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空間浩瀚無垠,寂靜無聲。中央的完美廚房平臺如同神壇,散發(fā)著溫潤而神圣的光澤。頂級食材構(gòu)成的星河在周圍緩緩流淌,散發(fā)著本源巔峰的誘人氣息。灶火無聲地躍動著,仿佛在等待神之手的觸碰。
然而,這一切的完美與神圣,此刻都聚焦在平臺一角那個小小的、如同煉獄般的場景上。
陳天(意識投影體)僵硬地站在完美的砧板前。那砧板非金非玉,溫潤冰涼。他手中緊握著那把薄如蟬翼、寒光凜冽的切片刀,刀柄完美貼合掌紋,傳遞著冰冷的觸感和無堅(jiān)不摧的鋒利感。這本該是廚師夢寐以求的神器。
可他面對的,卻是那塊潔白無瑕、水嫩得仿佛嬰兒肌膚、吹口氣都會顫動的嫩豆腐。
猩紅的數(shù)字懸浮在砧板上方,冰冷刺眼:
【發(fā)絲豆腐:0/10000】
虛擬導(dǎo)師“刀爺”如同亙古存在的磐石,背著手,站在一步之外。他那雙刀鋒般的眼睛沒有一絲波瀾,銳利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探針,穿透陳天的意識體,精準(zhǔn)地掃描著他手腕的每一絲細(xì)微顫抖,指尖因緊張而泛白的關(guān)節(jié),以及靈魂深處那份被完美廚房短暫點(diǎn)燃、卻又在殘酷現(xiàn)實(shí)面前搖搖欲墜的微弱專注。
“第一根。”刀爺金石摩擦般的聲音在陳天意識里響起,沒有任何情緒,只有冰冷的指令,“起刀!”
起刀?
陳天感覺自己的手腕像生了銹的鐵塊。他努力回憶著現(xiàn)實(shí)中切豆腐的感覺,但那感覺在眼前這塊完美到極致的豆腐面前顯得如此粗陋可笑。他屏住呼吸,試圖將全部意念沉入刀尖,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誠地將刀刃對準(zhǔn)豆腐光滑的邊緣。
落刀!
刀鋒接觸到豆腐表面那極其細(xì)微的阻力,如同觸碰到了最脆弱的肥皂泡薄膜!陳天心中一緊,手腕下意識地想要調(diào)整力度,但就是這極其微小的猶豫和力量波動——
噗嗤!
一聲輕微的、令人心碎的悶響!
刀刃沒有切出預(yù)想中的細(xì)絲,而是直接壓碎了豆腐邊緣!一小塊潔白的豆腐如同被暴力碾碎的雪花,瞬間化作一灘渾濁的漿水,黏糊糊地粘在了刀刃和砧板上!而那塊原本完美的豆腐,邊緣留下了一個丑陋的、參差不齊的豁口!
【失敗!計(jì)數(shù):0/10000】猩紅的數(shù)字冰冷地跳動了一下,仿佛在嘲笑。
刀爺?shù)谋乔焕锇l(fā)出一聲極其輕微、卻如同冰錐刺骨的冷哼。
冷汗(意識體的模擬感受)瞬間浸透了陳天的“后背”。他看著砧板上那灘污濁的豆腐漿和丑陋的豁口,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羞恥感猛地涌上心頭!在這完美無瑕的空間里,他笨拙的破壞顯得如此刺眼,如此不堪!
“廢物!”刀爺?shù)穆曇羧缤ɡ祝巴笞邮撬赖模慷垢饶阕孀谂莆贿€金貴?不敢下刀,練什么刀工!重來!”
隨著他的話音,砧板上的狼藉瞬間消失,那塊完美無瑕的嫩豆腐再次憑空出現(xiàn),仿佛剛才的失敗從未發(fā)生。只有猩紅的【0/10000】依舊冰冷地懸掛著。
陳天咬緊牙關(guān)(意識體的動作),強(qiáng)迫自己忽略刀爺?shù)暮浅夂蛢?nèi)心的羞恥。他再次凝神,回憶著父親握刀時的沉穩(wěn)。這一次,他摒棄了所有猶豫,手腕發(fā)力,刀鋒帶著一絲決絕落下!
嗤!
刀鋒切入豆腐,這次沒有壓碎邊緣!一絲極其纖細(xì)、近乎透明的豆腐絲被切了下來!
