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開霽許諾只娶我一人，我便拼命為他除去所有敵人以作報答。

可做完任務歸來，卻得知他與樂安郡主即將成婚。

而我只能成為他的妾室。

我怒而質問：“蕭開霽，我最后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要么你只娶我，要么我們一刀兩斷?！?

可他實在貪心，既想要白月光，也想要朱砂痣。

“你性子太過執拗，女人還是得像樂安那樣溫婉似水更好，等日后你進了門，我會讓樂安多多教導你。”

1

“你的意思是要同時娶我和安樂郡主入門？安樂郡主愿為側室？”

我不可置信地望著蕭開霽，等著他的回答。

他撇過頭去，不敢與我對視，“安樂郡主是正妻，你為側妃。”

數日前，威武將軍林沖山奉命去調查里河水患一事，榮王蕭開霽命我千里馳騁取他項上人頭。

臨行前，他將我摟在懷里，眼神繾綣，聲音仿佛蘸了花蜜：

“婉兒，等除掉林沖山，本王就娶你?！?

我皺眉：“可我如今的身份還是一名暗衛——”

“無妨，本王會為你尋一官家女子身份，你只用安心做本王王妃即可?！?

待我回王府復命時，榮王府已經掛上了紅燈籠。

霎那間，晝夜不停趕回王府的疲憊、滿身的刀傷似乎都消失了，只余滿心喜悅。

我激動地推開書房，“開霽，府內的紅燈籠是為我們成親掛的嗎？”

卻得到了安樂郡主要與我一同嫁入榮王府的消息。

“你答應過我，會娶我做正妃，今后也只我一人?！?

“婉兒，這是圣上賜婚，我也沒有辦法?！笔掗_霽無奈嘆氣。

“我這就去殺了安樂郡主?！蔽椅兆∈掗_霽送我的匕首，轉身就朝屋外走。

蕭開霽語氣急切，眼里的慌亂隱藏不?。骸安豢伞！?

他身邊的暗衛即刻出手，幾人聯手將我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冷笑一聲：“蕭開霽，你承認吧，什么圣上賜婚，那都是借口，你愛上她了。”

蕭開霽惱羞成怒喝道：“婉兒，你的脾氣也太倔了?！?

“我對安樂是有些許好感，可這不代表我對你的情誼是假的，娶她也只是權宜之計。”

“安樂心思單純、活潑開朗，不似你我是黑暗中踽踽獨行之人，你莫要因為妒嫉，便傷害一個無辜之人?！?

蕭開霽提起安樂的名字時，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繾綣。

我突然就不想爭了。

“蕭開霽，我最后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要么你只娶我，要么我們一刀兩斷。”

2

蕭開霽沒有給我答案，他讓暗衛首領盛卓將我押回我在王府的院子，讓我冷靜幾日。

這處院子是蕭開霽特意為我布置的。

我不喜黑，他便搜羅來無數夜明珠和寶石，放在屋中各處。

我喜歡紫檀木的清香，他便命人為我打造了一整套紫檀木的家具。

我在屋內不愛穿鞋，他便為我獵來虎皮，鋪滿整個地面。

……

“來人，將屋中的東西都搬走，王爺說了，屋中的這些東西有違妾室規格，安樂郡主看到會不高興?！?

我倚在窗邊，嘴里咀嚼著“林婉”兩個字，并未阻攔下人搬走屋中的東西。

其實我不叫林婉，我的真名是司空靜婉。

是五年前被判定有罪、滅了九族的司空大將軍的女兒。

爹爹給我取名靜婉，希望我靜淑溫婉，將來覓得良婿，美滿一生?？晌覅s只愛舞刀弄槍，偏偏還很有天賦。

為了維持司空大小姐的形象，我只得扮作男子形象、化名為司屠出門。

是以京中人只知司徒家有個大小姐，卻只有極少數人見過我的真實面目。

蕭開霽便是知曉我身份的人之一。

五年前被抄家時，丫鬟竹蘭打暈我，穿上我的衣服自刎。

護衛們拼死將我送出府，我一路奔逃，身上刀傷無數，殘喘著躺在巷子里等死。

蕭開霽撐著一把青色的油紙傘，從瓢潑大雨中一步步走到我跟前。

他小心翼翼地將我抱起，仿佛是在捧起什么稀世珍寶。

我現在還記得他那雙盛滿了心疼和愛意的桃花眼，讓整個世界黯然失色。

他將我帶回府里，替我改名，又移來梨樹栽進我的院子。

“以前同司空將軍學武時，他曾說起你酷愛梨花，今日本王便在院子里為你栽滿梨樹，只盼婉兒將此處當成你的家?！?

我們站在梨樹下，他執起我的手，對天發誓：“婉兒，等本王功成之日，定為司徒將軍洗涮冤屈，娶你為妻，此生僅你一人。”

為了報答他的恩情，我自愿成為他的暗衛，替他掃清前路障礙。

這五年，我替他殺過無數人，擋過數次劍，傷痕遍布全身。

“大人，院中的梨樹該如何處置？”下人問話的聲音打斷我的回憶。

盛卓回：“砍了，王爺說安樂郡主有梨花蘚，府中梨花要盡數除去?！?

