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如同燒紅的鐵釬，狠狠貫入林默的顱腔，攪動著他的腦髓。靈魂深處那些猙獰的裂痕在“鍛造符文·韌鋒”具現的瞬間被狂暴撕扯，潛伏其中的血金色碎片如同被驚醒的毒蛇，瘋狂噬咬！視野瞬間被扭曲的血紅和黑暗吞噬，天旋地轉，鐵砧、爐火、唐昊冰冷的面孔……所有景象都在劇烈晃動、變形。

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才勉強將喉嚨里翻涌的慘叫壓成一聲破碎的悶哼。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不受控制地向下癱軟，膝蓋重重砸在冰冷堅硬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手中那柄剛剛誕生的烏鐵匕首胚也脫手而出，當啷一聲砸落在地，滾了幾圈，停在唐昊沾滿泥灰的破舊鞋尖前。

嗡——

匕首胚上，那抹由“韌鋒”符文賦予的、內斂的金屬光澤似乎黯淡了一瞬，又頑強地亮起，在昏暗的鐵匠鋪里兀自流轉。

唐昊的目光，如同兩柄淬了寒冰的鈍刀，緩緩從地上那柄奇異的匕首胚，移向跪倒在自己腳邊、渾身顫抖、面無人色的少年。他沒有彎腰去撿匕首，甚至沒有一絲動作。只是那么居高臨下地站著，高大的身軀投下的陰影，將林默完全籠罩。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帶著爐火的余溫和濃烈的血腥氣，死死壓在林默的頭頂、肩上，壓得他脊椎都在呻吟。

“你身上，”唐昊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銹鐵，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的重量，砸在林默的耳膜上，震得他靈魂都在顫栗，“有東西。”

不是疑問。是冰冷的、洞穿一切的陳述。

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液，瞬間流遍四肢百骸。暴露了？知識秘典？還是靈魂里那些來自炸環的毀滅碎片？唐昊看到了什么？他知道了多少？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連靈魂撕裂的劇痛似乎都在這一刻被凍結。

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雙眼驚恐地對上唐昊俯視下來的目光。那目光渾濁，卻深不見底，里面翻涌著一種林默完全無法理解的、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冰冷的審視，有深沉的疑惑，有被冒犯的震怒，甚至……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仿佛看到某種禁忌存在般的……忌憚？

“我……”林默的嘴唇劇烈地哆嗦著，喉嚨像是被砂礫堵住，嘶啞得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解釋？否認？任何言語在唐昊這洞穿一切的目光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唐昊沒有給他組織謊言的機會。那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在他慘白如紙的臉上逡巡，最終定格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那里，破爛的粗布衣下，心臟的位置，正隨著林默瀕死般的喘息而劇烈搏動。唐昊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他做出了一個讓林默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動作！

他那只布滿厚繭、曾握持昊天錘撕裂天穹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沒有動用一絲魂力，僅僅是那只手本身，就帶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如同山岳傾塌，朝著林默的頭頂——那意識深處知識秘典盤踞的靈臺位置——緩緩壓下！

要抹殺！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求生的本能如同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爆發出最后的瘋狂！意識深處，那本因具現符文而光芒黯淡、搖搖欲墜的知識秘典，感應到主人瀕死的意志和那毀滅性的壓迫，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灰白色光芒！

嗡——！

一股無形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抗拒力量轟然爆發！不再是之前那種空間的“拒絕”，而是一種更加本質的、帶著知識本身冰冷秩序的排斥！這力量微弱，卻堅韌無比，帶著一種不容褻瀆、不容窺探的意志！

唐昊下壓的手掌，在距離林默頭頂寸許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嘆息之墻，猛地頓住！

嗤啦！

一股極其微弱的、仿佛靜電般的能量在唐昊的指尖與那無形屏障接觸的瞬間迸發出來，發出一聲輕響！唐昊的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麻，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驚詫！

這感覺……不是魂力！也不是純粹的精神力屏障！更像是一種……法則層面的“不可知”？一種由純粹“秩序”構成的排斥力？這小子靈魂深處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來頭？竟然能引動這種層次的力量護體？

