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教練的軍靴踩在石板路上,發(fā)出“篤篤”的悶響,像敲在林越的心坎上。訓練場的喧囂被拋在身后,穿過兩排修剪整齊的冬青樹,一棟石砌小樓出現(xiàn)在眼前——門楣上掛著塊褪色的木牌,刻著“武技部辦公室”,下面還用小刀刻著行歪歪扭扭的字:“禁止在壁爐里烤魚”。
“進去。”教練推開門,一股混合著皮革和汗味的氣息撲面而來。辦公室比林越想象的整潔,墻上掛滿了各式武器:從矮人打造的重斧,到精靈族的細劍,甚至還有柄纏著布條的東方彎刀——林越盯著那彎刀看了兩眼,刀鞘上的云紋雕刻和他老家博物館里的藏品幾乎一模一樣。
“坐。”教練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木椅,自己則扯掉腰間的戰(zhàn)斧扔在墻角,發(fā)出“哐當”一聲巨響。他從抽屜里翻出個鐵皮罐,倒出兩撮深褐色的粉末,用熱水沖開后端給林越一杯——那味道像燒焦的樹皮,林越抿了一口,感覺舌頭都在發(fā)麻。
“這是黑石茶,”教練咕咚咕咚灌著自己那杯,喉結滾動得像座小丘陵,“能提神。我叫布魯姆,以前是皇家護衛(wèi)隊的隊長。”
林越捧著滾燙的茶杯,沒敢接話。他注意到布魯姆的左手缺了根小指,疤痕從指根延伸到手腕,像是被什么東西硬生生咬掉的。《帝國軍史》里提過,十年前對抗深淵入侵時,護衛(wèi)隊有支小隊被魔狼圍困,據(jù)說只有隊長活著回來了。
“你剛才躲那猴子的動作,”布魯姆突然開口,目光像淬了火的鋼針,“是哪個流派的武技?”
林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總不能說這是地球上公園里老頭練的太極吧?正琢磨著怎么編瞎話,就聽見布魯姆又說:“有點像東大陸的‘柔術’,但發(fā)力方式不一樣。”
“東大陸?”林越抓住了救命稻草,“我……我小時候聽村里的游方藝人說過,好像是叫……‘沾衣十八跌’?”這名字是他從武俠小說里看來的,沒想到居然能蒙混過關。
布魯姆皺著眉,指節(jié)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十八跌講究順勢借力,但你剛才的引勁帶著旋轉,更像……”他突然起身,從墻角拖來個半人高的稻草人,“再來一次。”
稻草人身上裹著厚厚的麻布,胸口畫著個紅色的靶心。布魯姆從兵器架上拿起柄木劍,扔給林越:“用你最快的速度攻擊它。”
林越掂了掂木劍,重量比訓練用的沉不少。他假裝笨拙地揮舞了兩下,心里卻在盤算——這明顯是在試探他的實力。要是表現(xiàn)得太弱,會被當成普通菜鳥;要是太強,又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快點!”布魯姆的嗓門又大了起來。
林越深吸一口氣,回憶著高中劍道社的基礎劈砍動作,故意放慢了半拍,劍尖擦著稻草人的肩膀劃了過去。
“嗤——”布魯姆的鼻子里噴出股粗氣,“你這速度,連地精都砍不到。用點勁!”
林越咬咬牙,這次稍微加快了速度,但故意把力量全用在胳膊上,劍尖“啪”地砸在稻草人靶心上,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布魯姆突然從背后抽出根短棍,快如閃電地砸向林越的手腕!這變故來得太突然,林越幾乎是本能地沉腕轉劍,木劍順著短棍的力道向上一挑——正是太極劍里的“金絲纏腕”!
“叮”的一聲脆響,布魯姆的短棍被蕩開半尺。他愣了愣,隨即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這反應速度,可不像是 C級潛能該有的。”
林越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他趕緊松開手,木劍“哐當”掉在地上,裝作被嚇傻的樣子:“教、教練!我不是故意的!是手滑了!”
布魯姆沒說話,彎腰撿起木劍,突然用劍柄指向林越的膝蓋:“踢過來。”
林越猶豫了一下,抬起右腿輕輕踢向劍柄——這要是在平時,他能輕松用腳腕纏住對方的手腕,再順勢把人絆倒。但現(xiàn)在只能裝成個連踢腿都不會的笨蛋。
“砰!”布魯姆的劍柄紋絲不動,林越的腳尖卻被震得發(fā)麻。
“戰(zhàn)士的腿,要像扎進地里的木樁。”布魯姆突然飛起一腳,踢向林越的腳踝!這一腳又快又狠,帶著破風的銳響。林越瞳孔驟縮,身體猛地向后平移半尺——這是形意拳里的“半步崩拳”步法,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會做出這個動作。
兩人之間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布魯姆的腳停在半空,眼神復雜地看著林越:“你這步法……”
“我、我小時候爬樹練出來的!”林越的心臟“咚咚”狂跳,“老家的果樹長得高,得跑得快才不會摔下來!”
