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林音,雖說妖族修行,大多只需隨時間自行成長,但我觀其氣息,多半走的是靈修路子。
靈修之道,重在感悟天地,對靈氣的需求不大,但確實需要一個清靜自在的所在,和你住在一間不太合適。
我洞府東側恰好還有一間靜室,臨著一小片篁竹林,平日靈氣清潤,也少人打擾,正合它用。
我回頭便收拾出來,鋪上些軟草靈枝,應當夠它平日修行棲息了?!?
林清鶴聲音清冷,立刻謝道:
“兄長慧眼博學,安排得如此周詳,清鶴代小音謝過兄長。
它確實走的是自修自性、感悟天地的路子,而非依賴血脈激斗勇狠的妖修傳承?!?
林清晝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那靈動的青鳥身上,看似隨意地問道:
“如此靈慧,又身負靈修法門,恐怕身世來歷亦不尋常吧?你可問過它的根腳?”
林清鶴聞言,冷峻的臉上浮現一絲無奈,輕輕搖頭:
“自是問過,但它靈智初開不久,許多前塵往事皆已模糊。
只依稀記得母親形貌與它一般,皆是青羽,但很早就消失不見。
余下的便說不分明了,恐怕……真要等它將來筑基,靈慧大增,方能將幼時記憶漸漸尋回?!?
“無妨?!?
林清晝語氣溫和,寬慰道:“它既與你相遇相伴,便是緣分。
何況我家世代與桐儀林交好,待你日后筑基,若得空閑,不妨帶它去上一趟。
桐儀林乃天下靈禽異鳥匯聚之地,傳承悠久,見識廣博。
若林音真有什么不凡血脈淵源,到了那里,或許能有所發現,對它今后的修行之路亦是大有裨益?!?
林清鶴眼神微動,顯然將這話聽了進去,他輕輕頷首:“兄長所言,清鶴記下了。”
很快,林清晝領著林清鶴入了府邸深處,拜見了仍在府中的林承昀。
林承昀見家族后輩中兩位最出色的年輕人聯袂而來。
皆是風姿卓然、修為精進,自是深感欣慰,又對林清鶴勉勵叮囑了一番,尤其關心他游歷一年的心得與修為鞏固情況。
略作敘談后,林清晝便帶著林清鶴離開了林家府邸,一路穿行過礪鋒坊略顯喧囂的街道,回到了自己位于后方山谷的洞府。
開啟洞府禁制,入了內里,只見亭臺精巧,靈溪潺潺。
林清晝將林清鶴引至早已備好的客房,又親自去將那間臨竹的靜室打理妥當。
鋪上柔軟的沁靈草,安置了幾塊能匯聚溫和木德靈氣和生機的青玉石,簡單布置了一個安神聚靈的小陣,還將房頂開了個不小的口子。
林音對這新環境頗為喜歡,撲棱著翅膀在室內輕盈地飛了一圈,最后落在一塊最高的青玉石上,發出幾聲清脆悅耳的鳴叫,羽毛在陽光下流轉著青碧色的光華。
安頓好這一人一鳥,林清晝便不再打擾,自回了丹室。
………………
半年光陰,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無需再與顧衍虛與委蛇,林清晝只覺神清氣爽,連每日修行吐納都更覺暢快了幾分,神魂清明,道心愈發澄澈。
據真人閑暇時提及,所需的命數與氣運已基本收集足夠,余下的只需隨緣即可,無需再刻意強求。
他也曾尋機向真人請教過林音之事,林曦和聽后只是淡然一笑,言道:
“萬物有靈,各有緣法,此鳥與清鶴緣分匪淺,于他而言并非壞事,順其自然便好?!?
既得真人首肯,林清晝便也不再深究,只將此事暫且放下。
…………………
無盡太虛深處,萬籟俱寂,唯有亙古不變的幽暗。
林曦和一襲白衣,默然立于太虛之中,衣袂拂動間,周身似有無形水波蕩漾,將一切空間褶皺撫平。
他的面前,公孫峘正靜靜懸于太虛。
這位曾經雄踞一方的紫府大能,此刻卻如同破損的沙漏,生機與神通正不可逆轉地飛速流逝。
林曦和靜靜感受著對方那近乎崩潰的法軀內傳來的、如同大地脈動走向終結的哀鳴。
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復雜情緒,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嘆:
“漠垣前輩,時候到了,請吧?!?
漠垣真人緩緩抬起那已有些模糊不清的面容,眼神空洞,卻并無多少悲喜,早已接受了這注定的終局。
他沒有回應,只是那不斷沙化的身軀微微一動,便裹挾著最后一絲力量,無聲無息地向著太虛中某個既定坐標穿梭而去。
林曦和身形如水墨淡化,緊隨其后。
下一刻,兩人已然置身于一片無比廣袤的空曠之地。
這里并非尋常沙漠,而是一片存在于現世與太虛夾縫中的奇異沙海,似是某種秘境。
放眼望去,唯有無邊無際的、閃爍著暗淡金光的沙礫,如同凝固的波濤,延伸至神念所能感知的盡頭。
“就在這里?”
漠垣真人的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石摩擦,在這絕對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空洞。
林曦和頷首,語氣平和:“此地乃地脈余燼匯聚之眼,最是契合前輩神通本質,亦能最大程度保留『安輿脈』的靈性?!?
他寬大的袖袍輕輕一拂,兩樣靈物便憑空出現,懸浮于漠垣真人面前。
其一,是一尊不過巴掌大小、卻栩栩如生的純金三足金蟾。
蟾身圓潤飽滿,眼眸以某種暗紅寶石鑲嵌,隱隱流動著奇異的光澤,散發出一種聚斂八方、納福招財的獨特道韻。
其二,則是一枚拳頭大小、色澤如朝霞凝露、內蘊磅礴生機與延壽道韻的靈桃——正是林家赫赫有名的丹霞永命蟠桃。
看到這兩樣靈物,尤其是那枚他曾服用過,為其強行延壽五十載的蟠桃,漠垣真人冷笑一聲:
“呵,看來林家早就覬覦我這一身神通,處心積慮……
可如今的林家早已非晦朔真人在時的光景。
棲梧前輩留下的那點遺產,又能剩下多少?還經得起你們這樣揮霍?”
林曦和自然明白,眼前之人的詰問與嘲諷,無非是隕落前最后的發泄罷了,并不與他計較,只是垂下眼眸,聲音依舊清越平靜:
“前輩多慮了,林家從未刻意覬覦,一切不過是順應時勢,各取所需,力求兩家雙贏罷了?!?
他抬眼望向這片枯寂沙海,語氣帶上了一絲追憶與敬重:
“至于如今的安排,并非晚輩自作主張,實是老祖尚在世時布下的后手之一。
晚輩……不過是遵從真人留下的旨意罷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