陳天心中一喜!
然而,這絲喜意還未擴(kuò)散,那根剛剛脫離本體的豆腐絲,就因?yàn)檫^于纖細(xì)和脆弱,在自身微弱的重量和刀鋒帶起的微氣流作用下,輕輕一顫——
啪嗒。
斷了。
半截軟塌塌地粘在砧板上,半截還掛在豆腐主體邊緣。
【失敗!計(jì)數(shù):0/10000】猩紅數(shù)字無情地閃爍。
“哼!發(fā)絲?你這是蚯蚓!”刀爺?shù)某爸S精準(zhǔn)而刻薄,“軟塌塌,粘糊糊!力道呢?角度呢?刀刃劃過瞬間的‘勢’呢?刀是死的,你的手腕也是死的?重來!”
一次又一次。
陳天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永無止境的噩夢循環(huán)。
落刀——要么切碎邊緣,要么切出粗絲。
偶爾切出細(xì)絲——要么瞬間斷裂,要么軟塌塌不成型。
每一次失敗,猩紅的數(shù)字都冷酷地提醒著他。
每一次失敗,刀爺那冰冷、精準(zhǔn)、如同手術(shù)刀般割裂他所有僥幸的呵斥都會準(zhǔn)時響起:
“手腕沉下去!肩膀放松!你是切豆腐還是劈柴?”
“眼睛!眼睛看著刀刃和豆腐接觸的那條線!不是看豆腐也不是看刀!”
“呼吸!呼吸亂了,刀就亂了!憋著氣想把自己憋死嗎?”
“太慢!蝸牛都比你快!這么慢,豆腐都氧化了!”
“太快!莽夫!你當(dāng)是砍瓜切菜?豆腐的‘嫩’被你當(dāng)成了什么?!”
“又?jǐn)嗔耍∧愕牡妒卿忼X嗎?!刀刃的鋒利是擺設(shè)?!”
“重來!”
“重來!!”
“重來!!!”
時間在純白空間里失去了意義。陳天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他只知道,每一次“重來”的指令落下,那塊完美無瑕的豆腐就會重新出現(xiàn)。而他,就像一個被上了發(fā)條的機(jī)器,在刀爺冰冷目光的鞭策下,麻木地重復(fù)著落刀、失敗、被呵斥、再落刀的過程。
虛擬軀殼帶來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涌來。手腕酸脹得仿佛灌了鉛,每一次抬起都無比艱難。肩膀僵硬得像兩塊石頭。腰背因?yàn)殚L時間保持固定姿勢而隱隱作痛。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消耗——極致的專注需要耗費(fèi)巨大的心力。每一次失敗帶來的挫敗感,每一次被刀爺毫不留情呵斥帶來的羞恥感,都在不斷侵蝕著他的意志。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純白空間似乎出現(xiàn)了重影。那塊嫩豆腐不再是食材,仿佛變成了一堵無法逾越的高墻,一座不斷壓下的冰山。猩紅的【0/10000】變成了一個獰笑的惡魔,在眼前不斷放大、旋轉(zhuǎn)。
“我…我不行…”一個微弱的聲音在他意識深處響起,那是絕望的低語,“一萬根…根本不可能…我會瘋掉…會變成白癡…”
落刀的動作再次變形。這一次,刀鋒甚至沒能切到豆腐,直接滑到了砧板邊緣,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廢物!”刀爺?shù)暮浅馊缙诙粒@一次,陳天甚至感覺那聲音有些遙遠(yuǎn)了。他只想扔掉這把該死的刀,只想躺下,只想徹底放棄…
就在他的意識體搖搖欲墜,即將被疲憊和絕望徹底吞噬的瞬間——
刀爺?shù)纳碛叭缤眵劝愠霈F(xiàn)在他身側(cè)!一只枯瘦如柴、卻蘊(yùn)含著難以想象力量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抓住了陳天握刀的手腕!
冰冷!堅(jiān)硬!如同被冰冷的鋼鐵箍住!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傳來,強(qiáng)行穩(wěn)住了陳天顫抖的手腕,矯正了他幾乎脫力的握刀姿勢!
“看著!”刀爺冰冷的聲音如同驚雷,直接在陳天混沌的意識核心炸響!
陳天感覺自己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他的手臂被刀爺?shù)氖謳又砸环N他無法理解、卻又妙到毫巔的軌跡揮動!
