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澤縣衙的朱漆大門緊閉，門前肅立著兩排身披煞氣重甲，手持破甲槍的鐵衣衛(wèi)。

甲胄黝黑，槍尖寒芒吞吐，肅殺之氣彌漫，壓得過往行人低頭疾走，不敢喧嘩。

門內(nèi)，早已不是縣尊周文清處理政務(wù)的廳堂，而成了李氏堡的臨時軍需中樞。

三狗端坐在巨大的青石案后，小臉緊繃，眼神銳利如鷹。

案上堆滿了厚厚的賬冊、卷宗、地圖。

他面前，十幾名身著短褂、眼神精干的伙計垂手肅立，大氣不敢出。

這些都是他一手培養(yǎng)的“商狐”骨干，如今已從商隊伙計，蛻變?yōu)槔钍媳ぴ诤闈煽h內(nèi)外延伸的觸角。

“糧！”

“東市‘豐裕號’、南城‘萬和倉’、西街‘陳記米鋪’……凡存糧超百石者，按戰(zhàn)時征糧令，七成平價征購！三日內(nèi)，運抵堡內(nèi)官倉！敢藏匿、拖延、哄抬者……”

他頓了頓，指尖敲了敲案上一份名單，上面幾個名字已被朱砂劃去，“劉記糧行，昨日抗命，私售糧米于黑市。現(xiàn)已查封！主事劉三，枷號示眾！家產(chǎn)充公！以儆效尤！”

“是！”負責糧秣的伙計頭目額頭冒汗，連忙躬身領(lǐng)命。

“藥！”三狗目光轉(zhuǎn)向另一人，“城內(nèi)所有藥鋪、醫(yī)館！所有金線蘭、凝神花、黃精、參須……凡名錄上藥材，無論存量多少，一律按市價七成征購！拒不配合者，視為通敵！藥婆婆親自帶人去‘請’！”

“硝石、硫磺、皮革！”

三狗語速加快，“工坊急需！城內(nèi)所有相關(guān)鋪戶、作坊，存貨清點！按需征購！價格……按市價五成！告訴他們，這是保命的買賣！守不住洪澤縣，他們的鋪子、作坊，連同身家性命，都得喂了煞獸！”

一條條冰冷的命令，如同鐵索，勒緊了洪澤縣每一家商鋪、每一個富戶的喉嚨。

恐慌，怨憤，不甘在暗地里涌動，但在李氏鐵衣衛(wèi)寒光閃閃的槍尖和昨日劉記糧行主事凄慘的哭嚎聲中，無人敢明面反抗。

一車車糧食、藥材、硝石、皮革，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攫取，源源不斷地運向李氏堡。官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堆滿，李氏堡的庫房更是塞得滿滿當當。

洪澤縣，正被三狗以鐵腕，打造成一個巨大的“物資黑洞”！

“明線”如狂風(fēng)驟雨，“暗線”則如毒蛇潛行。

縣衙后堂密室。油燈昏暗。

三狗對面，坐著一名風(fēng)塵仆仆、面色蠟黃的中年行商（代號“灰雀”），正是剛從鄰縣“白河”潛回的心腹。

“白河縣，完了。”

灰雀聲音沙啞，帶著驚悸，“煞氣比我們這邊來得還兇！縣衙三天前就被流民和潰兵沖垮了！現(xiàn)在城里亂成一鍋粥！幾個大戶帶著家丁護院，占了糧倉和武庫，各自為戰(zhàn)！流民像蝗蟲，見什么搶什么！城外……全是煞獸！”

他掏出一卷染血的布帛：“這是白河縣丞臨死前塞給我的，是郡府半月前發(fā)下的‘防煞令’抄本！狗屁！全是空話！郡府……根本沒派一兵一卒！只讓各縣‘自守待援’！”

三狗接過布帛，掃了一眼，冷笑一聲，隨手丟在一邊。

“郡府？指望他們，墳頭草都三尺高了！”他目光銳利，“白河縣那幾個大戶，底細摸清了嗎？”

“摸清了！”

灰雀連忙道，“領(lǐng)頭的是‘白家’，家主白世榮，煉體七層，手下有百十號亡命徒，占了糧倉和南城！‘趙家’占了武庫和東城，家主趙麻子，是個狠角色，煉體六層巔峰！兩家正為剩下的地盤狗咬狗！另外還有幾股小勢力，不成氣候。”

“好！”

三狗眼中精光一閃，“想辦法，接觸白家和趙家！告訴他們，洪澤縣李氏堡，愿高價收購糧食、精鐵、藥材！價格……是市價的三倍！用這個付！”

他推過去一個小玉瓶，里面是兩顆瑩白如玉的玉髓丹！“告訴他們，這是能救命、能突破瓶頸的寶丹！洪澤縣獨有！只要東西送到指定地點，丹藥管夠！”

灰雀眼睛一亮：“三倍？！玉髓丹？！他們肯定搶著賣！白河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丹藥和武器！”

“記住！”

三狗聲音冰冷，“只收東西！不收人！更不許他們的人靠近洪澤縣百里之內(nèi)！交易地點，設(shè)在白河縣外的‘黑風(fēng)坳’，由我們的人接應(yīng)！敢耍花樣……”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明白！”灰雀重重點頭，收起玉瓶，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黑暗。