布魯姆盯著他看了足足半分鐘,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震得屋頂?shù)幕覊m都掉了下來:“有意思的小子。行了,回去吧。”
林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撿起地上的木劍就往外跑,剛跑到門口就被布魯姆叫住:“明天開始,每天早來一個小時,我教你基礎步法。”
“啊?”林越愣住了。
“別啊了。”布魯姆揮揮手,重新拿起鐵皮罐倒茶,“再讓梅林那老東西把你當柴火練,可惜了這身骨頭。”
走出辦公室時,夕陽正把訓練場的影子拉得老長。莉莉安和阿爾文居然還在門口等著,旁邊的加斯正用根小樹枝逗那只被布魯姆關在籠子里的追命猴——猴子的第三只眼睛被布蒙住了,正蔫蔫地扒著籠門。
“你沒事吧?”莉莉安跑過來,紅頭發(fā)在夕陽下像團燃燒的火焰,“布魯姆教練沒罵你?”
“不僅沒罵,”林越撓撓頭,“還說明天開始教我步法。”
加斯吹了聲口哨:“可以啊兄弟!布魯姆可是出了名的‘鐵面神’,上次凱倫想拜他為師,被他用斧柄敲了腦袋呢!”
阿爾文甕聲甕氣地說:“他看你的眼神,像看……像看稀有礦石。”
林越心里一動。難道布魯姆看出什么了?還是單純覺得他是塊可塑之才?正琢磨著,就聽見加斯突然“哎呀”一聲——那只追命猴不知什么時候扯掉了蒙眼布,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該死的畜生!”加斯甩著手跳腳,“等我找瓶地精辣椒醬,非把你腌成猴肉干不可!”
莉莉安趕緊從口袋里掏出個小瓷瓶,往加斯的傷口上撒了點綠色粉末,傷口立刻冒出股白煙,疼痛感頓時減輕了不少。“這是曼陀羅的花粉,能止痛。”她一邊包扎一邊說,“不過追命猴的唾液有輕微毒性,最好還是去醫(yī)務室看看。”
四人正準備去醫(yī)務室,就看見凱倫的跟班偷偷摸摸地躲在冬青樹后面。加斯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那小子的后領:“說!是不是凱倫派你來盯梢的?”
那跟班嚇得臉都白了,結結巴巴地說:“凱倫少爺……他說要去請他表哥幫忙……他表哥是高年級的首席劍士……”
“菲利克斯?”莉莉安皺起眉,“他不是下個月要參加王國劍術大賽嗎?怎么會摻和這種事?”
林越沒聽過菲利克斯的名字,但看莉莉安的表情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他拍了拍加斯的肩膀:“放他走吧,回去告訴凱倫,我隨時奉陪。”
那跟班如蒙大赦,連滾爬地跑了。加斯不爽地踹了腳冬青樹:“這小子肯定沒安好心!菲利克斯可是出了名的護短,上次有個新生不小心撞了凱倫一下,被他打斷了三根肋骨!”
“怕什么。”林越突然覺得心里很踏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了,我們不是有阿爾文嗎?”
蠻族少年愣了愣,黝黑的臉上露出抹靦腆的笑,捏了捏拳頭——這動作讓旁邊的追命猴嚇得縮了縮脖子。
第二天一早,林越準時出現(xiàn)在訓練場。布魯姆已經在那里了,他穿著件無袖皮甲,胳膊上的肌肉塊在晨光里像巖石一樣凸起。看到林越來了,他扔過來個沉甸甸的皮袋。
“綁在腿上。”布魯姆指著皮袋說,“里面裝的是鐵砂,每只兩斤。”
林越剛把皮袋系好,就感覺腿像灌了鉛。布魯姆已經開始示范步法:“戰(zhàn)士的根基在腳下。看好了,這是‘踏雪無痕’的入門步,每一步都要踩在魔法陣的節(jié)點上……”
訓練場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時候刻滿了淡金色的符文,布魯姆的腳每次落下,都會點亮一個符文,整個人像在金色的漣漪上行走。林越看得目瞪口呆——這哪是基礎步法,分明是結合了魔法陣的高階武技!
