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臺高聳的玻璃幕墻外，華燈初上。

張懸揉著微微發脹的太陽穴，懷里抱著胡春清硬塞給他的“滴滴戰神”宣傳圖冊和一疊簽約文件，感覺整個人像被掏空了。

從簽下那份分量沉重的D級合同，到被按在攝影棚里對著無數鏡頭擺出各種“天然呆”又“殺氣騰騰”的“滴滴戰神”POSE，再到被胡春清、聶鳳平、趙云龍等人輪番“洗腦”格斗市場前景和包裝計劃……這半天的經歷簡直比代駕一晚上還累。

“張懸兄弟，真是委屈你了，這初次包裝就得這么‘另類’，但你要相信老哥哥我的眼光！”胡春清親自陪著張懸等電梯，旁邊圍著沈燕、聶鳳平以及剛剛緩過勁兒來、看著張懸眼神復雜又帶著點敬畏、期待的吳強等一眾高層。

胡春清臉上紅光滿面，顯然對今天的成果極為滿意。“口罩是核心！記住了，沒我點頭，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摘！這是你的無敵保護色！這兩天你先休息，等我通知，咱們的宣傳雷霆萬鈞，馬上就來！”

張懸敷衍地“嗯”了兩聲，腦子里主要盤算著那份D級合同里“每月基礎保障15萬”的條款何時到賬。

雖然未來可能還有分成、出場費，但他現在缺的就是看得見摸得著的現金流。

得月底發工資，著急啊！

距離月底還有好幾個周。

還是程子豪那貨給錢痛快啊。

不管怎么說，張懸是江東電視臺副臺長胡春清等一眾高層親自送下樓的。

一個帶著頭盔，穿著代駕馬甲的代駕小哥被一群電視臺的大佬親自送出門，別說保安了，就是很多電視臺的其他員工，主持人都愣住了。

在電視臺這么多年了，他們還沒看到幾個人有這個待遇。

更別說是一個代駕小哥了。

張懸是六點半左右回宿舍的。

宿舍樓那群還在為找月薪幾千工作的同學，還不知道張懸已經手握年薪千萬起步的offer了。

甚至很多同學，包括班長鄭江今天投出去的簡歷，剛剛打電話被人拒絕。

同時剛回宿舍，230寢室的班長鄭江就找到了張懸。

“這是3000塊錢。”鄭江道。

張懸一愣。

“怎么了？你給我錢干什么？”張懸看他遞過來一疊錢，足有三千塊。

“這是裝空調退回來的錢。”鄭江把鈔票往張懸手里塞，“224宿舍那邊鬧得沒法裝，對方見狀退回來了，知道我是班長，讓我代他們還給你。”

“224怎么了？”張懸皺眉。

張懸不問還好，一問鄭江都忍不住上火。

鄭江更是把張懸中午離開之后發生的事情說了一下。

“你不知道，那個陳磊簡直就是神經病。”他給張懸分了一根兒煙，道，“你走了沒多會兒，師傅們去224裝空調。張正峰他們四個都興高采烈的，結果陳磊那孫子？”

鄭江壓低聲音罵了一句，“臉拉得老長，死活不讓裝！說什么‘身體吹不得冷氣’，‘不習慣用空調’。”

看得出來鄭江今天也是被陳磊給氣瘋了，以至于都忍不住罵人了。

鄭江一直以來其實脾氣都很好的。

“啥？”張懸都給氣笑了，“這大熱天的？他平時去自習室一個人占著位置開空調的時候不是挺爽嗎？”

“誰說不是呢。”唐子堯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顯然也憋著氣，“他那點心思誰不明白？不就是看不起人？不就是損人不利己習慣了。”

“唉。”鄭江也是嘆氣，更是道“張正峰他們幾個跟他吵起來了，差點都打起來。陳磊那家伙還當著那么多人說‘我就是看不上張懸，不光看不上他，還看不起你張正峰。不過你別生氣，他這個人不是單純針對你，他是誰都看不起。”

唐子堯更是模仿著陳磊那副高人一等的腔調，“還說要是硬裝，他就去院里舉報，讓大家誰都裝不成！損人不利己，簡直是王八蛋！熱死他自己也活該！”

張懸掂量著手里的鈔票：“他有病吧？行，省了這錢也好，回頭咱們拿這錢去吃頓大餐。”

