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瑟，山關錯。

烽噬殘月穹如裂。

鼓角沉，萬山喑。

征衣盡縞，盡是未歸人。

夜夜燐飛照故城。

——

寒風如刀，卷著鵝毛大雪在上空肆虐。

枯枝在積雪的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最終伴隨著細微的斷裂聲，墜落在猩紅刺目的雪地上。護城河表面凝結著一層薄冰，未凍結的河面已被染成詭異的暗紅色。天際被這血色映照得通紅，仿佛連蒼穹也在泣血。

遠處傳來烏鴉凄厲的啼叫，它們盤旋在戰場上空，等待盛宴開始。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味與某種腐爛的惡臭，兩種氣味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

積雪覆蓋的戰場上，橫七豎八地倒著身穿各色仙袍的修士們，他們華美的衣袍如今沾滿血污，在純白的雪地上綻開一朵朵妖艷的紅花。

有人仰面朝天，死不瞑目；有人蜷縮如嬰，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回歸母體；還有人保持著戰斗姿態，手中法器仍閃著微弱靈光。

其中一名女子尚未氣絕，她原本明亮的雙眸已被血污覆蓋，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她抬起的手在空中徒勞地抓了幾下，像是要抓住逝去的生命，最終無力地垂落在血泊中。

她的腰間玉佩刻著“玉虛“二字，這是玉虛觀掌教最得意的弟子，三日前還在論劍大會上技驚四座。

這些都是各大仙門精心培養的精英弟子，昨日他們還意氣風發地策馬南下，誓要追回被擄走的嬰孩。

最年幼的那個少女——清霄門林霜，昨天才剛過完十五歲生辰，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師門執行任務。她臨行前還偷偷告訴師姐，等任務完成，要去京城最有名的糕點鋪買玫瑰酥。

但現在，面對她的只有死。

就在剛剛，那個他們原以為只是一人一馬一刀的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將這些仙門弟子一個個殺死。

他的刀法沒有花哨的招式，每一擊都精準地切斷生機，仿佛不是在殺人，而是在收割早已成熟的莊稼。

“救...救命！“林霜穿著如今已染血的白色仙袍，踉蹌著后退，腰猛地撞在身后的枯樹上。

她因恐懼而劇烈顫抖，嘴唇泛白，“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我不會亂說的，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右手下意識摸向腰間錦囊——那里裝著她準備買玫瑰酥的銀錢。

話音未落，劍光閃過。

少女臉上突然濺滿鮮血，淚水如斷了線的珍珠，沿著她那張還帶著嬰兒肥的驚恐面龐不斷滾落。胸前的白色仙袍瞬間被鮮血浸透，大片的猩紅在她心口暈染開來。她的手指還勾著錦囊的絲帶，似乎死亡來得太快，連松手的機會都沒有。

男人不僅將劍刺得很深，還殘忍地扭動劍身，最后猛地抽回。

林霜像斷了線的木偶般順著樹干滑落，那雙曾經靈動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飄雪的天空，漸漸失去了神采。

只有她身后的樹干上，留下的那道鮮紅印記，證明她曾是個鮮活的生命。

男人的五官只能看見眼睛，那是雙很好看的鳳眸，卻只有在每一次殺人之后才會恢復點人類的感情，但那絕不是悲傷，而是興奮。

當他摘下遮面的黑巾，露出的是一張布滿詭異紋路的臉——那些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下游走，每殺一人，紋路就鮮紅一分。

他的眼睛從林霜身上挪開，繼而像之前一樣，看向城墻的位置。

他必須要把孩子搶回鬼城，這是主安排的，盡管他從未見過那個女人。主上只說那孩子是“鑰匙“，是打開幽冥之門的必需品。

想到這里，他臉上的紋路突然灼熱起來，提醒他任務尚未完成。

“把軒兒還給我！“凄厲的女聲劃破死寂。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子撲向這個黑衣男子，想用自己的身軀爭奪這個襁褓，盡管她知道自己并不是男人的對手。

她的面容蒼白如紙，唯有雙眼燃燒著瘋狂的火焰，素白的衣衫已被鮮血浸透，在凜冽的風雪中獵獵作響。

這是柳青絲，曾經的醫仙谷傳人，如今的逃亡母親。

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抓著襁褓一角，指甲因用力過度而斷裂，在布料上留下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襁褓中的嬰兒似乎感應到母親的絕望，發出微弱的啼哭，這哭聲讓柳青絲心如刀絞——那是她的骨血，是她在世上最后的牽掛。

男子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殘忍的光芒。

他猛地發力，伴隨著布料撕裂的刺耳聲響，襁褓被他整個奪走。

女子因慣性向后踉蹌幾步，腳下踩到結冰的河岸，整個人向后仰去。

在倒下的瞬間，她看到襁褓散開一角，露出軒兒稚嫩的小臉——孩子的耳后有一道淡金色的紋路，正隨著哭聲若隱若現。

“不——！“

她的尖叫戛然而止，身體重重砸破河面薄冰，墜入刺骨的河水中。

暗紅的河水立刻如野獸般吞沒了她，水面上只留下幾串轉瞬即逝的氣泡和一圈圈擴散的漣漪。

河水比想象中更加冰冷徹骨。

寒意瞬間穿透衣衫，像千萬根鋼針同時扎進皮膚，刺痛直達骨髓。冰下的世界寂靜得可怕，只有心跳聲在耳邊轟鳴。

女子掙扎著想要上浮，但厚重的衣裙吸飽了水，如同鉛塊般拖著她不斷下沉。她的長發在水中散開，如同黑色的水草，纏繞著她的脖頸。

透過晃動的血色水面，她看到男子抱著襁褓站在冰面上，模糊的身影隨著水波扭曲變形。

嬰兒微弱的哭聲隔著水傳來，忽遠忽近，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飄來的最后告別。

她拼命向上伸手，指尖幾乎觸到冰層，卻終究差了那么一寸，她的肺部開始灼燒，每一次呼吸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

冰冷的河水從口鼻涌入，帶走了最后一絲體溫。

意識逐漸模糊之際，她看到河底沉著一具具身穿仙袍的尸體，他們蒼白的面容在暗流中浮動，空洞的眼睛全都望向她，仿佛在無聲地邀請她加入這場死亡盛宴。

其中一具尸體突然睜開眼睛——那是她自己。

最后一串氣泡從她唇邊溢出，飄向水面那抹越來越微弱的光亮。在永恒的黑暗降臨前，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似乎還想抓住那永遠無法觸及的襁褓。

她的意識逐漸渙散，往事如走馬燈般閃現：醫仙谷的桃花、街市的熱鬧、軒兒出生時響亮的啼哭...最后定格在師父臨終前的囑托：“保護好軒兒，他的體質特殊...“

河岸上，黑衣男子看著恢復平靜的河面，臉上的紋路漸漸褪去。

襁褓中的嬰兒漸漸停止哭泣，安靜的睡著。

“任務完成。”黑衣男子低聲自語，將襁褓重新裹好，轉身走向遠方。

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很快就被新雪覆蓋，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河底，柳青絲的尸體緩緩沉入淤泥。

她的右手仍保持著向上伸出的姿勢，無名指上一枚青玉戒指突然發出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周圍一小片水域。

戒指內側刻著兩個小字：醫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