就在唐昊心神被這詭異排斥力撼動的剎那！

異變再生！

林默的意識海中，那本爆發出灰白光芒的知識秘典，書頁瘋狂翻動！并非在記錄或具現，更像是在某種極度危機的刺激下，開始了本能的、混亂的自我保護！無數之前記錄的知識碎片——玄天功圖譜、紫極魔瞳心法、鬼影迷蹤步法、控鶴擒龍氣勁、張獵戶的箭術心得、李寡婦的草藥辨識、唐昊的鍛造技巧、乃至剛剛具現的“韌鋒”符文……所有這些雜亂無章的信息，被秘典的力量強行抽取、攪碎、混合！

轟隆！

仿佛宇宙初開時的混沌爆炸！林默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塞進了一個高速旋轉的攪拌機！劇痛瞬間攀升到頂點！他眼前徹底一黑，身體如同斷線的木偶般向前撲倒，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

而在那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瞬，他“看”到，在秘典瘋狂翻動的書頁中央，在那片由無數知識碎片攪成的混沌漩渦里，一點前所未有的、帶著微弱生命律動的奇異光芒，正艱難地、倔強地亮起！

那光芒極其微弱，如同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種……仿佛雛鳥破殼般的……新生的悸動！

林默徹底失去了意識。

***

冰冷。粘稠。黑暗。

林默感覺自己像一塊被遺棄在深海溝壑中的朽木，不斷下沉，沉向無底的冰冷和寂靜。靈魂撕裂的劇痛如同永恒的背景音，持續不斷地啃噬著他殘存的意識。那些血金色的碎片，在黑暗中如同惡毒的星辰，散發著毀滅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點微弱的灰白光芒，如同穿透厚重冰層的晨曦，艱難地在他意識的最深處亮起。

光芒的源頭，依舊是那本破舊的書冊——知識秘典。它的光芒比之前更加黯淡，封面上的斑駁痕跡似乎加深了，書頁的邊緣甚至呈現出一種虛幻的透明感，仿佛隨時會徹底消散。但它依舊頑強地懸浮在那里，散發著微弱卻堅定的守護之光。

林默的意念如同游絲，緩緩靠近秘典。

書頁自動翻開，停留在記錄他靈魂狀態的那一頁。

【靈魂狀態：重度撕裂（本源持續受損）】

【侵蝕殘留：昊天·炸環碎片（神殞之痕，活性增強）】

【修復進程：0.13%（知識本源極度虛弱，修復效能大幅降低）】

0.13%……比昏迷前只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絲。而“活性增強”四個字，如同冰冷的毒刺，昭示著更大的危機——那些毀滅碎片，正在變得更加活躍！

書頁緩緩翻動，停留在最新生成的一頁。

頁面中央，不再是具體的技能記錄或靈魂圖譜，而是一團極其微弱、極其不穩定的混沌光影。光影的核心，是那點林默昏迷前看到的、帶著新生悸動的微光。它如同一個胚胎，在混沌中艱難地搏動，每一次搏動都極其微弱地向外輻射出絲絲縷縷的灰白色光暈，試圖梳理、壓制周圍那些狂暴混亂的知識碎片。

光影的旁邊，浮現出一行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消散的文字：

【識海核心雛形·孕育中（狀態：極度不穩定）】

【精神力強度：微弱波動（瀕臨潰散）】

【知識本源：極度虛弱（自主防御機制觸發，強制整合中）】

識海核心雛形！

林默殘存的意念劇烈地波動起來！原來昏迷前那點新生的悸動，是識海核心在巨大危機壓迫下，被知識秘典強行催化出的雛形！雖然狀態極度糟糕，瀕臨潰散，但這意味著他終于真正觸摸到了精神世界的大門！

然而，這脆弱的雛形，此刻正被無數混亂狂暴的知識碎片和那些活躍的血金色毀滅氣息瘋狂沖擊著！如同暴風雨中搖搖欲墜的燈塔。

【警告：識海雛形承載壓力已達臨界值！】

【警告：外部高強度能量源持續壓迫！】

【建議：立即切斷外部壓力源，否則雛形將在三息后崩解！】

三息！

冰冷的警告如同喪鐘敲響！林默的意念瞬間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外部壓力源？是唐昊！他還在這里！那只毀滅性的手掌還懸在自己頭頂！

求生的意志壓過了一切！林默的意念發出無聲的嘶吼，不顧一切地撲向那團混沌光影中的核心微光！溝通它！引導它！哪怕只有一絲力量！

嗡——！

識海核心的微光似乎感應到了主人瀕死的意志，猛地劇烈跳動了一下！一股微弱卻極其精純的精神波動，如同新生的雛鳥發出第一聲清鳴，驟然穿透了意識海的混沌，順著某種無形的聯系，猛地沖向林默的右手！

