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的風，吹白了鬢角，卻吹不散院子里的煙火氣。

你坐在老槐樹下，手里摩挲著修羅魔劍。劍身的血色早已沉淀為溫潤的暗紅，金光流轉的符文像是歲月刻下的年輪，劍柄上的劍穗換過三回絲線，青藍、月白、最后又換回了最初的青，上面的“塵”“寧”二字被摩挲得發亮，邊角處還沾著點點孫女畫符時蹭上的金粉。

“爺爺，奶奶說你又偷喝她釀的青梅酒！”扎著雙丫髻的小丫頭跑過來，手里舉著支剛摘的野菊，像極了當年的秦怡寧。她爬上你的膝頭，指著你嘴角的酒漬，小眉頭皺得緊緊的，“奶奶說，這酒要等念念畫出完整的‘寧’字符才能喝。”

你被她逗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就喝了一小口，給我們念念留著一大壇呢。”

秦怡寧端著果盤從屋里出來，鬢邊別著朵素雅的白花，步履從容，眉眼間的溫柔比當年更甚。她看了眼你手里的酒葫蘆，無奈地搖搖頭：“跟年輕時一個樣，總愛偷嘴。”

“這不是怕你釀的酒太好，被石昊那小子來串門時偷喝了嘛。”你接過果盤，挑了顆最甜的梅子遞給她，“他上次來還說，想討你的酒方子，給他媳婦帶去異域呢。”

秦怡寧笑著接過梅子，指尖劃過盤里的野果——有紅漿果，有野棗，都是你們年輕時常摘的種類。她抬頭望向遠處的山，那里云霧繚繞，誅仙四劍化作的四座山峰靜靜矗立，當年布下的守護陣紋仍在隱隱發光，護著這方天地的安寧。

“說起來，前幾日去石村，見著石子陵了。”她剝著梅子，聲音輕緩，“他孫輩都能獨當一面了，還念叨著當年你贏他那場比試，說要讓孩子們再比一場，論論誰的符文陣更精妙。”

“比就比，”你拍了拍膝頭的孫女，“我們念念的符文天賦，可比她奶奶當年還厲害。”

小丫頭立刻挺起小胸脯：“對！奶奶說，我的‘寧’字符能讓爺爺的劍發出好聽的聲音！”

正說著，修羅魔劍突然輕輕震顫了一下，劍身映出三道重疊的影子——你和秦怡寧的，還有小丫頭的。那道當年只在你們觸碰時才顯現的“寧”字紋路，此刻清晰地浮在劍心，周圍還環繞著許多細碎的小符文，像是無數個“護”字層層相疊。

“你看，”秦怡寧指著劍身，眼底閃著光，“它還記得呢。”

你知道，它記得的何止是符文。

它記得五歲那年，你用精血和石墜為她退燒時的焦灼；記得十歲那年，她的指尖第一次撫平你眼底戾氣時的柔軟；記得十六歲樹下，你單膝跪地時的鄭重；記得婚禮上，她系上劍穗時指尖的溫度；記得無數個并肩作戰的日夜，她的符文如何為你擋下致命一擊，你的劍氣如何護她周全……

夕陽西下，金輝灑滿小院。秦怡寧靠在你肩頭，小丫頭趴在你們中間，手里還攥著那支野菊，已經打起了小呼嚕。修羅魔劍安靜地躺在石桌上，劍身映著一家三口的身影，溫柔得不像柄曾飲過無數鮮血的魔劍。

“還記得剛成婚時，你說要護我生生世世。”秦怡寧的聲音帶著笑意，像晚風拂過湖面，“現在看來，你做到了。”

“是我們做到了。”你握緊她的手，指腹撫過她無名指上那枚早已與血肉相融的劍鞘戒，“從來都不是我一個人。”

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沒有撕心裂肺的抉擇，只有歲月沉淀下來的默契——她遞來的一杯熱茶，你為她擋開的一陣冷風，她畫符時你添的一盞燈，你練劍時她溫的一壺酒。

遠處，石昊的身影偶爾會出現在界海之畔，帶著一身風塵，又走向更遙遠的星空。但你們的小院始終在這里，有青梅酒的香氣，有符文炭筆的沙沙聲，有修羅魔劍低低的嗡鳴，像一首唱了一輩子的歌。

“阿塵，”秦怡寧打了個哈欠，往你懷里縮了縮，“明天陪我去摘青梅吧，再釀一壇，給念念當嫁妝。”

“好。”你低頭，在她發頂印下一個輕吻，“摘最大最紅的那種，就像當年給你摘的第一顆。”

風穿過老槐樹，葉子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修羅魔劍的劍穗輕輕晃動，青絲線拂過劍身，留下細碎的光影，如同那些從青梅竹馬走到白發蒼蒼的歲月，平淡，卻溫柔得足以抵御世間所有風雪。

原來最好的結局，從不是戰勝命運的轟轟烈烈，而是把“非你不可”的執念，過成柴米油鹽的尋常，讓每一個平凡的日子，都浸透著“在一起”的甜。

劍仍在，人未散，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