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熱的鎂光燈烤著我的睫毛,汗珠沿著鬢角滾落,在廉價的戲妝上犁出一道細小的溝壑。戲臺上,我只覺得嗓子發緊,每一次吸氣都裹挾著干燥的灰塵,沉甸甸地墜在肺里。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我開口,唱的是《鎖麟囊》里薛湘靈悲嘆身世的一段。聲音竭力維持著圓潤,壓著那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疲憊。
臺下黑壓壓一片,老舊劇場的座椅蒙著洗不掉的歲月塵埃,空氣里飄浮著陳舊木頭和廉價清潔劑混合的味道。觀眾席稀稀拉拉坐著些上了年紀的老票友,昏昏欲睡。直到我目光掃過第一排正中央,那個位置突兀地空了一瞬,才被一個身影填滿。
陳清。
他像是剛從某個冰冷嚴整的會議桌上剝離下來,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裝,與這搖搖欲墜的老劇場格格不入。他靠坐著,姿態隨意,卻帶著一種審視的銳利,目光穿透臺上彌漫的陳舊光暈,直直落在我身上。那眼神,不是看戲,更像是在評估一件……待價而沽的抵押品。
寒意,猛地從脊椎骨竄上來。昨晚團長那張愁苦的臉瞬間浮現眼前:“小林啊,最后的希望了……‘鼎晟資本’的陳總親自來看戲……他說好,咱們這老破劇場、咱們這團,興許還能活……”團長粗糙的手抓著我的胳膊,指甲掐得我生疼,“要是他看不上……下個月,就是拆字上墻……”
鼎晟資本,陳清。他是決定我們生死的判官。
一股沉重的壓力,混著屈辱,死死攫住了我的喉嚨。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看那張年輕、英俊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臉,重新聚焦于虛無的前方。舞臺的光暈在我視野邊緣微微扭曲。
“一樣心情別樣嬌……”我接著唱下去,字句依舊清晰,可胸腔里那顆心,卻跳得又急又沉,擂鼓一樣撞擊著肋骨。我甚至能聽到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嗡鳴。
就在這時,毫無征兆地,一股尖銳的疼痛猛地攫住了我的太陽穴!
像被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又猛地攪動。我眼前劇烈地一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腳下踩著的厚底宮鞋一滑,幾乎站立不穩。臺下似乎傳來幾聲壓抑的驚呼。
“林燼!”側幕條邊,傳來團長壓得極低、驚恐萬狀的提醒。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腥甜。不能倒!倒了,這戲就完了,這劇團幾十年的根,也就徹底斷了!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帶著灰塵的空氣嗆得我喉嚨發癢。憑著無數次排練刻進骨子里的慣性,我強行站穩,強迫自己抬起水袖,指向虛無的前方,仿佛那里真有樓臺亭閣。嘴唇顫抖著,努力找回那個調門。
“他……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聲音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那痛楚并未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視野里陳清那張冷峻的臉孔,在扭曲的光暈中,竟開始晃動、重疊……
*“——收余恨,免嬌嗔……”*
一個截然不同的聲音,尖利、絕望,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嘶啞,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我的腦海!這聲音……像是從遙遠的時空盡頭傳來,又像是……從我自己的胸腔深處迸發!
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破碎。灼眼的鎂光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刺目的、跳躍的橘紅色火光!濃煙滾滾,嗆得人無法呼吸。耳邊不再是絲弦鑼鼓,而是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金屬撞擊的刺耳銳響!戰馬瀕死的慘烈嘶鳴!
冰冷的、濕漉漉的……是雪?還是血?
