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無聲。

凱爾·布蘭茨戰死后，本該接過指揮權先的馬克·希金斯在撤退路上卻一言不發。

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下達命令？

已經不需要了，包括他在內的四人心里都清楚，他們只需要將戰機駕往齊晏所在的方向就可以了。

講幾句，提提士氣？

大可不必，他也做不到。

沒人能夠在面對如此大的傷亡情況下，還能保持戰前的心氣，沒有臨陣脫逃就已經說明他們幾個作為軍人至少是合格的。

颶風機群依舊在屁股后頭緊追不舍，馬克·希金斯看了一眼燃油表，心情頓時變得更加沉重。

燃油箱內只剩余百分之三十一的燃油，即將達到燃油警戒線。

他面色灰白的抬起頭，望向座艙蓋外的景象，此刻的天色如他此刻的心情一樣，陰沉、無光，厚厚的云層聚攏在一起壓向大地，無比壓抑。

收回視線，馬克希金斯444按下通訊按鈕：“亞瑟，我是火車頭。”

他很清楚，必須需要讓齊晏知道目前的戰況，好讓他能夠更加清晰的布置接下來的撤退路線。

很快，無線電頻道內便傳來了齊晏的應答聲。

“亞瑟收到，請講。”

馬克·希金斯呼出一口濁氣，停頓了片刻才說道：“山貓小隊成功達成拖延目的，目前正在撤退向亞瑟小隊的方向。”

“預計五分鐘后抵達。”

“明白。”齊晏的應答很簡短，他也是在此刻剛剛抵達目標空域。

“情況怎么樣？”

“....”馬克·希金斯怔了怔，無從開口。

“馬克？”沒等到答復的齊晏心中忽然一沉，再一次做出呼叫，能讓自己這個死對頭磕磕巴巴說不出話來，肯定是出了大事。

正當他準備切換雷達視角，一探究竟時，沉默的馬克·希金斯終于嗓音沉沉，開了口。

“山貓小隊戰死七人，第二飛行中隊除我之外全員戰死。”

“目前...我們只剩四架戰機。”

“我的彈藥也耗盡了。”

聽到如此“噩耗”的齊晏，眨了眨眼，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的在無線電頻道內重復著自己聽到的內容。

“戰死七人，只剩四架戰機....”

隨即，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這很突然。

齊晏自己都沒能想到數量更多的山貓小隊，在拖延敵方追擊腳步時，凡爾付出了更加沉重的代價。

過了好一會，無線電頻道中才傳出聲響，齊晏說道：“馬克，對于他們的死，我很遺憾。”

“但這就是戰爭，戰爭本來就隨時伴隨著死亡，我曾聽過一句話，“死亡如風，常伴吾身”，相信你應該能夠聽得出這句話本身的意思。”

“我認為這句話很好的形容了我們作為一名軍人的處境。”

“你我的身份都是一名麾下有著十幾名飛行員的中隊長，同時我們都兼顧著指揮官的頭銜。”

“慈不掌兵，馬克。”

齊晏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和這家伙說這些，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避免馬克·希金斯再生死志。

說是卑鄙也好，說是蔑視生命也罷，但他就是這么做了。

馬克·希金斯作為他在瓦拉爾計劃中無比重要的一環，絕不能死在這里，他還有他的價值。

“...”馬克·希金斯沒有回話。

齊晏干脆跳過這個安撫人的環節，他的確不太擅長做這種思想工作。

“馬克，你們飛過第三阻擊點之后，就不用再等待我們了。”

“我們本就并未太過深入波利爾境內，越過第三阻擊點之后，再飛行一段距離就能達到邊境線。”

“同時我需要提醒你們，我們已經身在同一條船上，利益捆綁在了一起。”

“任務失敗，回到基地之后所有人都會面臨著高層的詢問，相信你們都很清楚該說什么話才能避免無妄之災。”

說實話，他的這一番言語反意已經毫不遮掩，若是放在往常，敢說出這番話的齊晏肯定會被“神秘消失”。

但眼下的情況不同，一旦有人告密，所有人都會得死。

當然也包括告密的那個人。

瓦拉爾一眾高層，特別是赫爾曼·威戈可不會在乎什么“自首情節”，他只會把參與這次任務的所有人親手淹死在馬桶里。

作為瓦拉爾空軍總司令，他可能會接受親自下達的任務，卻因為手下自身的原因導致失敗。

瓦拉爾高層一致默認將麾下軍人當成達成目的的消耗品的確不假，但那是建立在能夠達成目的的地基之上。

而這次的任務不僅失敗，還導致兩架轟炸機被擊落，機組全體人員死亡，以及近乎兩個戰斗機中隊消耗在了這個失敗的任務中。

就算是身為二號人物的他或許都要被掌握絕對權力的元首問責。

畢竟耗材，不是垃圾，他們也有他們的價值。

很快，懂事的人就明白了齊晏的意思。

男爵率先在無線電頻道內納下投名狀：“我們明白，隊長！”

“本次任務途中，忽然遭遇波利爾颶風機群，由于我們護航戰機在數量上處于絕對劣勢，導致被對方沖散。”

“負責只會轟炸機的閃電，在兩架HE-111被擊落之前，向我們下達了戰斗的命令。”

“一場空戰之后，我們飛行員英勇戰死，只剩下能夠回去的數量。”

“當然，對方也在我們的進攻之下付出了近半數傷亡的代價。”

“我們沒有給瓦拉爾丟臉！”

齊晏一聽，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孺子可教也。

人嘛，想要活下去又能有什么錯呢？這不丟人。

“很好！”

“你說出了我們本次任務中的遭遇。”

“山貓戰死之后，第一飛行中隊的副隊長出現空缺，我認為你很適合這個位置。”

“男爵，希望你能夠很好的幫助我完成工作！”

“明白！”男爵聞言，頓時有些欣喜。

同時原本就隸屬第一飛行中隊的另外六名飛行員，頓時有些懊惱被男爵那家伙搶了先。

可無奈，率先吃餅的人才能品嘗第一口餅都滋味，他們只能紛紛附和。

而身為外人的馬克·希金斯在親耳聽見這一幕之后，神色變得無比陰鷙。

呵呵，這就是帝國的軍人....

一群害蟲！

可事關自己的生命，他也只能按照大家伙的意思順水推舟。

畢竟他也想活著。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