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道上的宮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多是捧著宴飲用的器物往麟德殿去的,見了慕清阮,都紛紛躬身行禮。
慕清阮目不斜視,只偶爾點頭示意,直到快到麟德殿門口,她才停下腳步,轉頭對裴時悅道:“進去后,找個最偏的位置站著,別靠近席位,也別和任何人說話。”
裴時悅用力點頭,攥緊了丫鬟的手。
慕清阮不再多言,帶著付云意抬腳走進麟德殿。殿內已坐了不少人,陛下還未到,右側是大淵的使節,為首的正是大淵太子裴澤川。
裴澤川他穿著一身深藍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正與身旁的官員低聲交談,眉宇間帶著幾分沉穩。
付云意一眼就看到了裴澤川,湊到慕清阮耳邊:“慕棠,那就是大淵大殿下?看著倒比他妹妹沉穩多了。”
慕清阮沒說話,目光掃過殿內,很快就看到了魏九昭。
他穿著一身緋色官袍,正端著茶杯,目光似有似無地朝著門口看來,在看到慕清阮時,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她收回目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付云意則坐在她身后。剛坐定沒多久,就見裴時悅拉著丫鬟,低著頭,小心翼翼地從殿門走進來,按照慕清阮的吩咐,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站定,大氣都不敢喘。
裴澤川很快就注意到了自家妹妹,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但在看到慕清阮投來的目光后,又很快舒展開,只是端茶杯的手緊了緊,顯然是明白了慕清阮的意思。
在裴澤川收到慕清阮的話后,就一直看向門口,剛開始他還不信,直到直的看到自家小妹發現,才不得不信。
沒過多久,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宮人高聲唱喏:“陛下駕到——”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躬身行禮。慕清阮也緩緩起身,目光落在走進殿內的明黃色身影上,眼底平靜無波,只有她自己知道,握著錦袍的手,已經悄悄收緊。
皇帝帶著皇后與貴妃一同到。
皇帝有六位公主,十三位皇子,可現在不是了,少了個謝云昭,只有十二位皇子,她道不知這輩子是哪位公主去,或許又是以樂公主。
皇帝身著明黃十二章紋龍袍,邁過漢白玉門檻時,腰間系著的和田玉大帶隨著步伐微微晃動,其上鑲嵌的東珠在光線下折射出溫潤的光澤。
皇后緊隨其后,石青色的翟衣裙擺掃過金磚地面,無聲卻莊重,她抬手將鬢邊歪斜的點翠嵌珠鳳凰簪輕輕扶正,目光掃過兩側侍立的宮娥太監,眼底是恰到好處的溫和。
貴妃則走在最后,一身石榴紅撒花軟緞長裙襯得她肌膚勝雪,頭上步搖隨著她的步伐搖晃。
“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帝在主位上落座,目光掃過殿內眾人,聲音帶著幾分威嚴:“今日設宴,一來是為款待大淵使團,二來也是讓諸位君臣同樂,無需拘謹。”
話音剛落,宮人便捧著各式佳肴魚貫而入,琥珀色的酒漿倒入玉杯,泛起細碎的泡沫,殿內很快彌漫開食物的香氣與淡淡的酒香。
謝云岫身著明黃太子常服,金線勾勒的龍鱗泛著細碎光澤,龍角嵌著細小的東珠,龍尾掃過腰間玉帶時,綴著的白玉佩輕輕晃出清響。
他領口微敞,露出內里月白襯袍的一角,發間束著赤金束發冠,垂落的珍珠流蘇隨他抬手拂袖的動作輕晃,襯得他本就清俊的眉眼多了幾分貴氣,卻又因唇角淺淡的笑意,消解了太子身份自帶的疏離感,只余下溫潤又挺拔的模樣。
慕清阮端坐在席位上,指尖輕輕摩挲著杯沿,眼角的余光卻始終留意著角落里的裴時悅。
小姑娘依舊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裙擺,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引起半分注意。
而裴澤川那邊,雖仍與身旁官員交談,視線卻時不時飄向角落,顯然也在擔心自家妹妹的處境,只是礙于場合,不敢有過多動作。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環佩叮當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三公主謝任瑤身著淺藍色羅裙,提著裙擺快步走進來,臉上帶著幾分嬌俏的笑意。
她徑直走到皇帝面前行禮,謝任瑤可是皇帝最疼愛的公主。
“兒臣參見父皇”
“瑤兒不是說不來嗎?怎地又來了。”
隨后目光掃過殿內,很快就落在了裴澤川身上,腳步不自覺地朝著大淵使節的方向挪去。
慕清阮心中微微一緊,三公主向來驕縱,又對大淵太子頗有好感,此刻怕是要生出些事端。
果然,三公主走到裴澤川面前,屈膝行了一禮,聲音清脆:“裴太子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
謝任瑤又看向皇帝。
“父皇,本宮聽聞大淵的舞姬舞姿絕妙,不知今日能否有幸一見?”
裴澤川放下酒杯,起身回禮,語氣溫和卻帶著幾分疏離:“多謝三公主厚愛,只是此次隨行并未帶舞姬前來,怕是要讓公主失望了。”
三公主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顯然沒料到會被拒絕,她眼珠一轉,目光忽然掃到了角落里的裴時悅,眉頭微微一挑。
“那不是裴太子的妹妹嗎?既然沒有舞姬,不如讓裴小姐為大家獻舞一曲,也好讓我們見識見識大淵女子的風采。”
皇帝瞇了瞇眼,看向角落那邊的裴時悅。
“大淵公主如故穿著本朝的衣服?”
謝云岫剛拿起的茶杯,被謝任瑤與皇帝的話,慢慢放了回去。
這話一出,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裴時悅猛地抬起頭,臉上滿是慌亂,雙手緊緊抓著丫鬟的手臂,身體微微顫抖。
裴澤川的臉色沉了下來,剛要開口拒絕,卻見慕清阮緩緩站起身,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陛下,三公主,裴公主初來乍到,又不善歌舞,強行要求怕是不妥。今日是為款待使團設宴,若因這點小事掃了大家的興,反倒辜負了陛下的心意。”
三公主沒想到慕清阮會出面阻攔,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慕郡主這是在教訓本宮?
“臣女不敢,”慕清阮微微躬身,語氣依舊平靜,“只是臣覺得,今日設宴的初衷是增進兩國情誼,而非強人所難。裴小姐身份尊貴,若是在宴席上受了委屈,怕是會影響兩國關系,還望公主三思。”
謝云岫在宮人的攙扶下站起來。
“咳咳咳,父皇,三妹只是聽聞大淵的舞姬舞姿絕妙,只是想看看。”
皇帝坐在主位上,目光在慕清阮與謝云岫之間來回掃視,沉吟片刻后開口:“朕封的這個懷音郡主說得有理,今日無需勉強,大家盡興便好。”
有了皇帝的話,三公主即便心中不滿,也只能悻悻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只是看向慕清阮的眼神多了幾分怨懟。
慕清阮緩緩坐下,悄悄松了口氣,指尖卻依舊冰涼。她知道,今日駁了三公主的面子,日后怕是會多些麻煩,可她不能看著裴時悅被人刁難。
這時,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轉頭望去,正好對上魏九昭的視線。他端著茶杯,眼底帶著幾分探究,見她看來,微微頷首,隨即移開了目光。
“那就由懷音郡主替裴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