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務車里散發著高檔香水高貴優雅的味道。柔軟的真皮座椅很舒服,坐上去就像陷進了云朵里。可鄒靜卻始終繃著脊背,拘謹得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徐若溪也一樣繃緊了神經,手里緊緊摟著那只玲娜貝兒。
“溪溪呀,咱們最近都不去托管班了。那位宋太太要問起,你為啥不去上學,就說學習壓力大,心理健康出點小問題。老師暫時讓回家休息。”鄒靜壓低聲音在徐若溪耳邊叮囑,“她要讓你給她女兒講題,你就說,大夫暫時不讓你學習,這段時間要放松。咱們能拖一天是一天,記住了嗎?”
沒錯,女兒沒有學習能力,是這宗生意最大的隱患,也是懸在她心上的一塊大石頭。
徐若溪很聽話地點點頭。
車窗外的景色漸漸從喧鬧的街道變成了綠樹成蔭。道路兩旁的街燈也都仿佛穿上了盛裝,做成了歐式雕花的樣式,連空氣都好像比市區清新些。這就是富人區,鄒靜這輩子都沒想過會踏足的地方。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車子穩穩停在一棟淺棕色三層別墅前。鐵藝大門緩緩打開。司機下車,訓練有素地拉開后車門,并對鄒靜禮貌地點了下頭:“女士,到了,請下車。”
“哎,哎……”
鄒靜一邊答應著,一邊慌亂地往下搬包裹。由于緊張,一個包裹滾到了車下,散了一地的衣物。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這就收拾啊……”
鄒靜更慌了,蹲在地上手忙腳亂,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徐若溪也趕緊幫母親一起收拾。
“不著急,慢慢來。”
一個細細柔柔的聲音像一陣柔軟的風吹進了鄒靜的耳朵。隨之,幽雅的淡淡花香又像一把熨斗,撫平了鄒靜神經里焦躁不安的褶皺。
她蹲在地上,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包裹在米白色綴著小珍珠的皮鞋里的白皙秀氣的小腳,正邁著輕盈的步子,由遠及近。目光上移,她又看見了香檳色的裙擺。那料子是她從未見過的柔軟、垂順,行動間,在白皙纖細的小腿上輕輕蕩著,像扇動著的蝴蝶翅膀。
鄒靜意識到,來人應該就是這別墅的主人——那位電話里的“宋太太”。她趕緊站起身,就這樣兵荒馬亂地撞進了俞欣婉含笑淡定的眸子里。
“呀,這位就是你家的小姑娘吧?”俞欣婉溫柔的目光掠過徐若溪的臉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她拉起徐若溪的手,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著,口里還不住稱贊:“這孩子長得多秀氣呀!一看就怪讓人疼的!可不像我家那個,成天咋咋呼呼的,一點小姑娘的樣子都沒有!”
眼看著女兒愣住了,鄒靜趕緊催促:“快,叫宋太太!這孩子,沒見過世面……”
俞欣婉笑著說:“什么‘太太’?又不是解放前。叫俞阿姨吧!”
徐若溪瞪大眼睛,看向了鄒靜,得到了許可后,才緊張地叫了聲“俞阿姨”。
鄒靜偷偷瞄著俞欣婉,不覺在心里感嘆——這位宋太太,長得可真好看!跟電視里的明星似的。尤其,她這一笑,眉眼彎彎的,讓人感覺如沐春風。而且,她看起來也就三十出頭的樣子,怎么能有個這么大的女兒?
就在鄒靜思緒飄飛時,司機已經幫她把散落的包裹收拾好了。俞欣婉招呼她們進屋。
母女倆一前一后跟著俞欣婉走進別墅。空氣里飄蕩著跟俞欣婉身上一樣的淡雅花香。
鄒靜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著這有錢人家的房子,不由得在心里一陣陣唏噓。她不認識什么宋氏美學的裝修風格,只覺得這房子里古色古香的,十分雅致。她也不知道這些裝潢、家具,價值幾何,只是覺得大理石地面上映出的自己的影子,讓她頗有些自慚形穢。
俞欣婉在楠木雕花的淺麻色布藝沙發上坐下,又招呼鄒靜坐在她對面的木椅上。
鄒靜忐忑,只微微彎著腰,卑微地說:“太太,我是干活人,不習慣坐著……那個,您這里是不是需要打掃?或者,我去準備午飯?”
干鐘點工的她,的確不習慣進到雇主家就坐下來。她之前都是爭分奪秒地把活干完,再轉戰下一家。
“不著急,坐!我們先聊聊。”俞欣婉不緊不慢,笑意吟吟地對鄒靜說。
鄒靜的第一反應是,人家可能還要面試一下,于是便忐忑地坐了下來。她都沒敢坐穩當,只搭了個邊。
俞欣婉又招手讓徐若溪坐在自己身邊,還給她拿糖吃。徐若溪依舊不敢接,只怯生生地看向母親。
“這孩子,真是乖巧,吃個糖都得征得媽媽的同意。”俞欣婉輕撫著徐若溪的頭,又自嘲道,“我家那個小魔王,要是有她一半聽話,我就燒高香了!”
鄒靜知道,俞欣婉說起的就是她那個學習不好,需要徐若溪帶動的女兒。可人家主人的孩子,她一個當保姆的怎好評價?所以,她也只能尷尬地笑笑。
“還不知道,你多大?”俞欣婉淡淡笑著問鄒靜。
鄒靜趕忙回答:“四十二。”
俞欣婉點點頭,說:“嗯,比我大兩歲,那我就叫你鄒姐吧!”
鄒靜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太太有四十了?呀,可真一點看不出來……我以為您也就三十呢!”
這有錢人,保養得可真好。鄒靜下意識低下頭,瞥了一眼自己干裂粗糙的手。
俞欣婉又笑著搖搖頭,語氣淡淡的:“都說了,別叫我‘太太’。鄒姐,你比我大,就叫我‘欣婉’就好了。”
“哎呀,這怎么行?我一個保姆,怎么敢直呼您的名字?”
俞欣婉朝她擺擺手,又感概地說:“鄒姐,我見了你呀,就覺得親切,因為……想當年,我媽也是干保潔的……”
鄒靜一驚,望著俞欣婉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她以為這樣家庭的女主人肯定出身高貴。萬萬沒想到,她的母親竟和自己一樣是伺候人的。
俞欣婉又接著說:“所以呀,我一直看不慣那些欺負保姆的人家。在我家做保姆的,我也都跟她們相處得很好。所以,鄒姐,你也別跟我見外。”
這么一說,鄒靜真覺得眼前這么美麗又高貴的闊太太跟自己的距離拉近了。
“砰!”
門被從外面推開了,一個染著齊耳的黃毛,穿著黑色骷髏衫,破洞牛仔褲的的女孩兒,揚著下巴,大搖大擺走了進來。她嘴里嚼著口香糖,耍帥吹了個泡泡,可一眼瞧見家里多了兩個陌生人,愣住了。而那泡泡泄了氣,“啪”地糊在了她小小的瓜子臉上。
俞欣婉見了女孩,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