落刀!
刀鋒接觸豆腐的瞬間,陳天清晰地“感覺”到一種奇異的韻律!那不是蠻力,也不是小心翼翼。手腕的沉墜帶著千鈞之力,卻在接觸豆腐表面的剎那,化為繞指柔!刀刃不是“切”下去,而是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細(xì)微的高頻震顫,如同最精密的琴弦撥動,“滑”了進(jìn)去!
嗤——!
一道細(xì)微到極致、卻又異常清晰的切割聲響起!
一根比發(fā)絲更細(xì)、近乎透明的豆腐絲,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從豆腐主體上完美地剝離下來!它沒有斷裂,沒有軟塌,而是呈現(xiàn)出一條完美的、筆直的、充滿彈性的細(xì)線,柔順地搭在砧板上!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卻又在陳天的感知中被無限拉長,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清晰無比!那種力量與柔韌的瞬間轉(zhuǎn)換,那種高頻震顫帶來的切割感,那種對豆腐最細(xì)微結(jié)構(gòu)的理解與掌控…如同醍醐灌頂!
刀爺?shù)氖炙查g松開。
陳天的手臂恢復(fù)了控制,但剛才那種被引導(dǎo)的、玄奧的切割韻律卻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他怔怔地看著砧板上那根完美無瑕的發(fā)絲豆腐,又看看手中冰冷的刀。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如同閃電般劈開了他混沌的意識!
原來…是這樣!
不是不敢用力,也不是胡亂用力!是力量在接觸瞬間的極致轉(zhuǎn)化!是手腕細(xì)微震顫帶來的“鋒銳”!
不是眼睛死盯著,而是心神合一,感知刀刃與豆腐那微乎其微的接觸面!
刀,不是工具,是手臂的延伸,是意念的具現(xiàn)!
“看清了?”刀爺冰冷的聲音將他從震撼中拉回,那雙銳利的眼睛依舊毫無感情,“看清了就繼續(xù)!一萬根!少一根,歪一絲,斷一條…重來!”
這一次,刀爺?shù)暮浅馑坪醪辉賰H僅是冰冷的命令,更像是一種殘酷的期待。
陳天深吸一口氣(意識體的動作),疲憊感依舊沉重,手腕依舊酸痛,但眼中那幾乎熄滅的火焰,卻在剛才那神乎其技的引導(dǎo)和深刻的明悟后,重新燃燒起來!雖然微弱,卻異常堅(jiān)定!
他不再去看那猩紅的【0/10000】,不再去想那遙不可及的數(shù)字。他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手中冰冷的刀鋒,沉入了面前那塊脆弱的豆腐。
落刀!
模仿著剛才被引導(dǎo)的韻律,手腕沉墜,力量內(nèi)蘊(yùn),在接觸的剎那,意念驅(qū)動手腕,嘗試著發(fā)出那細(xì)微如弦震的高頻顫動!
嗤!
這一次,沒有刀爺?shù)囊龑?dǎo),完全依靠他自己。
刀鋒劃過,一根細(xì)絲被切下!
雖然不如剛才那根完美,微微有些彎曲,但…沒有斷!
【發(fā)絲豆腐:1/10000】猩紅的數(shù)字,第一次,跳動了一下!
“哼!勉強(qiáng)能看!角度偏了半分!重來!”刀爺?shù)暮浅庖琅f冰冷,但陳天卻從這冰冷的呵斥中,聽出了一絲…極其極其微弱的認(rèn)可?
他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去看那根成功的細(xì)絲。手腕再次抬起,落下!
嗤!
第二根!更直了一些!
【2/10000】
嗤!
第三根!斷了!
【2/10000】
“廢物!腕子又僵了!呼吸!重來!”
失敗,再來。
成功,積累。
再失敗,再被呵斥,再調(diào)整,再嘗試…
地獄的磨礪,在刀爺冰冷的目光和永不間斷的呵斥聲中,伴隨著猩紅數(shù)字那極其緩慢、卻無比堅(jiān)定的跳動,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方式,將“基礎(chǔ)廚藝精髓”的第一課——刀工之魂,一點(diǎn)點(diǎn)、一刀刀地刻入陳天的靈魂深處。
那猩紅的【0/10000】,不再是絕望的深淵,而是通往生存與蛻變的…血火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