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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鳳凰古樹

意歡沒有回石屋,腳步像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踏過寂靜的部落小徑。

前些日子震天的廝殺似乎還殘留在這片土地上,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無形的刀鋒之上。

她穿過一排排低矮但堅固的石屋,繞過堆放著修復材料的角落,走向部落后方那片更為幽深的祭壇區域內。

那里,矗立著一棵巨大的古樹。它并非尋常樹木,虬結的枝干粗壯得需要數人合抱,樹皮呈現出一種近乎金屬的深褐色,其上布滿歲月刻蝕的深深紋路。

意歡在樹下停住腳步。仰起頭,那巨大的樹冠如同沉默的巨獸匍匐在夜空下,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威壓。

她背靠著冰涼粗糙的樹干,緩緩滑坐在地。

終于只剩下她一人。白日里強行壓下的疲憊如同潮水般席卷而來,幾乎要將她淹沒。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但更深的,是靈魂深處那無處安放的茫然與空洞。

獸夫們欲言又止的表情、眼底深藏的痛楚與閃躲,一遍遍在她腦海中回放。

“都過去了”……“僅此而已”……這些輕飄飄的話語背后,究竟掩蓋著怎樣一幅地獄的圖景?她的族人,她的血脈根源,究竟在怎樣的絕望與痛苦中凋零?

她閉上眼,試圖在記憶的廢墟中翻找。然而,回應她的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和尖銳的刺痛。

關于青鸞,關于滅族,只有一些零碎而模糊的影像碎片,如同蒙塵的琉璃,無法拼湊。

刺耳的尖叫、炫目的血光、冰冷刺骨的海水……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被強行撕裂血脈的劇痛!她猛地捂住額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時,一陣風穿過古樹巨大而繁密的枝葉,發出奇異的聲響。

那不再是單純的沙沙聲,而像是無數細碎的低語,被風揉碎了,又強行拼湊起來,斷斷續續地送入意歡耳中。

“……救……救……孩子們……”

“……涅槃骨……唯一的……活路……”

“……詛咒……海……詛咒……”

聲音極其微弱,時斷時續,帶著令人心碎的絕望和掙扎,如同垂死者的囈語。

意歡猛地睜開眼,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起來!這聲音……這破碎的哀泣!

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無法言喻的共鳴與悸動!是她的族人!是百年前被囚禁、被屠戮的青鸞族人殘留在這片天地間的殘響?

還是這棵古老的鳳凰木,記住了那段浸透血淚的悲鳴?

她霍然站起,指尖因激動和驚悸而微微顫抖。

目光急切地掃過眼前虬結粗壯的樹干。借著微弱的天光,她的視線落在一處異常粗糙的樹皮紋路上。那里,隱約可見一個極其古老模糊的圖騰印記!

線條扭曲盤旋,如同被火焰燒灼過,又似某種飛鳥垂死的姿態,幾乎已與樹皮融為一體,若非她此刻心神激蕩,血脈感應,絕難發現。

一股強烈的沖動驅使著她。意歡屏住呼吸,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探尋,將微涼的指尖,輕輕覆上了那模糊圖騰的中心。

就在指尖觸碰到那冰冷粗糙印記的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燙感猛地從圖騰印記處爆發,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

那灼燙并非作用于皮膚,而是直接穿透血肉,順著她的指尖、手臂,蠻橫地沖入她的四肢百骸,最終狠狠撞向她的心臟!

“呃!”意歡悶哼一聲,身體劇震,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蹌一步,后背重重撞在樹干上。

體內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這灼燙徹底點燃了!一股沉寂已久、源自血脈最深處的力量如同掙脫了枷鎖的猛獸,在她體內轟然蘇醒、咆哮奔涌!那力量古老、蒼茫,帶著涅槃重生的熾烈氣息,又裹挾著無邊無際的悲慟與憤怒!