“看傻了?”布魯姆停下動作,“這是我當年從東大陸的武者那里學的,可惜只學了皮毛。你試試。”
林越深吸一口氣,模仿著布魯姆的動作邁出第一步——結果腳剛落地,就被鐵砂袋墜得一個趔趄,差點趴在地上。
“噗嗤”一聲,旁邊傳來笑聲。林越回頭,看見莉莉安抱著個藥箱站在訓練場邊,紅頭發(fā)上還沾著片草葉。
“你怎么來了?”林越驚訝地問。
“我是草藥課代表,負責給早訓的學生處理傷口。”莉莉安晃了晃手里的繃帶,“順便看看某人是不是真的要當‘晨間之星’。”
布魯姆突然咳嗽了兩聲:“莉莉安小姐,這里是武技訓練場,不是聊天的地方。”
“知道啦,布魯姆教練。”莉莉安吐了吐舌頭,卻沒走,反而找了個石凳坐下,手里把玩著朵會變色的小花。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林越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鐵砂袋磨得腳踝生疼,每次邁步都像在跟地心引力拔河。布魯姆倒是很有耐心,一遍遍地糾正他的姿勢,偶爾還會用短棍敲敲他的膝蓋:“腿再彎點!像座拱橋!”
當?shù)谝豢|陽光越過塔樓的尖頂時,林越已經汗流浹背,T恤能擰出半盆水來。布魯姆終于喊停,扔給他塊毛巾:“今天就到這。記住,晚上睡覺也別解下鐵砂袋。”
林越剛把毛巾敷在臉上,就聽見莉莉安喊他:“過來!”
她從藥箱里拿出個小瓷瓶,倒出些透明的液體:“這是薄荷精油,擦在腳踝上能緩解酸痛。我奶奶說……呃,書上說的。”
冰涼的液體涂在皮膚上,瞬間驅散了酸痛。林越突然注意到莉莉安的藥箱里有本封面磨損的書,書名是《東大陸草藥志》,封面上畫著株他很熟悉的植物——當歸。
“你懂東大陸的草藥?”林越驚訝地問。
莉莉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只是好奇罷了。聽說那邊的植物很神奇,比如有種草,曬干了泡茶能讓人跑得更快。”
林越心里一動。他小時候跟著爺爺在山里采藥,確實見過這種草,學名叫“飛廉”。難道莉莉安的奶奶不僅是德魯伊,還去過東大陸?
“叮鈴鈴——”上課鈴突然響了。林越趕緊解下鐵砂袋(布魯姆說白天可以不戴),剛要往教室跑,就被莉莉安拉住了。
“小心凱倫。”她壓低聲音,“我剛才看見他和菲利克斯在走廊盡頭說話,菲利克斯的手里拿著根……好像是淬了毒的短針。”
林越的臉色沉了沉。看來凱倫是鐵了心要找他麻煩了。
上午的魔法課上,林越總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他不動聲色地掃視全班,發(fā)現(xiàn)后排有個梳著油頭的男生,正用羽毛筆在紙上畫著什么——仔細一看,居然是他的速寫,旁邊還畫了個丑丑的猴子。
“那是巴里,凱倫的頭號跟班。”加斯湊過來咬耳朵,“據(jù)說他的魔法是‘追蹤標記’,能在人身上留下隱形的記號。”
林越心里咯噔一下。難怪凱倫總能知道他的行蹤。他假裝撓頭,手指在太陽穴上輕輕一點——這是他從武俠小說里看來的動作,其實什么用都沒有,但至少能嚇唬嚇唬人。
巴里果然愣了一下,手里的羽毛筆差點掉在地上。
梅林教授今天講的是“元素轉化”,他用權杖指著講臺上空的水球:“看好了,水元素如何轉化為冰元素……”說著,水球突然變成了個冰雕的小兔子,引得全班發(fā)出驚嘆。
“林越!”梅林突然點名,“你來試試把這個火元素轉化成土元素!”
一個拳頭大的火球懸浮到林越面前,熱浪烤得他臉頰發(fā)燙。全班的目光又集中過來,巴里的嘴角甚至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林越知道,元素轉化需要極高的精神力,D級親和度根本做不到。但他還是伸出手,假裝集中精神——就在指尖快要碰到火球時,他突然想起布魯姆的步法,下意識地調動起丹田的暖流,順著手臂涌向指尖。
奇跡發(fā)生了!火球的顏色漸漸變成了土黃色,表面還浮現(xiàn)出細小的沙粒!雖然只持續(xù)了一秒就恢復成火球,但這短暫的變化足以讓全班目瞪口呆。
梅林的眼珠子差點從老花鏡后面瞪出來:“你……你剛才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林越趕緊收回手,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可能是它自己變的?”
