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廟堂的鬼影
- 一個片警的詭案手記
- 膳食纖維素
- 5560字
- 2025-07-21 15:39:34
技術隊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被那只戴著黑手套的手和那個猙獰的繩結徹底凍結了。屏幕上殘留的黑暗,像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吸走了所有的聲音和溫度。死寂中,只有電腦風扇還在徒勞地嗡鳴,還有我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骨頭的巨響。
“結……已經打好了。”老周沙啞的聲音終于打破了凝固的恐怖,“下一個……輪到誰?”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進我的意識深處。那只手,那根繩,那個在搖曳火光下編織出的邪惡圖騰……它不是幻覺,不是藝術加工,是兇手赤裸裸的死亡預告!他就在這座城市某個陰暗的角落,像編織蛛網一樣,精心挑選著下一個獵物!而我,陳默,這個被他標記、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玩家”,甚至可能是他死亡名單上的一個選項!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暴怒在血管里瘋狂沖撞。我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俺勤驈R!王哥!搜查令!現在就去!”我的聲音嘶啞變形,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不顧一切的決絕。那座廢棄的廟宇,是唯一的、清晰的線索,是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老周用力抹了一把臉,眼神里的震驚和沉重被一股更強烈的職業本能取代。“走!王哥,你這邊繼續深挖存儲卡和攝像頭聯網的線索,尤其查那個公共熱點!其他人,跟我去城隍廟!通知轄區派出所,立刻派人先去外圍警戒,封鎖所有出入口!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他的命令斬釘截鐵,瞬間將眾人從凝固的恐怖中拉回現實。
警笛凄厲地撕裂了午后沉悶的空氣。幾輛警車風馳電掣般沖出分局大院,朝著城東邊緣疾馳而去。我坐在老周那輛越野車的副駕,身體隨著顛簸的路面微微晃動,雙手死死攥著膝蓋,指甲深陷進布料里。車窗外的景象飛速倒退,卻無法在視網膜上留下任何清晰的印象。腦子里反復閃回的,只有視頻最后那占據整個屏幕的、如同惡魔之眼的繩結,以及老周那句冰冷的“下一個輪到誰”。
東苑路西頭,早已被城市擴張遺忘的角落。一片雜亂無章的違章建筑和荒草叢生的空地中央,一座破敗不堪的古廟孤零零地矗立著。歲月和風雨早已剝蝕了它昔日香火的輝煌。圍墻傾頹了大半,露出里面同樣殘破的殿宇輪廓。枯黃的野草長得比人還高,幾乎要將入口淹沒。幾棵歪脖子老樹伸展著光禿禿的枝椏,像鬼魅的手臂,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轄區派出所的同事已經拉起了警戒帶,幾個民警臉色凝重地守在搖搖欲墜的廟門入口處。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合著塵土、霉菌、腐朽木頭和……一絲若有若無的、熟悉的、令人作嘔的甜膩鐵銹味?不,更濃烈的是另一種氣味——濃重的、陳年的灰塵味,還有一種……類似陳舊香灰和木頭朽爛混合在一起的、難以形容的沉郁氣息。
“周隊,陳警官?!睅ш牭呐沙鏊蟿⒂蟻恚碱^緊鎖,“我們到了就封鎖了,沒人進出過。但這地方……邪性得很,里面黑乎乎的,味道也沖。”
老周點點頭,沒說話,只是利落地戴上手套和口罩,擰亮了強光手電。技術隊的同事也迅速穿戴好勘查裝備,拎著器材箱跟了上來。氣氛凝重得如同即將踏入古墓。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胃液和心底那不斷滋生的寒意,也擰亮了自己的手電,跟在老周身后,一步踏入了那道布滿蛛網、油漆剝落得如同干涸血跡般的廟門門檻。
