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連出獄兩天之后

十二月二十九日清晨

敦煌縣衙，青磚鋪地，公案后的“明鏡高懸”匾額泛著冷光。

沙州刺史李無虧身穿緋色官袍端坐于主位，左手邊坐著薛靈安，右手邊是陰家當代家主陰鑒。

堂下張縣令與陰守低頭而立，旁邊司法參軍提著紙筆，伏案記錄。

“李刺史，據我探查陰守與張縣令長期合謀，在敦煌城中開設賭場共十一處，已被我全部查抄。”

“《唐律疏議》《雜律?博戲賭財物》所言，停止主人（開賭場者）獲利金額按盜竊罪折算處罰。陰、張二人皆是朝廷現任官員，罪加一等！”

“核準其罪皆應徒三年！不知刺史大人以為然否？”薛靈安打開手中卷宗，輕啟朱唇，言語平靜。

堂下二人每聽一句便覺得周身冷上一分，冬日里，竟然汗流不止！

“薛金印所言分毫不差，只是不知可有旁證？”沙州刺史李無虧神色平靜，看向薛靈安。

“有流水賬冊，至于查抄贓款已經沒入我不良人府庫。”薛靈安抬頭與李無虧對視，緩緩說道。

“既然如此，便是沒有人證了？光靠這些恐怕不足以令人信服。”陰家家主陰鑒笑了一下，將眼前的卷宗推開。

身為朝廷認證的世家家主，上柱國，罡氣武者。他有足夠的底氣反駁薛靈安。

“相關人證現在關在縣衙牢房，正可令其作證。”薛靈安開口說道。

“啟稟金印，您有所不知，那些開賭場的桀驁不馴，五日前試圖越獄，都被格殺了。”薛靈安話音未落，堂下的司法參軍便跟著說道。

右手邊的陰鑒眼角微瞇。

你這些證據終究都是縣尉時期的，外出半月。如果我陰家還處理不了首尾，便稱不上世家了！

“原來是這樣。”聽得司法參軍之言，薛靈安神色仍舊平靜。

出身世家的她對這些并不意外，先手提出‘賭場’之事不過投石問路而已。

其目的便是探聽李無虧的態度，現在看來倒是并不很偏向陰家。

接下來才是重頭戲，薛靈安繼續說道。“還有一事，張縣令與陰守，收買差役妄圖于流放途中殺害洛陽食店掌柜季連。兩個差役正在堂下，可以作證。”

“押上來！”李無虧開口說道。

兩個差役身披枷鎖，撲通跪在地上。齊齊開口，指認張縣令介紹自己二人給陰守，并接受命令謀害季連之事。

“薛金印，我看這二人周身布滿傷痕，恐怕昨日在不良人手中過的不太輕松吧。”陰鑒開口，右手指向差役。

“再者說光有人證沒有物證總是讓人難以信服，像這種人證我陰家一天便能給你找五十個！”

“別說是謀害季連，就是讓他們承認跟季連上過床，恐怕也不成問題。”

陰鑒雙目之中暗含笑意，這種事情向來是不會有任何證據留下的！

口頭約定，心照不宣。所謂潛規則便是如此！

‘薛家到底高門大戶，出來的都是些不沾陽春水的家伙。’陰鑒喝了口茶看向薛靈安。

堂下張、陰二人聽得陰鑒之言，也漸漸放松了下來。

強龍不壓地頭蛇，縱使金印不良人，也改變不了底層！

“那，如果我有證據呢？”薛靈安忽然從腰間掏出一塊水晶。

右手一點，內氣注入，晶瑩剔透的水晶之中竟然顯現出縣衙后堂的畫面。

畫面之中張，陰二人相對而坐。

“留影石？”陰鑒突然皺起眉頭，現今世界靈氣衰退，此等寶物已經極為少見。

正在此時，留影石忽然發出聲音。

“桀桀桀，現在那個小掌柜估計已經投胎了吧。”

“關西六姓又如何，高中進士又如何，惹到我陰家就得滾！”

陰守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跌坐在地。

“李刺史，我想這幾句話，作為陰守圖謀殺害季連的旁證應該足夠了吧。”薛靈安收起留影石，開口說道。

一旁的陰鑒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他萬沒想到陰守竟然能說出這種話，簡直與自殺無異。

“如此看來，陰守確實罪不可赦！”李無虧繼續說道。

“勾結差役殺人，本罪當誅！可近來圣上降下旨意，雖說陰守之罪發生較晚。但仍舊應當減輕處罰，當判流刑三千里，刺配北庭。”

“至于張縣令之罪，難以辨別，來日我上奏刑部，再請定奪。”

聽得李無虧之言，陰鑒神色總算略微放松。

陰家與李無虧往日并無多大交情，只是最近興建莫高窟之事雙方有了合作，才有了如今的判決。

‘二弟正在北庭做副都護，陰守正好去磨練一下，省的再惹出事情來。’陰鑒暗自盤算，已經想好了未來之事。

堂下的陰守也終于爬了起來，心中后怕不已。

“且慢！”

正在李無虧將要宣布退堂之時，薛靈安忽然說道。“我這里還有陰守所犯另一案件。”

言罷，她便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件。

“陰守強迫肉行張屠戶給洛陽食店的供給的原料中下藥，毒死粟特商人，意圖嫁禍季連！”

“這便是他親手寫給張屠戶的信件！”

“你，你，你從何處得來的？”一直沉默的陰守只覺得渾身發冷，他轉頭看向陰鑒。

卻見到了同樣鐵青的表情。

該死！該死！我直接叫人帶話不好嗎？非要寫這封信！

陰家這幫廢物竟然沒有殺了張屠戶！

這個婊子養的薛靈安，定要置我于死地！

“給我死！！”陰守忽然跳將起來，氣沉丹田，右手彎成鷹爪，殺向薛靈安。

“咚~”

陰守雙腳剛剛離地，桌案后的李無虧便猛然揮了揮袖袍，一道無形氣勁隨之擊出。

直接被陰守打出三丈之外，落于大街中央。

“陰守勾結差役殺人，強迫他人下毒害人，襲擊朝廷命官證據確鑿。”

“拉赴校場，斬立決！”

李無虧無視了沉默的陰鑒，開口說道。

隨后幾名士兵便奔出大堂，沖向陰守，

“荷荷荷”

落于地上的陰守生受罡氣高手一擊，已然無力起身，被士兵拖著向校場而去，恰好路過洛陽食店。

二樓的季連正依在窗邊，聽著陰守的“荷荷”聲，神色淡然，又給方阿七夾了塊紅燒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