我站在一片狼藉的雪地上,不,是被粗暴地推搡著跪倒。刺骨的寒氣透過單薄的衣衫,直侵骨髓。沉重的鐐銬鎖著手腕腳踝,粗糙的鐵環磨破了皮肉,每一次細微的移動都帶來鉆心的痛楚。
視野低垂,只能看到腳下骯臟的、混雜著黑紅污雪的泥濘地面。還有……一雙沾滿泥濘和暗沉血漬的軍靴,穩穩地停在我的面前。
一股巨大到令人窒息的無形壓力,如同冰冷的鐵幕,從頭頂沉沉壓下。空氣仿佛凝固了,帶著鐵銹和死亡的氣息。周圍的喊殺聲似乎都詭異地沉寂下去,只剩下火焰燃燒木頭的噼啪爆裂聲,還有……自己沉重而絕望的心跳。
咚。咚。咚。
我顫抖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一點點、無比艱難地抬起頭。
火光映照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冰冷的鐵甲,甲片在跳躍的火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如同毒蛇的鱗片。甲胄上濺滿了深色的、早已凝固的斑點——那是血。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硝煙和焦糊的氣息,霸道地鉆進鼻腔。
目光再往上移,越過染血的護頸鐵片,是一張年輕、剛硬、線條如同刀削斧鑿般的臉。火光在他臉上投下濃重的陰影,使得那雙眼睛深陷在眼窩里,看不清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他的嘴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緊繃,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在壓抑著什么。
他站著,右手緊握著一柄巨大的、樣式古樸的環首刀。刀身沉重,泛著青黑色的冷光,刃口在火光下流動著一線刺目的寒芒。刀尖斜斜地指向我面前的雪地。他的手指,骨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緊緊扣著粗糙的刀柄。
……在抖。
極其細微,卻無比清晰。那握著致命兇器的手腕,竟在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連帶著那沉重的刀尖,都在雪地上劃出幾不可察的、紊亂的痕跡。
是他!那個坐在第一排,西裝革履,眼神冰冷審視著我和整個劇團生死的陳清!
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褪去了現代社會的精致外殼,換上了鐵與血的戰甲,眼神里不再是商人的算計,而是……一種更為復雜、更為沉重的、近乎凝固的……痛苦?
這個認知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開!前世?!斬首?!我是……他刀下的亡魂?
“呃啊——!”
現實與幻境的重疊撕裂感,像兩股巨力要將我生生扯碎。臺上,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呼終于從我喉嚨里沖出。我再也支撐不住,眼前徹底被火光和黑暗吞噬,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猛地向前撲倒!
“林燼!”
“快!快來人!”
側幕條邊沖出幾個人影,手忙腳亂地扶住了我。臺下瞬間一片嘩然,嗡嗡的議論聲像潮水般涌起。混亂中,我透過被冷汗模糊的視線,最后捕捉到的,是前排那個身影。
陳清沒有動。
他依舊穩穩地坐在那里,姿態甚至沒有一絲改變。只是,那張雕塑般冷硬的臉龐,在舞臺跳躍的光線下,似乎褪去了一貫的漠然。一種難以言喻的、近乎驚愕的震動,清晰地刻在了他驟然收縮的瞳孔深處。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指節同樣用力地屈起,泛著用力過度的青白。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目光穿透了扶住我的眾人,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審視和……難以置信的震動。
混亂持續了幾分鐘,最終在團長帶著哭腔的圓場和幾個老演員臨時頂上的串場中,勉強把剩下的戲對付了過去。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敷衍而冷漠。
后臺狹窄擁擠,彌漫著廉價脂粉、汗水、灰塵和陳舊戲服的味道。我癱坐在一張吱呀作響的舊木凳上,身上胡亂裹了件不知誰的軍大衣,依舊止不住地打顫。團里的化妝師張姨端來一杯熱水,粗糙的手掌帶著暖意拍著我的背。
“小燼啊,嚇死人了!怎么突然就……”張姨的聲音里滿是擔憂,“臉白得像紙!是不是太累了?還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接過水杯,滾燙的杯壁熨帖著冰冷的手指,卻絲毫驅不散心底那股透骨的寒意。我勉強扯出一個虛弱的笑,搖搖頭,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老毛病?是那個從記事起就困擾我的、關于火焰和死亡的噩夢?還是剛才臺上那場……清晰得如同親歷的“回憶”?我分不清。心臟還在胸腔里狂亂地撞擊,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太陽穴殘留的鈍痛。眼前仿佛還殘留著那跳躍的火光,那冰冷的鐵甲,還有……那只握著沉重環首刀、無法自控般微微顫抖的手。
“團長呢?”我啞聲問,聲音像砂紙摩擦。
張姨嘆了口氣,朝前面幕布的方向努努嘴,壓低聲音:“陪著那位陳總呢,點頭哈腰的……唉,也不知道人家到底怎么個意思。我看那陳總,臉冷得能刮下霜來……”
心,沉得更深了。完了。這一摔,把劇團最后的希望也摔碎了。那冰冷的審視目光,那巋然不動的姿態……還能有什么指望?
