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打好，周葉把吳奈推到桌子前。

食堂里的熱度褪下去一些，但還是不停有人看向他倆。

吳奈感覺自己像是動物園里新來的猴子，還是坐輪椅特供版。

議論兩人的竊竊私語不絕于耳。

他努力縮小存在感，恨不得把臉埋進病號服里。

周葉卻泰然自若，仿佛周圍的一切喧囂都是背景板。

她甚至拿起勺子，小口嘗了一下吳奈還沒吃的粥，微微蹙眉：“有點涼了。”

說著，她拿起旁邊的熱水壺，往粥里兌了點熱水，輕輕攪勻，再推回到吳奈面前。

“趁溫吃，對胃好。”

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直接把吳奈看傻了。

大佬…您這照顧人的技能點是什么時候點滿的？

周圍偷瞄的目光也更灼熱了，還夾雜著壓抑的抽氣聲。

吳奈硬著頭皮，舀起一勺粥送進嘴里，味同嚼蠟。

他現(xiàn)在只求地上能裂開一條縫讓他連人帶輪椅一起掉下去。

“吳奈。”

周葉清冷的聲音忽然響起，不高。

吳奈一個激靈，差點把勺子扔了：“啊？在！周老師您吩咐！”

周葉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之前的事，賽豬，開三輪，還有…選我。是節(jié)目組給你的劇本，還是…你自己想的？”

來了來了！

終極審判雖遲但到！

吳奈的后背瞬間繃直，連腰疼都忘了。

他知道這個問題躲不過去，也懶得再編那些虛頭巴腦的理由。

他放下勺子，坦誠道：

“前半段，賽豬、三輪車、adidasi…是我自己瞎搞的，就想搏個鏡頭，蹭點熱度，我知道這挺招人煩的。”

““但撞飛您那一下…純屬意外！天大的意外！我當(dāng)時被豬兄追得魂都沒了，根本沒看見您下車！要是看見了，借我一百個膽子我也不敢往您那兒撞啊！”

他說的又快又急，眼神里也沒有閃躲。

周葉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臉上也沒什么表情。

不是節(jié)目組的強制劇本，是他自己為了紅…

這答案其實更符合她之前的猜測，但聽他親口說出來，尤其是后半句那慌里慌張的解釋，反而讓她心的放松了一些。

至少，他不是處心積慮要踩著她上位。

只是蠢…且莽撞。

“知道了。”

周葉垂下眼睫，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

她沒有說原諒，也沒有再追問。

但這簡單的三個字，卻讓吳奈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

大佬沒立刻喊律師進來，應(yīng)該…就算過去了吧？

兩人沉默地吃完了這頓備受矚目的晚餐。

期間，周葉還起身去給吳奈拿了一小份水果。

吳奈受寵若驚，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鞠躬道謝。

但顯然，腰做不到。

離開食堂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黑了。

夏夜的晚風(fēng)帶著一絲涼爽，吹散了食堂里的悶熱。

周葉推著吳奈，沒有立刻回病房，而是沿著燈光柔和的小路，慢慢走到了醫(yī)院后面的小花園。

這里人很少，只有零星幾個病人在散步，顯得安靜了許多。

草地上剛澆過水，散發(fā)出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氣息，深深吸一口，沁人心脾。

吳奈靠在輪椅上，看著遠(yuǎn)處朦朧的樹影，忽然輕輕嘆了口氣。

“這草地的味道…有點像我老家的草原。晚上吃完飯，我媽就愛拉著我爸出去遛彎，聞的就是這個味兒。”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點落寞。

推著輪椅的周葉腳步一頓。

她順著吳奈的目光看去，夜色模糊了景物的輪廓。

“……你想家了？”她輕聲問。

吳奈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周葉會接話，隨即不好意思地?fù)蠐项^：

“有點吧。主要是…聞著這味兒，就想起我媽嘮叨我爸又偷摸抽煙，我爸梗著脖子狡辯說沒有，其實兜里的打火機都快藏不住了…”

他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出來跑通告，好久沒回去了。也不知道他倆現(xiàn)在是不是還在為打火機斗智斗勇。”

周葉沉默地推著他，又走了一段。

夜風(fēng)吹起她額前的碎發(fā)，她的聲音也融在風(fēng)里，輕輕的：

“…我也有點想家。”

吳奈驚訝地轉(zhuǎn)頭看她。

周葉的目光落在遠(yuǎn)處虛空，側(cè)臉在月光和路燈下顯得有些朦朧。

“不是想具體的某個人…就是…想那種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繃著，不用怕說錯話做錯事的感覺。”

她說的很含糊，但吳奈奇異地聽懂了。

那種被無數(shù)目光注視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感覺，他這幾天可太深刻了。

“是啊…”吳奈深有同感地點頭，“還是當(dāng)個小透明好，糊作非為也沒人管。”

周葉被他這“糊作非為”逗得嘴角彎了一下，但很快又抿住了。

兩人一時無話，只有輪椅碾過小路的細(xì)微聲響，和遠(yuǎn)處隱約傳來的城市喧囂。

吳奈忽然開口，語氣認(rèn)真了些：

“周老師，之前的事，真的對不起。雖然說是意外，但讓你受傷、受驚嚇，還耽誤你工作，是我的錯。”

周葉低下頭，看著吳奈不能隨意轉(zhuǎn)動的后腦勺，心里那點因為被團隊裹挾而產(chǎn)生的郁氣，似乎也散了些。

這個人，莽撞、離譜、為了紅有點小算計，但至少…不虛偽。

“嗯。”她又應(yīng)了一聲。

她推著輪椅，轉(zhuǎn)向回病房的路。

“風(fēng)大了，回去吧。”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輪椅的轱轆聲吱呀呀地響著。

雖然話沒有說透，但某種冰封的東西，似乎在這個草香彌漫的夜晚，悄然融化了一角。

至少，回病房的路上，兩人之間的空氣不再那么凝固得讓人窒息了。

吳奈甚至敢小聲bb一句：

“周老師，明天早上…能換個食譜嗎？那粥忒沒味兒了…”

周葉：“……事多。”

吳奈：“……”

得，還是那個大佬。

周葉推著吳奈回到病房門口，剛擰開門把手，就聽見里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動靜：

“奈子？葉子姐？你們回來了嗎？我給你們帶了超——級——好吃的！噓…別聲張，我偷偷藏的……”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完全推開。

只見楊小越正撅著屁股，半個身子探進病房自帶的小冰箱，手里還舉著一袋疑似膨化食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