“哈哈，好。”唐子堯和鄭江都笑了，覺得張懸這辦法解氣。

“不過這事兒還沒完，”鄭江的又壓低了聲音，“你下午不在，你不知道。聽說陳磊今天下午被秦院長叫去辦公室了，好像秦院長想特批推薦他保研咱們學校的研究生。”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鄭江說的時候，唐子堯還是一臉不爽。

“保研？”張懸有些意外，但想想陳磊那專業課成績和平時拿獎的勁頭，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只是更覺得膈應。

不過張懸懶得跟對方計較。

對方是老師和學院的牌面，自己就是一個不受待見的差生而已。也就輔導員老宋不嫌棄自己。

沒辦法，誰讓人家牛逼呢。

就連張懸宿舍的阮偉也跑過來了，道：“不止呢，更絕的是，他在秦院長面前告了張正峰一狀。你說他賤不賤？而且還把你裝空調的事情給扯進來了，說你裝空調弄得宿舍生活和學習氛圍、風氣亂哄哄的。”

“我曹，這？”張懸都氣笑了。

“嗯！”鄭江重重點頭，“你不知道，大家在群里都快把他罵死了。”

“聽跟他一塊兒去辦公室的人出來說的，說什么‘有些同學’不務正業，搞歪門邪道賺了點錢就四處顯擺。秦院長那臉色當時就不好看了，直接問是不是你張懸干的？還說了句‘這個張懸，真是一點學生的樣子都沒有！’輔導員老宋都跟著挨罵了。”

張懸眼神冷了下來。這陳磊，專業上沒得說，做人上真是下作得沒邊了。

“要不是老宋在旁邊拼命解釋，說什么同學之間互幫互助是好事，天氣太熱也影響學習狀態之類的話，秦院長當時就要叫人把你喊去辦公室訓話了。”鄭江心有余悸地補充道。

張懸咽了口唾沫，忍住了沒說什么。

他知道學院秦院長看不上專業的差生，不是一天兩天了。

不光是自己，專業很多差生，甚至很多學習一般的學生，在路上看見他打招呼的時候，對方有的時候就那么冷淡的看了一眼，然后直接走人。

“隨他去吧。”張懸道，懶得搭理。

“恩，反正畢業了之后咱們跟秦院長他們這些人一輩子也不可能再見了。陳磊這種在秦院長這種人眼里是香餑餑，用來升遷增加業績的紅人。咱們這些在他眼里就是個工具人。踏入社會誰記得誰啊。”唐子堯說道。

尤其是鄭江點了點頭，更是忍不住笑道：“張懸你不知道，今天秦院長身上也發生了一件特別丟人的事情。”

“哈哈哈，對對對。”唐子堯以及228寢室的阮偉等人也忍不住笑。

張懸好奇：“咋了？”

提起這個，鄭江和唐子堯都樂了，臉上頓時換上幸災樂禍的表情。

鄭江趕忙解釋道：“秦院長今天上午不是又跑出去求爺爺告奶奶找實習單位了嗎？你猜怎么著？他去了江城那家牛逼哄哄的‘華陽地產’！”

“華陽地產？”張懸有印象，“全省排名第4位的房地產企業吧？”

“對，就是它！雖然不像康輝地產在全國都出名，但在江東省也算是省里很強的了。”

康輝地產，那都是全國級別的頂級地產公司了。

不過華陽地產也不錯。

鄭江接口，繪聲繪色地描述，“結果，你猜人家華陽接待部的經理把他怎么樣？把秦院長晾了整整一個上午！秦院長就那么干坐著啊。”

“最絕的來了！”唐子堯憋著笑補充，“就在秦院長自己都覺得沒戲了，估計想走了，剛起身準備去前臺告別——結果這時，另一個西裝革履、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的中年男人進來了，前臺小妹一看名片，立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用那甜得發膩的聲音說：‘你好，您是南方大學建筑工程學院的李院長嗎？請進，我們XX總特意交代過您今天過來，一直在等您呢！這邊請！’”

張懸也忍不住嘴角上揚：“呵，雙標現場直播啊？”

“可不是嘛！”鄭江笑道，“咱秦院長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一邊，眼巴巴看著那位985的李院長被請進了總監辦公室！據說秦院長當時那表情啊……嘖！估計都能擰出水來了。出來的時候臉黑得跟鍋底似的……總之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張懸也忍不住笑。