沉重的愧疚感和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低下頭,看著自己還在微微發抖的手。就是這只手,剛才在臺上,指向那個決定我們命運的人……
就在這時,后臺入口處厚重的絨布簾子被“唰”地一聲掀開了。
一股外面劇場大廳的冷空氣猛地灌入,帶著灰塵和消毒水的味道。團長那張布滿愁苦和強堆出來的諂媚笑容的臉率先探了進來,緊接著,一個挺拔的身影出現在他身后。
是陳清。
后臺昏暗的燈光落在他身上,將那身昂貴的西裝勾勒出冷硬的線條。他獨自一人,助理不知去向。他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探照燈,越過瞬間噤若寒蟬的后臺眾人,越過堆滿雜物和戲服的狹窄通道,直直地、毫無偏差地鎖定了坐在角落木凳上的我。
空氣瞬間凝固了。后臺所有的聲響——搬動箱子的摩擦聲、低聲的交談、收拾道具的叮當聲——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緊繃感。張姨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團長的笑容僵在臉上,顯得異常滑稽。
陳清邁步走了進來。锃亮的皮鞋踩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穩定、帶著某種壓迫節奏的腳步聲。嗒。嗒。嗒。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神經上。
他徑直朝我走來。
后臺本就擁擠,他的身形高大,每一步都仿佛帶著無形的力量,將空氣擠壓得更稀薄。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自動讓開一條狹窄的通道。目光,無數道目光,驚疑的、好奇的、畏懼的,全都聚焦在他身上,又順著他的視線,落在我這個源頭。
我僵硬地坐在那里,軍大衣下的身體繃得像一塊石頭。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沖破喉嚨。混亂的記憶碎片——冰冷的雪地、沉重的鐐銬、跳躍的火光、那柄沉重的環首刀、那只顫抖的手——再次猛烈地沖擊著我的意識,與眼前這張冷峻的、屬于現代資本掌控者的臉龐瘋狂重疊、撕裂!
他停在了我的面前。
距離很近,近得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冷冽的木質調香水味,干凈、昂貴,卻又帶著一種拒人千里的疏離感。這味道霸道地覆蓋了后臺渾濁的空氣,也覆蓋了我腦海中那濃重的血腥與硝煙。
他微微垂眸,居高臨下地看著我。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里面翻涌著一種極其復雜、極其沉重的東西。不再是純粹的冷漠審視,更像是在確認一件失而復得卻又令他極度痛苦的東西。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薄唇抿得更緊,下頜的線條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然后,毫無預兆地,他伸出了手。
那只骨節分明、干凈修長的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直接探向我的手腕!
冰冷的指尖觸碰到我裸露在軍大衣袖口外的皮膚!
“啊!”我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失聲驚叫,身體猛地向后一縮,想抽回手。但他的手更快,更穩,五指如同鐵箍,瞬間牢牢扣住了我的手腕!
肌膚相觸的剎那,一股強烈的、無法形容的沖擊感如同高壓電流般貫穿全身!
不是疼痛,而是一種……靈魂層面的撕裂感!