另一間密室。燭火搖曳。

一個穿著綢緞、滿臉油滑的胖子（代號“地鼠”），正點頭哈腰地向三狗匯報。

他是三狗重金收買的、郡府“百草堂”的二掌柜。

“仙長，您要的消息……小的打聽到了！”

地鼠壓低聲音，小眼睛滴溜溜轉(zhuǎn)，“玄都觀那邊……動靜不小！紫霄道人出關(guān)后，大發(fā)雷霆！聽說……折了好幾個心腹弟子在咱們洪澤縣！前幾天，觀里‘天樞’、‘天璇’兩位長老，帶著二十多名內(nèi)門精銳弟子，秘密下山了！去向不明！小的花了……花了五顆小回氣丹，才從觀里一個管采買的執(zhí)事嘴里套出來，他們好像是往……‘鎖龍峽’方向去了！”

“鎖龍峽？”三狗眉頭一皺。

那是通往青嵐山深處另一條險路，距離鎖龍洞不算太遠。“去干什么？”

“這……小的就不知道了！”

地鼠苦著臉，“那執(zhí)事口風(fēng)緊得很！只說……好像是去……‘接應(yīng)’什么……‘大人物’？小的不敢多問啊！”

“大人物？”

三狗心中警兆頓生！玄都觀這個時候派人去鎖龍峽，絕非善意！

“繼續(xù)盯著！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立刻來報！丹藥，少不了你的！”

他又拋過去一瓶小回氣丹。

“謝仙長！謝仙長！”地鼠喜笑顏開，揣好丹藥，像只肥老鼠般溜了出去。

最后一份情報，來自一個渾身裹在黑袍里、只露出一雙陰鷙眼睛的漢子（代號“夜梟”）。

他是盤踞在洪澤縣與鄰縣交界處“黑水幫”的副幫主，被三狗用重金和煞氣破甲槍收買。

“三狗少爺，北邊……不太平！”

夜梟聲音嘶啞，“‘青石’縣昨天被一大股流寇破了城！領(lǐng)頭的叫‘過山風(fēng)’，煉體八層！兇得很！手下有上千亡命徒！裹挾了上萬流民！正像蝗蟲一樣往南掃！看方向……是沖著咱們洪澤縣來的！最多……十日必到！”

“過山風(fēng)？煉體八層？”

三狗眼中寒光爆射！雪上加霜！

“他們裝備如何？”

“亂七八糟！”

夜梟嗤笑，“刀槍棍棒都有，甲胄很少！但人多！跟蝗蟲一樣！所過之處，寸草不留！青石縣幾個大戶的塢堡，都被他們用人命堆下來了！搶了不少糧食和女人！”

“好！我知道了！”

三狗丟過去一袋沉甸甸的靈石，“讓你的人，盯死這股流寇！每日一報！他們有多少人，走哪條路，士氣如何，都要清清楚楚！另外……”

他沉吟片刻，“想辦法，在他們內(nèi)部……點把火！告訴他們，洪澤縣有李氏鐵衣衛(wèi)，有見神不壞的堡主！來了就是送死！但……如果他們肯繞道，或者去打‘白河’縣那些肥羊的主意……我們李氏，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給他們指條明路！”

夜梟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明白！挑撥離間，禍水東引！小的最拿手！”

送走夜梟，密室重歸寂靜。

三狗獨自站在巨大的地圖前。

洪澤縣被密密麻麻的標記包圍。

北面是洶涌而來的流寇“過山風(fēng)”。西面是玄都觀長老帶精銳弟子潛入的“鎖龍峽”。東面是混亂不堪、但物資被自己盯上的“白河”、“青石”殘縣。南面是態(tài)度曖昧、隨時可能捅刀子的郡府……

危機四伏！暗流洶涌！

但三狗的小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只有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

他拿起炭筆，在地圖上飛快地勾畫、標記。

“糧道：白河趙家—黑風(fēng)坳—洪澤。”

“軍械：青石潰兵（散落）—黑水幫收購—秘密通道—軍工坊。”

“情報點：郡府（百草堂）、玄都觀外圍（采買執(zhí)事）、黑水幫（流寇動向）、白河白家（內(nèi)應(yīng)）……”

“流寇：過山風(fēng)部。引導(dǎo)方向：白河縣南境（趙家地盤）。”

“玄都觀：鎖龍峽。目的不明（接應(yīng)？）。威脅等級：極高！”

一條條無形的線，在地圖上交織、延伸。

洪澤縣如同蛛網(wǎng)的中心，貪婪地吸收著四面八方的物資與信息，同時，也將致命的陷阱和禍水，悄然引向他處。

“物資黑洞……信息集散……”三狗放下炭筆，搖頭道，“還不夠！還要更快！更狠！”

他轉(zhuǎn)身，走向堆積如山的卷宗。

那里，還有無數(shù)條命令需要下達，無數(shù)個細節(jié)需要推敲。時間，是懸在頭頂?shù)睦麆Α?

他必須在這利劍落下之前，為李氏堡，為洪澤縣，搶到更多的糧食，更多的武器，更多的……時間！

夜色深沉。

李氏堡的燈火闌珊。

而三狗的身影，在燈下忙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