“吱嘎——”
腐朽的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股更加濃烈、更加陳腐、帶著濃重霉味和朽木氣息的冰冷空氣撲面而來,瞬間灌滿了鼻腔和肺部,嗆得人忍不住咳嗽。手電光柱刺入殿內,如同投入墨池的探針。
光線所及之處,皆是破敗和荒涼。高大的殿宇內部,空間比想象中更空曠、更陰森。幾根粗大的、同樣布滿灰塵和蛛網的紅色梁柱支撐著同樣破敗的穹頂。穹頂的彩繪早已斑駁脫落,露出黑黢黢的木胎。正對著大門的,是一座巨大的、同樣落滿厚厚灰塵的神臺。神臺上,幾尊泥胎塑像早已面目全非,彩漆剝落,露出里面灰白的泥胎和斷裂的木架。有的塑像甚至只剩下半邊身子,殘破的肢體扭曲著,在慘白的手電光下投下猙獰詭異的巨大陰影,如同沉默的鬼魅。
地面上積著厚厚的灰塵,一腳踩下去,能留下清晰的腳印,同時激起一片嗆人的煙塵??諝夥路鹉塘?,沉重而冰冷,只有我們幾道手電光柱在黑暗中交錯晃動,像幾柄不安的利劍。
“分頭搜索!注意安全!留意任何異常痕跡、物品,特別是繩子、油跡或者香灰殘留!”老周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帶著一種奇特的混響,更添幾分詭譎。
技術員們立刻散開,強光勘查燈被迅速架起,慘白的光線勉強撕開更大一片黑暗,也將那些殘破神像的陰影拉得更長、更扭曲。拍照的快門聲“咔嚓咔嚓”響起,每一次閃光,都像是一次短暫而刺目的曝光,將這破敗殿堂的恐怖細節瞬間定格。
我握緊手電,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著。那股若有若無的、類似張德海家氣味的甜膩鐵銹味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清晰的、類似桐油的味道,混雜在濃重的灰塵和朽木氣息中。還有……檀香?雖然很淡很淡,幾乎被其他氣味掩蓋,但我的鼻子對那晚在張德海家聞到的血腥味和之后在繩索上檢測到的香灰成分異常敏感。
我強忍著不適,沿著左側殘破的墻壁慢慢搜索。手電光掃過布滿蛛網的墻角、散落在地上的腐朽木塊和碎瓦片……一無所獲。只有灰塵,無邊無際的灰塵。
“這邊!”技術隊的小李突然在神臺后方喊了一聲,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和激動。
我和老周立刻循聲沖了過去。神臺后方是一個更狹窄、更黑暗的空間,像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辈闊舻膹姽饩劢乖谀抢?。
地面上,灰塵的厚度明顯與其他地方不同,似乎有被反復踩踏、拖拽的痕跡!在厚厚的積塵中,清晰地呈現出一片相對“干凈”的區域,大約一米見方。區域的邊緣,灰塵被蹭開,形成不規則的邊界。
而在這片“干凈”區域的中心,赫然殘留著幾滴深褐色、近乎黑色的污漬!污漬已經干涸,滲透進地面的泥土和磚縫里,在手電強光下,呈現出一種油膩、不祥的光澤!
血跡?!我的心猛地一沉!雖然顏色深褐,但那形狀、那質感……和張德海家地面那片血泊邊緣凝固的狀態何其相似!
技術員立刻蹲下,用棉簽小心地提取樣本,裝入證物管。老周的臉色異常凝重,用手電光仔細掃視這片區域和周圍。
“看這里!”另一個技術員指著“干凈”區域旁邊的一根柱子底部。柱子上,靠近地面的位置,有幾道非常新鮮的、深色的刮擦痕跡!像是某種粗糙堅韌的東西,比如尼龍繩!在柱子上用力摩擦留下的!
“還有這里!”小李的聲音在稍遠一點的地方響起。他正蹲在墻角一堆被灰塵覆蓋的破爛雜物旁。他小心地用鑷子撥開幾塊腐朽的木板和一堆看不出原貌的織物碎片。
手電光下,露出來的東西,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小堆……深棕色的、卷曲的、被丟棄的繩頭!長短不一,但材質、粗細,與張德海衣柜暗格里找到的那卷尼龍繩,一模一樣!在這些廢棄繩頭的旁邊,還散落著一些……更細小的、同樣材質的繩子碎片,像是被剪斷或者磨損掉落的!