眼前的景象瞬間被扭曲的光影取代。陳清那張冷峻的現代臉龐消失了,瞬間被鐵甲、火光、漫天飛雪和那張寫滿壓抑痛苦的年輕將軍的臉所覆蓋!沉重環首刀冰冷的觸感仿佛通過他的指尖傳遞過來,伴隨著手腕上那根本不存在的鐐銬的幻痛!
“放開!”我幾乎是尖叫出聲,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掙!
也許是他沒有防備,也許是我瀕臨崩潰的爆發力驚人,這一次,我竟然掙脫了!
手腕上殘留著他指尖冰涼的觸感,像烙印一樣灼燒著我的皮膚。我踉蹌著后退,撞在身后的道具箱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后背被尖銳的棱角硌得生疼。
陳清的手懸在半空,保持著抓握的姿勢。他的瞳孔猛地收縮,眼底翻涌起驚濤駭浪,那里面有什么東西碎裂了,露出更深沉的、幾乎能吞噬一切的暗色。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整個人釘穿。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呆了。
我靠著冰冷的道具箱,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恐懼、憤怒、屈辱,還有那該死的、混亂不堪的前世記憶,如同海嘯般沖擊著我脆弱的神經。看著他那張因震驚和某種更深沉的情緒而微微扭曲的臉,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尖銳勇氣猛地涌了上來。
我抬起下巴,盡管臉色依舊蒼白,聲音卻帶著一種強裝的、冰冷的嘲諷和極度的疏離,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后臺:
“陳總,”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您的搭訕方式,還真是……”我故意停頓了一下,嘴角扯出一個極其刻薄的弧度,“老套得讓人倒胃口。”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滯。
后臺渾濁的空氣仿佛被凍結成了堅冰,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肺葉上。角落里一盞接觸不良的照明燈,發出滋滋的電流噪音,在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
陳清懸在半空的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沉重的僵硬感,收了回去。他垂下手,插進西裝褲兜里。這個動作本該顯得隨意,可他繃緊的肩膀線條和下頜處咬緊的肌肉,卻泄露了其下洶涌的暗流。
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睛,此刻翻涌著難以名狀的復雜情緒。驚愕如同投入潭水的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被更深沉的東西覆蓋——是某種被尖銳刺痛后的冰冷怒意?還是被戳破隱秘的狼狽?抑或是……一種跨越了漫長時光、早已沉淀為頑石的……執念?
他就這樣死死地盯著我,那目光不再僅僅是審視,更像是在確認一個烙印,一個跨越了生死輪回也無法磨滅的印記。我的那句“老套得讓人倒胃口”似乎還懸浮在兩人之間冰冷的空氣里,像一把生銹的鈍刀,來回切割著什么。
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終于,他極其輕微地吸了一口氣。那細微的聲響,在落針可聞的后臺里清晰可聞。他臉上所有翻涌的情緒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瞬間抹平,重新覆蓋上那層標志性的、堅硬冰冷的漠然。
他沒有再看我,仿佛我只是角落里一件無關緊要的布景道具。他微微側過身,目光轉向一旁早已嚇得面無人色、冷汗涔涔的團長。
“趙團長。”他的聲音響起,平穩,低沉,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封般的穿透力,“項目的事,我們改天再談。”
說完,他不再停留,甚至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徑直轉身。锃亮的皮鞋踩過布滿灰塵和雜物碎屑的水泥地面,發出清晰而孤絕的腳步聲。他掀開厚重的絨布門簾,身影消失在簾外大廳更亮的光線里。
直到那腳步聲徹底遠去,后臺凝固的空氣才如同冰面開裂般,發出細微的“咔嚓”聲。
“呼……”
“我的老天爺……”
“嚇死我了……”
壓抑的、帶著后怕的喘息聲和低低的議論聲此起彼伏地響起。團長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整個人都佝僂了下去,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密布的冷汗,看向我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劫后余生的慶幸,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茫然和……遷怒?