加斯在旁邊使勁憋笑,肩膀抖得像篩糠。莉莉安則若有所思地看著林越的手,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秘密。
下課鈴一響,林越就被梅林叫到了辦公室。老頭翻箱倒柜找出本厚厚的《元素異常案例集》,戴著老花鏡翻了半天:“奇怪,從來沒見過 D級親和度能做到元素轉化的……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特殊的草藥?”
林越靈機一動:“我昨天喝了莉莉安的苔蘚布丁,會不會是那個的原因?”
梅林的眼睛亮了:“螢火蟲粉末確實有微弱的元素干擾作用!快,把配方寫給我!”
看著老頭激動地拿著羽毛筆等他寫配方,林越突然覺得這個經常炸實驗室的老法師還挺可愛的。他憑著記憶寫下苔蘚、螢火蟲粉末和獨角獸眼淚,故意漏掉了最重要的月光采集步驟——這樣就算梅林做出來,也只會得到一盆不會發(fā)光的綠色糊糊。
從梅林的辦公室出來,已經快到午休時間了。林越剛走到走廊拐角,就被兩個人攔住了——前面是抱著胳膊的菲利克斯,后面是一臉得意的凱倫。
菲利克斯比凱倫高半個頭,穿著件繡著銀線的校服,腰間的長劍鞘上鑲嵌著藍寶石,一看就價值不菲。他的眼神像手術刀一樣銳利,上下打量著林越:“就是你打傷了我表弟?”
“我沒有……”林越剛想解釋,就看見菲利克斯的右手在袖子里動了一下,一道銀光快如閃電射了過來!
那速度比追命猴快了十倍不止!林越幾乎是憑著本能側身,銀針刺破了他的袖口,釘在后面的石墻上——針尖泛著詭異的紫色,顯然淬了毒!
“你找死!”林越的眼神冷了下來。他本來想息事寧人,但對方居然用這么陰毒的手段!
菲利克斯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林越能躲開。他冷哼一聲,拔出長劍:“既然躲得過偷襲,那就讓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長劍帶著呼嘯的風聲刺來,劍氣割得林越的臉頰生疼。這是真正的殺招,比凱倫的花架子強了百倍!林越深吸一口氣,丹田的暖流瞬間涌遍全身,他沒有硬接,而是像片葉子一樣在劍光中穿梭——這是太極里的“云手”,講究以柔克剛,避實就虛。
菲利克斯的劍法越來越快,走廊里到處都是他的劍影。但無論他怎么刺,都差一點才能碰到林越的衣服。凱倫在旁邊看得急了,撿起塊石頭就想砸過去——卻被突然出現(xiàn)的阿爾文一把按住。
“公平決斗。”阿爾文的聲音像塊石頭砸在地上。
菲利克斯的額頭滲出了冷汗。他已經刺出了七十二劍,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這根本不是 C級潛能該有的速度!他突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東大陸的武者擅長隱藏實力,越是看似普通的人,越可能是高手。”
“你到底是誰?”菲利克斯的劍停在半空,劍尖微微顫抖。
林越沒有回答,只是看著他:“還要打嗎?”
菲利克斯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知道自己今天討不到好處,再打下去只會丟人。他惡狠狠地瞪了林越一眼,轉身就走——走到凱倫身邊時,突然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廢物!連個 C級都搞不定!”
凱倫摔在地上,看著林越的眼神充滿了怨毒。
林越揉了揉還有些發(fā)麻的胳膊,剛才為了躲避那七十二劍,他幾乎耗盡了丹田的暖流。阿爾文走過來,遞給她塊干硬的黑面包:“吃點東西,有力氣。”
林越接過面包,突然覺得這個沉默寡言的蠻族少年還挺可愛的。他剛想道謝,就看見莉莉安從走廊盡頭跑過來,手里揮舞著張羊皮紙:“好消息!下周有野外實踐課,去黑森林采集草藥!”
黑森林?林越心里一動。《魔物圖鑒》上說,那里有能增強魔法親和度的“月光草”,還有能強化體質的“龍血花”——或許,這是他提升實力的好機會?
他看向窗外,陽光正好,訓練場的草地上,布魯姆教練正在指導新生練習步法。林越突然覺得,在這個既危險又有趣的世界,或許真的能活出點不一樣的精彩。
至少,不用再擔心凱倫的增高鞋了。林越咬了口黑面包,忍不住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