而在這些繩子碎屑的旁邊,就在那堆破爛雜物的縫隙里,赫然躺著一小截……燃盡了的、只剩下短短一截黑色竹簽的線香!香灰早已散落,但那獨特的檀香氣味,在這里卻清晰可辨!
桐油味、檀香味、同款尼龍繩、廢棄繩頭、疑似血跡、繩子摩擦柱子的痕跡……
所有的線索,像散落的拼圖碎片,被這座廢棄的城隍廟瞬間吸附、拼合!這里不是繩子的來源地那么簡單!這里……是兇手的巢穴!是他準備、練習、甚至可能……實施某些行為的地方!張德海,很可能就是在這里,或者在這里“處理”過!
“媽的!果然在這里!”老周低罵一聲,眼中爆發出凌厲的光芒,“仔細搜!每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看看有沒有其他血跡,有沒有兇器,有沒有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希望和巨大的壓力同時襲來。我們像篦子一樣,更加仔細地梳理著這片區域。技術員用魯米諾試劑噴灑在那片有污漬的地面——沒有熒光反應。污漬太陳舊,或者被其他物質干擾了。柱子上的刮痕提取了微量纖維殘留。那些廢棄繩頭和線香殘骸被小心地裝入證物袋。
然而,除了這些,再沒有更直接的發現。沒有指紋,沒有清晰的腳印,灰塵太厚太亂,沒有能指向具體身份的遺留物。兇手顯然極其謹慎,清理了大部分痕跡。
“后面好像還有個小院子!”一個派出所的同事在神臺側面喊道。那里有一扇幾乎被蛛網和破爛門板堵死的側門。
眾人合力,小心地清理開障礙。側門后,是一個同樣荒草叢生、堆滿瓦礫的小天井。天井盡頭,是一排更加低矮破敗的廂房,門窗早已朽爛不堪。
我們分散開,搜索這些廂房。大多數房間空空如也,只有厚厚的灰塵和鳥獸的糞便。
就在我檢查最后一間廂房時,手電光掃過角落一堆腐朽的稻草和破席子。光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反射了一下微光?
我屏住呼吸,用腳,戴了鞋套,小心地撥開那堆散發著霉味的稻草。
稻草下面,露出一個東西。
一個……深棕色的、看起來很舊的、方形的木盒子。盒子沒有上鎖,只是簡單地合著。表面似乎涂過桐油,雖然陳舊剝落,但還能聞到那股特殊的氣味。
難道……
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會是兇手的“工具箱”嗎?里面裝著繩索?手套?或者……更可怕的東西?
“周老師!這里有發現!”我立刻喊道。
老周和幾個技術員迅速圍了過來??辈闊舻墓饩€聚焦在那個木盒子上。
技術員小王戴上手套,極其小心地,用工具輕輕撬開盒蓋。
盒蓋發出輕微的“咔噠”聲,打開了。
沒有預想中的繩索或兇器。
盒子里,鋪著一層同樣陳舊的、有些發黃的柔軟絨布,可能是以前放佛像的底座?。
絨布上面,整整齊齊地、如同供奉圣物般擺放著……十幾個大小不一的、深棕色的繩結!
每一個繩結,都扭曲、復雜、充滿猙獰的棱角,與我昨晚在宿舍電腦屏幕上看到的那個火光下的繩結……如出一轍!它們安靜地躺在那里,像一個個被封印的、扭曲的噩夢!有的繩結看起來比較新,邊緣的纖維還很清晰,有的則顯得陳舊,顏色更深,甚至帶著些許污漬……
技術隊辦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感瞬間回潮!這些繩結……是兇手的“作品”!是他的“收藏”!每一個繩結,是否都代表著一個……受害者?或者……一次“練習”?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遍全身!張德海,只是其中之一?還有其他人?!那些更陳舊的繩結……它們背后又是什么?!
老周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盒子里的繩結,眼神銳利得如同要穿透它們,看到背后那張惡魔般的臉?!芭恼?!全部提??!仔細檢查每一個繩結,看有沒有附著物!毛發!皮屑!任何能驗出DNA的東西!”
技術員們立刻行動起來,動作更加小心謹慎,仿佛在拆解真正的炸彈。
“周隊!陳默!”對講機里突然傳來外圍警戒同事急促的聲音,“外面有個老太太!情緒很激動!非要進來!她說……她說她兒子不見了!最后……最后有人看見她兒子前天晚上往廟這邊來了!”