“小燼啊,你……你……唉!”團長重重地嘆了口氣,什么也說不出來,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示意大家收拾東西散場。
張姨趕緊過來扶住我:“走走走,趕緊回家,好好歇著!臉還是煞白煞白的!”
我任由張姨攙扶著,腳步虛浮地走出后臺,走出那個彌漫著腐朽氣息的老劇場。冬夜的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稍稍驅散了那股窒息般的粘膩感。但手腕上被他指尖觸碰過的地方,那冰冷的烙印感依舊清晰。還有腦海中,那張在火光與飛雪中凝視著我的、屬于將軍陳清的臉……揮之不去。
回到我那間租住的、位于老城區筒子樓頂層的狹小公寓時,已是深夜。樓道里的聲控燈時明時滅,空氣里是陳年油煙和潮濕霉味混合的復雜氣息。用冰冷的鑰匙擰開冰冷的門鎖,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熟悉的、屬于獨居者的清冷氣息撲面而來。
疲憊如同潮水,瞬間席卷了四肢百骸。我踢掉鞋子,甚至懶得開燈,只想把自己摔進那張舊沙發里,讓黑暗和寂靜徹底吞噬掉今天發生的一切荒謬和混亂。
然而,就在我摸索著墻壁上的開關時,腳步猛地頓住了。
借著窗外城市遠處投來的、微弱而模糊的光線,我看到在門口那塊掉漆的、充當換鞋區的地板革上,靜靜地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錦盒。
長方形狀,約莫一尺來長,通體是深沉厚重的墨藍色錦緞,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幽微的光澤。錦緞上用金絲線極其精細地繡著繁復的纏枝蓮紋,那蓮花圖案……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熟悉感。盒子的邊緣,鑲嵌著細窄的、同樣泛著冷光的金屬包角。
它就那么突兀地、安靜地躺在那里,仿佛憑空出現,散發著一種與這簡陋居所格格不入的、陰冷而古老的氣息。
心臟驟然縮緊!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誰?誰放這里的?房東?不可能!快遞?我根本沒買東西!
我幾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蹲下身。墨藍色的錦緞觸手冰涼細膩,那精致的金線刺繡在指尖下微微凸起。盒蓋上沒有任何署名,只有一個用同樣金色絲線繡成的、小小的、繁復的“陳”字。
陳清!
這個名字如同冰錐刺入腦海!是他!一定是他!
白天后臺那冰冷的手指觸感,那穿透靈魂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清晰。他想干什么?報復?就因為我在后臺讓他難堪了?
一股混合著憤怒和強烈不安的情緒猛地沖了上來。我咬著牙,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猛地掀開了錦盒的蓋子!
盒內鋪著深紅色的絲絨襯里。在那片刺目的猩紅之上,靜靜地躺著一卷東西。
不是珠寶,不是任何現代意義上的禮物。
那是一卷紙。紙張泛著陳舊的、不均勻的黃褐色,邊緣帶著明顯的、毛糙的蟲蛀痕跡,散發出一種獨特的、混合著塵土、霉變和淡淡墨香的古舊氣息。它被一根褪了色的、暗紅色的絲絳仔細地系著。
一種強烈到令人窒息的預感攫住了我!我顫抖著伸出手,解開了那根脆弱的、仿佛隨時會斷裂的絲絳。泛黃的紙卷在手中緩緩展開。
上面的字跡,是用墨寫的。墨色已經有些黯淡,但依舊清晰可辨。那字體……娟秀中帶著一種決絕的骨力,每一筆都似乎蘊含著難以言喻的力量和……悲涼。
**“兩姓聯姻,一堂締約……”**
開篇幾個字,如同驚雷在我腦中炸響!婚書!這是一封婚書!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心臟狂跳著,目光死死鎖住那熟悉的字跡,不受控制地向下看去: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字跡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熟悉。指尖劃過那冰冷的、脆弱的紙面,仿佛能感受到書寫者落筆時的溫度和……那份沉甸甸的絕望。
視線最終定格在落款處。
那里,清晰地寫著——
**“林氏女,燼,謹立。”**
林燼!