不過他也知道，哪怕秦院長再有私心，再只是為了往上爬和業績。但是他畢竟也是為了學生們去爭取實習單位。

沒辦法，自己這個專業的現狀就是這樣。

人家華陽地產這個級別的公司，人家要實習也是只要985的。江城大學畢竟只是一所普通的211大學。

不過笑歸笑，張懸包括鄭江等人其實心中愁得慌，甚至心涼、悲哀。

“不管怎么說，就連老秦去求人都弄不到實習機會和單位，咱們可怎么辦啊？”

“是啊。”鄭江包括阮偉等同學擔心道。

堂堂重點大學的學院這種身份都不行，何況自己這些學生？

再一個就是秦院長太高攀了。

華陽地產多牛逼啊？你找人家，人家肯定不見你了。人家合作的都是985級別的啊。

你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是的，今年建筑行業太差了。

普通的大中小房地產企業本身自己也都有危機。

恐怕也就那些頂級的、此前已經提前部署，或者轉型成功的大企業才能穩住繼續飛。

而就在三人正為秦院長的遭遇唏噓又暗爽時，張懸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尖銳地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略帶諷刺的氛圍。

他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是程子豪打來的。

“喂？”張懸接通電話，同時示意眾人自己打個電話，然后來到走廊邊。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有些嘈雜，還有引擎咆哮的聲音，程子豪的道：“張哥你明天有時間沒有？”

“有！必須有！怎么了?有比賽需要我？”張懸心中一喜，眼神中帶著期待。

我曹，又來錢了！

不過下一刻。

“比賽？比賽用不著你，是這樣張哥，我爸今天下午剛回來，聽說上次謝華強那事是你救的我，還有上回賽道……說張哥你是我的大恩人。他知道后說要當面感謝你，明天在家擺宴，讓我務必明天把你請過去！我爸這人平時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次專程等你呢！”

程子豪的語氣異常鄭重，甚至有些激動。

程子豪的父親請自己吃飯？

張懸有點懵：“呃怎么又是吃飯？我滿腦子都是搞錢，你特么的滿腦子都是吃飯。你要是吃飯的話，那我明天沒時間。你代我跟你爸說一聲謝謝就行了。”

“……”對面也無語了，不過趕忙接著說道：“錢？哎呀張哥！跟我爸見一面，比錢重要！他是真想謝謝你救了我這獨苗苗的命！”

程子豪壓低聲音，透著一種敬畏：“張哥你知道我爸是誰不？江東省前首富！程氏集團的程明遠！跺跺腳江東省乃至周邊省都得顫三顫的人物！就說我家旗下康輝地產，光這個就在江東是龍頭，全國都能排進前十的。別說錢，只要不違法，我爸開口，在江東地面上就沒有他辦不成的事兒！

“張哥，給個面子，明天我去接你，你不來我可沒法交差，我爹非抽我不可！求你了張哥~我媽也說了非讓我感謝你，聽到沒張哥？”

“行了行了，知道了。”

“那我明天去你們學校接你。”

“好。”張懸在走廊盡頭的樓梯口，一邊拿著電話一邊說道。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正好從一樓走上來了兩個張懸的同學。

其中一個正是張懸等人在宿舍談論的224陳磊。

雙方碰面，目光交匯。

“張懸義父，你回來了？”另一個同學見是張懸，微笑著客氣的打招呼道。

這個打招呼的同學專業成績也非常好。比李國政，尤其是比陳磊差的不多。

見狀張懸也笑了笑：“恩，去自習了剛回來？”

對方點了點頭：“恩。我先上去了哈。”

“好。”

不過相比之下。

目光對視的那一刻，尤其是張懸微笑著跟另一個同學打招呼的時候。

那陳磊則是面無表情，直接好似沒看到張懸一樣走過去了。就跟雙方互相不認識一樣。

是的！三年的同學，也沒什么深仇大恨，就這么裝不認識直接走過去。

那眼神，跟自己學院的很多老師，跟秦院長的眼神，太像了。

張懸表情嚴肅，咽了口唾沫，手則是攥著手機，胸口起伏。

“也不爽了是吧？”就在這個時候，張懸宿舍的胖子阮偉正好去打印簡歷路過。

張懸沒說話，只是看著離去的陳磊的背影，腦海中回想著這一年來學院的老師，秦院長乃至曾經一些同學看自己的眼神。

對自己的否定。

胖子也看著陳磊，不爽但是又無可奈何的說道：“可惜我們怎么學也比不過他。不過張懸，我敢說你要是沒落下這么多課，你絕對不比他差！老宋覺得你可惜，其實就是因為你以前太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