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凌晨五點的廣播室

05:00，天光尚未破曉，焚夢爐西側的“慢讀驛站”只亮一盞銅綠臺燈。燈泡被鹽雨蝕出一圈乳白暈圈，像受潮的舊底片。

祝隱坐在缺空格鍵的打字機前，指尖仍殘留昨夜鯨骨航道的微涼。鍵盤每響一次，便像鯨尾輕拍海面，“嗒——嗒——”的尾音被擴音銅線送往整座城市。

紙頁第一行，他打下今日廣播稿標題：

《第0章·第2頁：讓心跳成為逗號》

墨跡未干，打字機自動翻頁，靛青暈開像潮汐剛退。

他抬頭望向窗外：焚夢爐的煙囪被改造成微型廣播塔，塔身纏滿倒懸的書脊——那是昨夜從廢稿港返航的行李。塔頂，一只藍色紙鶴棲在風向標上，尾翼系著細銅線，銅線另一端連著打字機的回車鍵。

每當祝隱敲完一行，紙鶴便輕拍翅膀，“叮”一聲順著銅線傳向地下管網、地鐵隧道、電纜井，最終從城市每一只公共喇叭里流出。

聲音不疾不徐，像老人在爐火旁講故事，又像鯨群在深水里合唱。

二、第一聲朗讀

05:30，整座城市同時響起：

“早安，世界。今天，我們朗讀第0章的第2頁。”

地鐵車廂里，戴耳機的女孩調高音量，卻只聽見這段朗讀。她摘下耳機，發現車廂廣播也在同步。

車窗外的隧道壁浮現發光文字：

“讓心跳成為逗號，讓呼吸成為句號，讓刪改成為省略號……”

文字隨列車前行，像一條流動的燈帶，把乘客的臉映成溫柔的靛青。

女孩旁邊的男孩原本在刷30秒短視頻，手機突然卡頓，屏幕浮現倒計時：“00:00:-01”。接著，視頻自動重播，速度卻慢得離譜——30秒梗概被拉成30分鐘完整朗讀。

男孩皺眉，本想快進，卻發現進度條消失，只剩下“播放”與“停播”兩個按鈕。他猶豫片刻，最終把手機放在膝蓋上，靜靜聽完。

朗讀結束時，屏幕出現一行小字：“歡迎加入慢讀聯盟。”

男孩抬頭，看見女孩也正看著他，兩人相視一笑，仿佛第一次發現對方存在。

三、慢讀聯盟的第一批會員

07:00，城市中央廣場。電子屏不再滾動廣告，而是逐字打出廣播稿：

“第0章·第2頁：

守門人祝隱在鯨骨航道上撿到一枚心跳，

心跳上刻著老李的名字，

老李說：‘別急著刪我，我還沒講完故事。’”

人群里，某速讀平臺總編輯蹲下身掩面而泣——昨夜他才把一本長篇砍成30秒短視頻。

電子屏下方浮現小字：“如需補票，請把手放在屏幕上。”

他顫抖伸手，屏幕立刻彈出鯨骨徽章：“慢讀聯盟·會員001號”。徽章背面寫著：

“允許你重新開始，但必須在下一次心跳補完。”

徽章背面還印著一行極小的字：“補票方式：朗讀一頁原文，上傳心跳曲線。”

總編輯深吸一口氣，對著屏幕開始朗讀：“從前，有一座漂浮在遺忘之海上的城市……”

他的聲音被屏幕收錄，心跳曲線在屏幕上化作一條溫柔的波浪線。

四、鯨骨回聲實驗

09:00，廣播進入“回聲時段”。

祝隱在打字機敲下：

“請在上午十點，一起朗讀‘遺忘’這個詞。”

他把“遺忘”寫在紙上，撕成十二片，放進十二只藍色紙鶴。

十點整，紙鶴在十二個方向自燃，火焰拼出巨大的“遺忘”。

下一秒，全城齊聲朗讀：“遺——忘——”

聲音匯成悠長鯨鳴。

朗讀結束，地面浮現十二道金色光軌，盡頭是十二座廢棄舊書店。

書店門口掛出新木牌：

“今日營業：朗讀免費，刪改收費。”

每座書店內，書架被重新排列成鯨骨形狀，書脊上貼著倒計時牌：“距離下次朗讀，還有86399秒。”

書店中央，擺著一臺老式錄音機，錄音機里播放著老李的聲音：“歡迎來到慢讀大陸的第一站。”

書店的墻上，掛著一幅巨大的鯨骨地圖，地圖上標注著“慢讀大陸”的各個區域：

“刪改沙漠”、“重讀森林”、“省略號山脈”、“逗號湖泊”……

每個區域都對應著一種朗讀方式，比如“刪改沙漠”要求朗讀者在朗讀時故意漏掉某些字，而“重讀森林”則要求朗讀者重復某些句子，直到它們變成心跳的一部分。

五、老李的回信

午后，廣播室收到無郵票信封——鯨皮紙，封口壓鹽晶。

祝隱拆開，信紙上只有一行老李筆跡：

“守門人，我已抵達第0章第3頁，陽光很好，刪改很慢。

請替我向現實世界問好，并告訴他們：

故事從不會被真正刪除，只是暫時被折疊。”

信紙背面是一張手繪地圖：

從焚夢爐出發，沿鯨骨航道，經廢稿港，抵達“慢讀大陸”。

地圖下方：

“等你補完第12頁，我們一起在空白處種下一整片森林。”

地圖的邊緣，還畫著一只小小的紙鶴，紙鶴的翅膀上寫著：“慢讀大陸，不見不散。”

祝隱把信紙貼在廣播室的墻上，墻面上頓時浮現出一片綠色的光暈，像是一片森林在慢慢生長。

六、黃昏的廣播彩蛋

18:00，廣播進入“彩蛋時段”。

祝隱敲下：

“請在黃昏朗讀‘謝謝’這個詞。”

他把“謝謝”撕成碎片，撒向窗外。碎片化作金色紙屑，落在每個人肩頭。

城市上空響起溫柔鯨鳴：“謝謝——”

廣播結束，所有公共喇叭亮起：

“第0章·第2頁，朗讀完畢。

明日同一時間，朗讀第3頁。

請提前準備好心跳與呼吸。”

紙屑落在地面，化作一只只金色的小紙鶴，紙鶴的背上寫著：“慢讀聯盟，歡迎回家。”

七、守門人的深夜獨白

23:59，廣播室熄燈。

祝隱打開《第0章·守門人日志》，寫下今日最后一句話：

“今天，我聽見一萬顆心跳同時成為逗號。

明天，我要讓它們成為省略號，

好讓刪改永遠追不上重讀。”

墨跡未干，藍色紙鶴棲在打字機頂端，輕輕拍翅。

窗外，焚夢爐煙囪升起最后一縷藍煙，煙里藏著老李的笑聲：

“晚安，守門人。第0章，永遠未完。”

祝隱合上日志，走到窗前。

鹽雨已停，天空澄澈如洗，一縷藍煙從焚夢爐煙囪緩緩升起，像一條鯨魚的尾鰭，正悄悄沒入云端。

他知道，老李在那條尾鰭上，正等著他下一次朗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