是我的名字!這字跡……分明就是我的筆跡!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無法言喻的熟悉感,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我的四肢百骸!
這……這怎么可能?!
就在我大腦一片空白,被這荒謬絕倫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發現徹底震住時,門外昏暗的樓道里,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卻異常穩定。停在了我的門外。
篤。篤。篤。
三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帶著一種刻板的禮貌,在寂靜的深夜里響起。
我如同驚弓之鳥,猛地抬頭,死死盯住房門那扇薄薄的、油漆斑駁的門板,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
門外,一個年輕、冷靜、沒有絲毫情緒起伏的男聲,透過門板清晰地傳了進來:
“林小姐,打擾了。”
“陳總讓我把這個交給您。”他頓了頓,聲音平穩得如同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日常瑣事,卻在下一秒,吐出了令人血液瞬間凍結的字句:
“另外,陳總讓我問您一句——”
冰冷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緊緊扼住了我的喉嚨。
那聲音穿透薄薄的門板,清晰地、一字一頓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
“這一次,您選火刑,”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如同在詢問咖啡是否需要加糖,“還是斬首?”
退下,讓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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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批+惡女+女配逆襲+全員火葬場+無cp】元嬰真君宋婉凝,慘死后方知自己只是個惡毒女配!相戀百年的青梅竹馬,為“穿越”而來的女主徒弟逼她入魔。疼寵備至的大徒弟“男主”,親手將她挫骨揚灰。最后還聯手屠殺了她整個家族。重來一回,三生鏡告訴她,要想活下去,就得好好洗白,賺取男女主的好感。宋婉凝溫柔笑笑。洗白?惡毒女配哪有洗白的道理?惡毒女配知曉情節,這跟狼入了羊群有什么區別?*藥王宗傳承只給女主不給她?宋婉凝直接將傳承神念打得魂飛魄散,還把他藥王宗上千靈位全都揚了!神獸認主男主不認她?宋婉凝直接將神獸扒皮抽筋,剝其血脈!沒有神獸血脈,神獸算個屁!宗門偏袒青梅竹馬和男女主?宋婉凝勾魂一笑。那就讓整個宗門都從七宗四派除名!都說她瘋了。瘋了有什么不好?你看她瘋了,其他人不就老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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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嫵穿到一本不正經修仙文里,成為書中的舔狗女配。女主林歡歡和她的諸多后宮每天過著快樂的日子。她卻不要命看上了女主的后宮之一:隔壁修煉無情道,卻只為女主沉淪的劍修男主。書中,她放著五個道侶不要,幾十年如一日給男主當舔狗。葉嫵看完記憶,臉都黑了。當舔狗?她葉嫵這輩子都不可能當舔狗!五個道侶俊美無雙,他們不香嗎?葉嫵本以為,她馬上要過上左擁右抱的好日子。沒想到,他們五個全都恨她入骨。俊美的蛟龍族被她剝離最堅硬的護心鱗送給男主。妖異的魔族被她綁在煉器室用業火給男主煉器。一心練劍的人族少年,被她奪走傳家之寶,送到男主跟前…還有腹黑的病弱少年,單純的九尾狐少年……系統:宿主只要攻略他們,獲得他們好感度就能換取獎勵。他們現在對宿主恨之入骨,建議宿主盡快道歉,拉回他們的好感度。葉嫵:“???”剛當完無情道男主的舔狗,還要當他們五個的舔狗?休想!她對著五個道侶神情蠱惑:“越愛我的人,得到的好處越多。愛不上我?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回去好好反省一下。”后來葉嫵準備飛升,她表示可以放他們自由。五個道侶卻紅著眼跪在她面前,求她不要拋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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