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條的熱氣模糊了林微的視線，她小口地啜飲著湯，暖意從喉嚨一直淌到胃里，熨帖得讓她幾乎想嘆氣。荷包蛋煎得恰到好處，蛋白邊緣帶著點焦香，蛋黃是半流心的，戳破時混著湯汁滑進嘴里，咸淡正好。

“好吃嗎？”陳嶼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手里捧著個搪瓷杯，里面大概也是姜茶，正看著她笑。燈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眼神干凈得像剛落的雪。

林微用力點頭，聲音還有點啞：“嗯，特別好吃。”

這是她第一次在陌生人家里，吃到這樣熨帖的食物。以前爸爸還在時，偶爾會給她煮面，可自從繼母進門，廚房就成了她的禁地，連喝口熱水都要看人臉色。

陳嶼被她認真的樣子逗笑了，指尖在杯壁上輕輕敲了敲：“慢點吃，不夠還有。”

林微這才注意到自己吃得太急，臉頰微微發燙，放慢了速度。屋里很安靜，只有窗外雪花落在玻璃上的細碎聲響，還有她吃面時的輕響。陳嶼沒再說話，只是偶爾喝一口姜茶，視線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起來和她年紀差不多， maybe是附近高中的學生。穿著簡單的衛衣，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很細，手指骨節分明。身上有種很干凈的氣息，不是刻意噴的香水，而是像曬過太陽的被子，讓人覺得安心。

吃完面，林微把碗推到一邊，小聲說：“謝謝你，還有……衣服我洗干凈了再還你。”她指了指身上那件米色的厚外套，帶著淡淡的洗衣粉香味。

“不用急。”陳嶼起身收拾碗筷，“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可以睡我姐房間，她住校，床是空的。”

林微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地方去。剛才跑出來時只想著逃離，根本沒想過要去哪里。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夜晚的寒冷和無措。

“我……”她咬了咬唇，“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麻煩什么，”陳嶼把碗放進廚房水槽，回頭看她，“總比你在外面凍著強。再說，我爸媽明天中午才回來，你要是想走，早上再走也來得及。”

他的語氣很自然，沒有絲毫勉強，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林微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某個緊繃的地方，忽然就松了下來。

夜里，林微躺在陳嶼姐姐的床上，蓋著曬得蓬松的被子。房間里有個小小的書桌，上面擺著幾本習題冊和一個相框，里面是個笑起來很明媚的女孩，大概就是陳嶼的姐姐。

隔壁房間傳來輕微的動靜，應該是陳嶼在收拾東西。過了一會兒，一切又歸于安靜。林微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鼻尖縈繞著被子上陽光的味道，心里不像剛才那么亂了。

她想起繼母摔碎的碗，想起爸爸沉默的臉，想起自己跑出門時撞在樓道里的痛……可這些畫面里，突然插進了陳嶼遞過來的烤紅薯，冒著熱氣的姜茶，還有那碗臥著兩個荷包蛋的面條。

就像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有人突然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暖爐。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微終于有了睡意。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聽到窗外的雪停了，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溫柔的光。

第二天早上，林微是被廚房傳來的香味弄醒的。她揉著眼睛坐起來，看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干凈睡衣，旁邊還有張紙條，是陳嶼的字跡，歪歪扭扭的：“我姐的，你湊合用。早飯在廚房，熱乎的。”

她換好衣服走出房間，看到陳嶼正系著圍裙在煎蛋，陽光從他身后的窗戶照進來，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聽到動靜，他回頭笑了笑：“醒啦？快過來吃早飯，粥剛熬好。”

餐桌上擺著白粥、煎蛋，還有一碟醬菜。簡單，卻讓人覺得踏實。

林微坐下時，看到陳嶼的手腕上有塊淡淡的疤痕，像是燙傷的。她沒敢問，只是安靜地喝著粥。

“今天打算怎么辦？”陳嶼咬著煎蛋，抬頭問她。

林微動作頓了頓，搖搖頭：“不知道。”她不想回去，可也沒別的地方可去。

陳嶼想了想：“要不……你先在我這兒待著？等下午我去學校，你要是想出去透透氣，可以跟我一起。或者就在家待著，我給你留鑰匙。”

林微抬起頭，撞進他帶著笑意的眼睛里。那眼神很純粹，沒有同情，也沒有探究，只是單純的提議。

她沉默了幾秒，輕輕“嗯”了一聲。

窗外的雪已經停了，陽光穿透云層照下來，給屋檐上的積雪鍍上了一層金輝。林微看著窗外，心里忽然覺得，這個冬天，或許真的會慢慢暖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