現實中。

鐵匠鋪冰冷的地面上，林默如同死去的身體，右手食指極其輕微地、痙攣般地彈動了一下！

指尖，無意識地觸碰到了滾落在地的、那柄烏鐵匕首胚冰冷的鋒刃！

就在指尖與鋒刃接觸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嗡——！

那柄粗糙的匕首胚猛地發出一聲低沉而清晰的嗡鳴！其表面流轉的、由“韌鋒”符文賦予的內斂金屬光澤驟然暴漲！一道肉眼可見的、極其細微卻凝練無比的灰白色流光，如同被喚醒的靈蛇，瞬間從匕首胚的鋒刃上激射而出，順著林默觸碰的指尖，逆流而上，狠狠鉆入他的體內！

這股灰白色的流光，并非魂力，也非精神力，而是一種更加純粹、更加本源的力量——知識的具象之力！它帶著“韌鋒”符文所蘊含的“堅韌”與“鋒銳”的意志，在進入林默身體的瞬間，便如同找到了歸宿，徑直沖向意識海中那團瀕臨崩潰的混沌光影！

流光精準地注入到那搏動的核心微光之中！

轟！

如同久旱的河床迎來了第一股清泉！那原本黯淡搖曳、隨時可能熄滅的核心微光，在得到這股同源力量的滋養后，驟然穩定下來！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卻不再閃爍，而是散發出一種堅韌不屈的意志！它搏動的頻率變得更加有力，輻射出的灰白光暈瞬間增強了數倍，強行將周圍沖擊的混亂碎片向外推開了一線！

【識海核心雛形·初步穩定！】

【精神力強度：微弱波動→微弱（初步凝聚）】

【知識本源得到微量同源補充！】

【外部壓力源壓迫減弱！】

知識秘典的書頁上，警告的紅光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急促但充滿希望的提示！

現實中。

唐昊那只懸停在林默頭頂寸許、被無形屏障阻隔的手掌，在匕首胚嗡鳴、灰白流光激射而出的瞬間，猛地一震！

他清晰地感覺到，指尖那股詭異的“法則排斥力”似乎被什么東西引動、中和了一部分！排斥的強度驟然減弱！更讓他心神劇震的是，從地上那小子體內，一股微弱卻極其奇特的“新生”氣息，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頑強地透發出來！

這氣息……是精神力的凝聚？識海開辟的征兆？一個靈魂重創、武魂是廢書的零魂力小子，怎么可能在這種狀態下開辟識海？

而且……剛才匕首上爆發的那股力量……那種堅韌鋒銳的意志……是什么？

無數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在唐昊心中翻騰碰撞。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死死地釘在地上那柄重新歸于平靜、但光澤似乎更加內蘊的烏鐵匕首胚上，又緩緩移向指尖剛剛觸及林默頭頂、此刻還殘留著一絲微弱麻痹感的位置。

這小子……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都透著無法理解的詭異！他靈魂里那東西的護持，這匕首突然的異變，還有這強行凝聚的識海氣息……這一切都超出了唐昊的認知范疇。

殺了他？那詭異的知識之神是否還在注視？殺了他，那匕首上的奇異力量是否還能重現？更重要的是……這小子身上，似乎藏著某種……連神祇都感興趣的“可能”？

唐昊眼中冰冷的殺意和忌憚激烈地交鋒著。最終，那抬起的、足以輕易拍碎山石的手掌，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收了回去。

他沒有再看地上昏迷的林默，也沒有去撿那柄奇異的匕首胚。只是轉過身，拎起腳邊的酒壇，仰頭灌了一大口劣質的烈酒。辛辣的液體滾過喉嚨，卻壓不住心中的驚濤駭浪。

他拖著步子，走向里屋。在門口，腳步停頓了一下，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復雜情緒，丟下一句：

“醒了……把鋪子收拾干凈。”

砰。里屋的門關上，隔絕了內外。

鐵匠鋪里，只剩下爐火將熄未熄的噼啪聲，以及地上少年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那柄烏鐵匕首胚靜靜地躺在他手邊，鋒刃上流轉的灰白光澤，在昏暗中，如同一點微弱卻倔強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