與此同時,那圖騰印記接觸她指尖的位置,竟也微微亮了一下!一道極其黯淡、轉瞬即逝的青光一閃而過,快得如同錯覺,卻清晰地烙印在意歡的眼底。

風,不知何時停了。

那破碎的低語也消失無蹤。鳳凰木巨大的樹冠重歸死寂,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意歡極度疲憊下的幻覺。

唯有體內那股奔騰咆哮的灼燙力量,以及指尖殘留的、源自圖騰印記的奇異悸動,無比清晰地告訴她;

那不是夢。

指尖殘留的灼燙感與圖騰印記帶來的冰冷觸感交織,如同冰火兩重天。她低頭,怔怔地看著自己那只觸摸過圖騰的手。

指縫間,那不受控制溢出的青色微光尚未完全消散,如同最純凈的翡翠在黑暗中幽幽呼吸,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屬于天空與火焰的氣息。

青鸞血脈……這就是她的力量?被塵封、被遺忘,卻在觸碰這棵古樹圖騰的瞬間,因那百年前的族人殘響而激烈共鳴,強行蘇醒?

黑暗中,她急促地喘息著,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掙脫束縛。她猛地抬起右手,死死盯著手腕內側那復雜的印記。

紋路依舊,并無異常。

可剛才那一下尖銳的灼燙刺痛,那仿佛來自遙遠彼方的痛苦共鳴,絕非錯覺!

自從三個月前回歸這個獸世,她的身體就仿佛一個正在緩慢解凍的容器。

屬于“意歡”的記憶依舊被堅冰封存,但這具身體深處沉睡的青鸞血脈,卻在一點點蘇醒、融合。這過程無聲無息,卻潛移默化地改變著她。

比如,手腕內側這原本在回歸之初還模糊不清、如同陳舊疤痕的印記,如今已變得清晰而溫熱,如同新烙上去的一般,昭示著她與這四個雄性之間牢不可破的聯結。

不僅僅是印記,她甚至能感覺到身體深處某些沉睡已久的東西正在被喚醒,帶來細微的、如同種子破土般的悸動。

她顫抖著伸出左手食指,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探究,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撫上印記中心最復雜的那道交錯紋路。

指尖觸碰到皮膚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在鳳凰木下更尖銳、更冰冷、更充滿惡意的悸動感,如同高壓電流般猛地從印記處炸開!這一次,它不再局限于手腕,而是瞬間竄遍她的整條右臂,直沖心臟!

“啊!”意歡死死咬住下唇,將幾乎脫口而出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發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眼前瞬間發黑,無數混亂的光影碎片如同雪崩般在她腦海中炸開!

不再是鳳凰木下那種帶著同源悲鳴的呼喚。這一次,她“看”到的,是扭曲的、非人的祭壇!聽到的,是無數雌性重疊在一起的、撕心裂肺卻無法沖破某種屏障的慘嚎!

感受到的,是一種生命被強行抽離、靈魂被硬生生撕裂、血脈被異物粗暴侵入的極致痛苦!冰冷、粘稠、充滿深海淤泥的腐臭和絕望!

這痛苦并非來自她自身,卻通過這詭異的印記聯系,如同最惡毒的詛咒,強行灌注進她的感知!

幻象只持續了短短一瞬,卻如同在地獄中走過一遭。冷汗瞬間浸透了意歡的里衣,她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喘息,渾身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右手腕的印記處,如同被烙鐵燙過,殘留著清晰的、深入骨髓的灼痛和冰冷交織的麻痹感。

她癱軟在地,冰冷的石板透過薄薄的衣料汲取著她僅剩的體溫。黑暗中,只有她粗重的喘息聲和自己如鼓的心跳。

這印記……似乎并不是獸印!

它更像一個……接收器?

墮落海族那血腥的“血脈轉換”儀式,那些正在遭受非人折磨的雌性們的痛苦哀嚎,竟然能穿透遙遠的空間,被她的青鸞血脈,被這手腕上的印記所感應?!

為什么是她?

是因為她是目前已知僅存的、血脈相對純粹的青鸞?還是因為……這印記本身,在締結時就蘊含了什么她遺忘的、與血脈相關的秘密?

荀竹的話再次在耳邊回響:“……試圖將其‘轉換’或‘嫁接’為某種可以承載、甚至模擬青鸞涅槃特性的偽血脈……”

模擬……青鸞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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