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隊回來的時候，梁飛坐在審訊室內(nèi)，他雙手交握，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身體微微佝僂著，仿佛要把自己縮進那身略顯廉價的女式外套里。女警小田透過單向玻璃看守。

“小田，你先去休息吧。”陳隊把一只煙掐滅。

“可是，陳隊”

“沒事，這里有我呢，還有老張和陳隊，你放心休息?！睍r堪拍了拍小田肩膀。

陳隊推開審訊間的門，帶進一股淡淡的冷冽的空氣的味道，他拉開時堪旁邊的椅子坐下，沒說話，只是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梁飛。時堪則靠在椅背上，墻上掛的時鐘噠噠作響，在過分安靜的審訊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梁飛？還是？齊先生？齊全？”時堪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

梁飛猛地抬起頭，臉上厚厚的劣質(zhì)粉底掩蓋不住瞬間褪盡的血色，那雙描畫得有些粗糙的眼睛里充滿了驚駭和難以置信。他下意識地想抬手摸臉，手伸到一半又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死死攥住衣角?！澳愫f什么啊?！?

“胡說？你猜我們會不會沒憑沒據(jù)就來審你？”他從技術(shù)員王賀的包里拿出幾個證物袋，里面裝著從梁飛家里搜出的幾樣?xùn)|西：女人的假發(fā)套，墊胸的硅膠胸墊……時堪的目光掠過這些東西，最終定格在梁飛那張因驚恐而扭曲的臉上。

梁飛知了落地，沒聲了，他的肩膀徹底垮塌下來，那層精心構(gòu)筑的女性偽裝在鐵證如山面前片片剝落。他不再試圖辯解，只是呆呆地看著桌面，身體控制不住地顫抖。

“為什么？”陳隊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為什么要扮成女人，跟蹤那些無辜的女性？你叫梁飛，這名字本身有什么問題？”

“梁飛……”這個名字似乎觸動了他的開關(guān)。他猛地抬起頭，眼中不再是驚恐，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和痛苦，連帶著他那張被脫妝的臉，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他突然狂笑起來，笑著笑著就染上了哭腔“那不是我！那不是我……那是我老婆的名字！那個賤人的名字！”

審訊室里的空氣被凍結(jié)了。

“她叫梁飛！”他嘶吼出來，“她生得好看，街坊鄰居都說她漂亮，我說有福娶了個美人?？墒悄兀覍λ托奶头危裁炊冀o她！她嫌我沒本事，嫌我窮！跟一個只有點臭錢的小老板跑了！跑得干干凈凈，連個屁都沒留下！”

他胸口劇烈起伏，唾沫星子飛濺，仿佛浸泡在巨大的痛苦和屈辱中。

“漂亮？年輕？”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陰冷刻薄，每一個字都像是淬足了毒，“這些女人都一樣，不過是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眼睛長在頭頂上！不安分！都該死！她們都該被教訓(xùn)！”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時堪和陳隊，仿佛在控訴整個世界的不公。

“所以你就扮成女人，更容易接近她們？”陳隊冷靜地追問。

他的臉上顯然是暢快的表情，“我穿上女人的衣服，把自己包裝成‘梁飛’……我接近她們，跟蹤她們，看著她們驚恐不安的樣子！真痛快??！”

他神經(jīng)質(zhì)地搓著手，“我也不打她們，不碰她們，我就跟著，讓她們知道害怕。讓她們知道女人不安分是什么下場！讓她們提心吊膽，再也不敢趾高氣揚地走路，再也不敢對男人挑三揀四！她們就該本本分分地待在家里！”

他淪陷在自己編織的巨大的網(wǎng)里，仿佛那些被他尾隨、驚嚇的年輕女性，都成了背叛他的妻子的化身，他的行為成了一場場審判和警示。

陳隊深深吸了一口煙，將煙蒂重重摁滅在煙灰缸里。他看著眼前這個偏執(zhí)的男人，眼中沒有同情，他重重吐出一口氣來。審訊室的門半開著，原來是時堪早就開了門出去。單向玻璃后，不知何時回來的老張和小田也站在那里。

“那江河呢，他為什么幫你？你給他什么好處？”陳隊在這個時候還保持著他一貫的邏輯。

“為什么幫我？他聽了我的經(jīng)歷，同情我?！边@么拙劣的理由，說出口竟然真的有人信。

對面審訊室

時堪輕手輕腳拉開座椅。

“為什么幫他？”江河睨著眼睛?！拔彝樗！?

時堪不可察覺的笑了一下，“江河，我和你說過，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江河的精神一下子就來了，他搭在一塊的雙手散開?！八f他老婆跑了，和一個老板跑了?！薄翱赡阒?，這個城市是這個時空下唯一的存在。所以……”所以他老婆梁飛到底能跑到哪里去呢？

時堪微微抬起眼皮，“所以，你是懷疑梁飛也是咱們那個時空的人，找到同伴就回去了？而他卻以為老婆和別人跑了？”

“我想，是這樣的?！苯幽樕系谋砬閳远ㄆ饋怼?

“等一下，我想問，十月五號晚上的事?！?

另一邊的審訊室。

陳隊把那一沓便利貼推給齊全，他按著齊全的脖頸，逼迫他低頭看。“看看，這些都是你記錄的什么日子？每一個行動的日期？還是發(fā)現(xiàn)目標的日子？”“十月五號晚上，你做了什么？”

齊全無所謂的把便利貼都粘好，把它們板板正正的遞給陳隊?！笆挛逄?，當天晚上我喝多了?！?

“那你記不記得，你自己去過哪里？”小田在一旁一邊記錄一邊道。

齊全做思考狀。

陳隊把那一沓便利貼小心翼翼的裝進證物袋留好?！澳闳ノ飨镒鍪裁戳?？”

“哎呦，這個我真想不起來了，陳隊長?！?

一個名字，一段他所謂的背叛，成就了一個針對無辜群體的、充滿病態(tài)報復(fù)的跟蹤狂魔。梁飛，或者說，這個頂著妻子名字的男人，他的內(nèi)心早已在怨恨的深淵里腐爛不堪。

兩邊的審訊室內(nèi)都突然陷入了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