的微甜和釋然的溫暖：“一言為定，韓先生。”
從那天起，韓書言的登山包重新被擦拭干凈，放在了顯眼的位置。他重新開始瀏覽戶外論壇，只是這次，他會主動把感興趣的路線圖拿給林鈺看，指著地圖耐心地講解：“這條是成熟路線，補給點多，信號覆蓋好，一天就能來回。跟阿峰他們幾個老鳥一起，很安全。”
“這個海拔稍高，但難度不大，風景絕佳。我會帶衛星電話，每兩小時給你發定位信息。”
林鈺會認真地聽，偶爾提出自己的擔憂，比如天氣突變怎么辦，或者某個路段看起來有點險。韓書言會仔細解釋應對預案，或者承諾避開那個路段。兩人像討論一個重要的家庭項目，充滿了平等的溝通和相互的尊重。
出發前的那個清晨，韓書言收拾好行囊，準備出門。他走到正在廚房煮咖啡的林鈺身后，習慣性地環住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窩。
“東西都檢查好了？”林鈺沒回頭，輕聲問。
“嗯，雨衣、應急毯、藥品、備用電源、衛星電話……還有你塞進來的能量棒和暖寶寶。”韓書言一一報備，語氣是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平和。
“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