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路過那家花店時，那株紫色風信子還靜靜插在花桶里。仿佛被時光遺忘的舊友，固執地守著什么無人知曉的秘密。

花店老板，那位總是笑盈盈的中年女人，正低頭侍弄著其他含苞待放的花卉。指尖拂過花瓣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陽光透過玻璃門斜射進來，在氤氳的水汽和繽紛的色彩中跳躍，空氣里浮動著清冽又復雜的芬芳。

“呦，是小時，又帶女朋友來看花？”老板娘抬起頭，笑容熟稔，目光在時堪和宋舉荷之間流轉，帶著一絲了然和善意的揶揄。

時堪沒否認，宋舉荷也只是抿唇笑了笑，目光在花叢間流轉。

時堪在店里轉了轉，拿起一束尚未綻放的藍色風信子。“這個顏色倒少見。”他低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旁邊的宋舉荷聽。

“哈，這個藍色的沒到多久，我聽人說，這個藍色的才是風信子的原生色。”

時堪端詳著手中沉靜的花束，利落地掃了碼付錢。

“送我的？”宋舉荷看著他遞過來的花，有些意外。目光在純凈的藍色風信子和自己身上的藍色連衣裙之間來回，悄然呼應成一種奇妙的和諧。

時堪癟癟嘴：“算是對昨天打啞謎的補償？”

宋舉荷把花攬在懷里，冰涼的花苞貼著溫熱的皮膚，帶來一絲奇異的觸感。她笑道：“又沒有人稀罕你的補償。”話雖如此，抱著花的手臂卻不自覺地收緊了些。臨走的時候，老板娘還不忘對著宋舉荷的背影夸贊：“小姑娘長得真水靈，和小時郎才女貌！”

拐過街角，喧囂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那家熟悉的早餐店仍在營業，老板正奮力揉著巨大的面團，手臂肌肉賁張，案板發出沉悶有力的撞擊聲。“大哥，你家不是開的早餐店嘛，怎么忙到這個時候？”

“附近鄰居儕愛來我這兒吃早飯，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哦。”(附近住戶都來我這吃早飯，每天忙的很。)“勿要講現在辰光哦，我天天要忙到老晚格。”(不要說現在這個時候，我每天要忙到很晚的。)

宋舉荷聽得有些心不在焉，搖搖時堪的衣袖。

時堪笑著和早餐店老板道了別。

“你說，這個藍色風信子的花語是什么？”宋舉荷抱著花，像是隨口一問。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晰，她仰頭看著走在前面的時堪寬闊的背影。

“你還研究這個？也要寫報道嗎？”時堪轉動著鑰匙開門，金屬碰撞聲清脆，語氣帶著慣常的打趣。

宋舉荷踢掉高跟鞋，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玄關的柜子上，那抹藍色在略顯昏暗的玄關里像一小片凝固的深海。“拜托，我才沒有職業病。”

“大概是，象征生命和希望？”

“你們搞心理的也學這個？”宋舉荷反將一軍，倚在門框上看著他。

時堪一邊熟練地把沒開花的風信子插入清水瓶中水培好，一邊說：“我小時候，我爸開花店的。”他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怪不得。”宋舉荷了然地點點頭，目光追隨著他拿著花瓶走向客廳窗臺的背影。

“說來也奇怪，這個時空的季節倒也怪。”

宋舉荷來了興致。“怎么說？”

時堪把花瓶放在客廳的窗臺上，“這花一般開在春季。北方氣候較冷，通常在1月2月的時候開。南方2月3月才開。”

“按咱們周圍這個環境，現在應該是初秋才對吧……”宋舉荷的目光下意識掠過窗外泛黃的梧桐葉，又聯想時堪那件黑大衣。

“所以說啊——也不知道這里什么地方。”

宋舉荷暗戳戳去撓時堪的手背，他沒有躲開。“咱倆在一起生活這么久了，你還沒告訴我，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寫會診記錄，寫到凌晨。””他的語氣又變得簡短，像他們初遇時那樣。

“我就比較倒霉咯，正在酒吧開party呢。”“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

時堪一副洗耳恭聽的作態。

“你不是學心理的嘛”她故意買了個關子，“那你能分析出我現在想說什么嗎？”

“我是做心理疏導的，不是讀心師。”

“我看不像，時醫生你肯定大學的時候還修過別的專業。”“不然你怎么說到警局混個職位就如此容易？和在自己家一樣。”

時堪剝了一根香蕉，一口咬下去半個。

“還有，為什么我來的時候，什么規則提示、新手大禮包，統統跟我沒緣分？”宋舉荷盯著他，“可你，好像門兒清？”

“我也沒必要瞞你了，”時堪放下剩下的香蕉，手指無意識地在茶幾光滑的面上摩擦了幾下，“我是知道一些事。可能……按你的小說論叫‘系統’告訴我的？”

宋舉荷假笑一陣：“這種事，倒也沒必要發生在我身上。”

“它告訴我，在這個地方，像我們這樣的人，可能不止兩個。我們需要找到他們。只有目標一致，才可能傾盡全力，互相扶持，找到回去的路。”

宋舉荷其實有些將信將疑的，“那，這件房子的鑰匙？”

“我一摸兜時，它就在咯。”

她在他的臉上找不出破綻，索性整個人軟在沙發上。“那，時醫生你帶帶我，我就茍著等躺贏回家啦。”

這番“交心”讓宋舉荷緊繃的神經暫時松弛下來，對時堪的防備也卸下了幾分。

這一晚，她睡得比往常香甜許多。只是睡意正濃時，被一陣惱人的手機震動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摸過手機，點亮屏幕的瞬間，足夠把她所有睡意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