前天晚上?!張德海死亡的那個時間段?!
我和老周猛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駭!
下一個受害者……已經出現了?!還是……又一個悲劇正在上演?!
“攔住她!安撫?。∥覀凂R上出來!”老周對著對講機吼了一聲,轉身就往外沖。
我緊跟在后,腳步踉蹌。沖出陰暗破敗的殿宇,刺目的天光讓我眼前一花。警戒線外,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太太正被兩個民警攙扶著,哭得撕心裂肺,幾乎癱倒在地。她手里死死攥著一張照片,對著廟門的方向哭喊:
“我的兒??!我的強子??!你在哪兒啊!有人說看見你……看見你被一個穿黑衣服的……拖……拖進這廟里了啊!前天晚上!就是前天晚上??!”
前天晚上!穿黑衣服的!拖進廟里!
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張德海被殺,兇手在廟里留下痕跡,而同時,另一個人……這個老太太的兒子,可能也在同一個晚上,被拖進了這座死亡之廟?!
那個穿連帽衫的身影!那個在超市監控里消失在巷子口的幽靈!
他不僅殺了張德海,他還在同一天晚上,在這里……又襲擊了另一個人?!
一股冰冷的恐懼和巨大的憤怒瞬間吞噬了我!我猛地看向老周。
老周的臉色鐵青,眼神里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一種近乎悲憫的沉重。他走到老太太面前,蹲下身,盡量放柔聲音,卻掩不住那份凝重:“大娘,您別急,慢慢說。您兒子叫什么?多大年紀?最后有人看見他具體是什么時候?在哪個位置?”
老太太泣不成聲,顫抖著手把照片遞過來。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笑容有些憨厚的男人。
“趙……趙志強……我兒子……趙志強……”老太太哭喊著,“就在那邊……那邊巷子口開小賣部的老王……老王說……前天晚上……快十點的時候……看見……看見一個穿黑衣服、戴帽子的男的……拖著……拖著一個麻袋……從巷子里出來……往……往這廟里來了……老王說……那麻袋……麻袋里……好像……好像還在動啊……”
快十點!麻袋!在動!
轟!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張德海的死亡時間推斷是晚上8點到10點!兇手在9點47分左右離開小區!完全有時間在十點前趕到這邊,實施第二次綁架甚至……殺害!
那個在超市監控里消失在巷子口的連帽衫身影!他腋下夾著的……難道就是裝人的麻袋?!他勒死張德海之后,立刻馬不停蹄地來到這里,又綁架了趙志強?!
他到底想干什么?!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搜!擴大范圍!以城隍廟為中心,輻射周邊所有廢棄房屋、草叢、下水道!給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來!活要見人,死要……”老周的聲音如同受傷的猛獸發出的咆哮,最后一個字卻哽在喉嚨里,沒有說出口。他猛地轉身,對著所有人大吼,“快!動起來!”
警笛再次凄厲地響起,更多的警車和支援力量呼嘯而來。警犬被牽來了,嗅探著老太太帶來的趙志強的衣物。搜索范圍被迅速擴大。技術隊的人留在廟里,更加仔細地勘查那個繩結木盒和血跡區域,試圖找到與趙志強有關的蛛絲馬跡。
我站在破廟門口,看著眼前如同炸了鍋般的混亂景象:哭喊的老太太、奔走的警察、狂吠的警犬、拉起的更寬的警戒線……夕陽的余暉將這一切染上一層不祥的血色。
那個猙獰的繩結影像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現在眼前。
結……已經打好了。
下一個……輪到誰?
趙志強?還是……我?
或者……這城市里,還有更多我們尚未知曉的、被那根深棕色尼龍繩纏繞的亡魂?
廢棄的城隍廟像一個沉默的、咧開巨口的深淵,吞噬著光線,也吞噬著希望。而那個穿著連帽衫的幽靈,仿佛就藏在這片混亂的陰影里,正帶著他那工整刻板的筆跡和扭曲的繩結,嘲弄地看著我們徒勞的奔忙。
游戲……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