我起身朝院子里走去，盛卓剛想要阻攔，卻見我奪過斧頭徑直朝梨樹劈下。

一刀又一刀。

一棵又一棵。

直至院中梨樹盡數倒下。

盛卓帶著下人離開，院門落鎖之際，他道：

“林婉，王爺心里是有你的，可你不過是個低賤的暗衛，憑什么認為自己能比得過對王爺更有幫助的安樂郡主？”

蕭開霽心里有我？

我嗤笑一聲。

不過是因為我如今是他手上最好用的一把刀，他舍不得放手罷了。

我曾真切地感受過他的愛意，所以如今他的不愛，我比誰都清楚。

3

我被關在院子里半個月，蕭開霽來過一次，我不肯見。

他負氣離開。

“你性子太過執拗，女人還是得像安樂那樣溫婉似水更好，等日后你進了門，我會讓安樂多多教導你?！?

彼時的我正在屋里剜掉腿上的腐肉，那是刺殺林沖山時受的傷，一直未得到醫治。

等我意識到疼時，它已經腐爛生蛆了。

一滴水珠滴在刀尖，沿著刀刃滑到傷口處，引起一陣刺疼。

我分不清那究竟是淚還是疼出來的汗。

懷中哥哥送的金簪因為我的劇烈動作滑出，那個鮮活肆意的少年郎又涌現在腦海。

“等你成親時，哥哥再給你買更多更好的金簪，到時候將那臭小子眼睛晃瞎，就注意不到你兇巴巴的模樣了?！?

我氣得提起劍就開始追著司徒青云砍，父親坐在一旁樂呵呵地笑著。

后來他又來哄我，“未來妹夫要是敢嫌棄你脾氣不好，哥哥一定第一個去揍他?！?

我曾將此事說給蕭開霽聽，他心疼地將我摟入懷里。

“婉兒，我一點也不覺得你脾氣差、兇巴巴的，相反，我希望你再兇一點、再強勢一點，這樣你才能少受一些傷?！?

屋外蕭開霽的聲音逐漸蓋過回憶里蕭開霽的聲音……

院門再次打開，盛卓帶著一隊侍衛來“請”我去前廳。

“今日王爺在府中為安樂郡主慶生，讓你去舞劍助興。”

我活動了下左腿，傷還需幾日才能好全。

原本計劃三日后等傷好全，再悄無聲息離開王府，獨自去報仇。

也罷，就當作是訣別吧。

4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安樂郡主。

膚如凝脂、唇若含珠、眼眸含情，舉止溫婉，讓人忍不住想要憐惜。

而我，因練劍而粗糙無比的雙手、身上無數道猙獰的傷疤、臉上因千里奔襲而留下的風霜、桀驁不馴的性格……

“你就是開霽哥哥要納的妾？長得果然好看，難怪開霽哥哥要藏在府里?！?

她語氣中帶著一股嬌憨，我卻從她眼中看到一閃而逝的嫉恨。

看來她并不像蕭開霽口中所說的那樣，單純善良。

蕭開霽將人摟在懷里哄著：“胡說什么，她不過是個有點姿色的奴才，怎么能與安樂你相比。”

樂安郡主輕輕捶了下蕭開霽的胸膛，撲進蕭開霽的懷中說著悄悄話。

看見這一幕，我臉上毫無波瀾，只想快快了事離開。

可不知為何，蕭開霽卻擰起眉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我接過丫鬟遞來的劍，隨著樂曲起舞，衣袂翻飛。

高臺上，樂安郡主嬌滴滴道：“婉兒姐姐劍舞得真好，我上次看人舞劍，還是逆臣賊子司徒青云舞劍給太后賀壽呢?！?

“唉，那么俊俏的一個少年郎，頭被掛在城門上招來無數蟲子，可把我嚇得做了好幾晚的噩夢?！?

身旁伺候的丫鬟接話：“郡主心善，照奴才說，這種叛國之人，合該把頭扔去亂葬崗喂狗，不對，說不定狗都不樂意吃呢?！?

我舞劍的手停滯一瞬，片刻分神，腳卻踩中臺上不知何時出現的鐵釘。

鐵釘插入極深，頓時血流如注。

舞臺旁安樂郡主的丫鬟匆匆離開，我下意識望向安樂郡主，她朝我挑眉，一臉得意。

我在身體倒下之際，借用慣性將手中的劍甩出，徑直朝安樂郡主飛去。

場面瞬間亂成一團，安樂郡主的尖叫聲、下人們的“保護主子”聲、蕭開霽的憤怒聲混作一團。

5

安樂郡主沒有受傷，只是被嚇暈過去。

畢竟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傷到她，我現在的目標只有復仇，不想多生事端。

我想要借機逃離王府，卻在出府時聽見門房的對話。

“今日你可見著了那安樂郡主？”

“那是，長得跟那仙女似的。這人比人啊就是不一樣，人家是錢相嫡女、如今又被封為郡主，不日還要嫁給王爺，真真是富貴命啊。”

我腳步頓住，錢相、嫡女？

馬上就要離開王府的我毅然轉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少頃，蕭開霽推開門走進來，臉色陰沉得像要吃人。

“你去同安樂磕頭道歉。”

“她是錢相嫡女？”

我們同時開口，蕭開霽不自然撇過頭，不敢直視我。

我心中升起一股怒氣：“你明知道錢相是陷害我司徒家的仇人，如今卻要我去向仇人的女兒磕頭道歉？”

在去殺林沖山之前，我便查到了錢相是陷害我父親的兇手，可是證據都被毀了。

那天我發了瘋般想要去殺了錢相，是蕭開霽攔住我。

他死死摟住我，讓我一切以大局為重，發誓等日后時機成熟，他會把錢相親自送到我面前，讓我手刃仇人。

可如今他卻要我去給仇人的女兒下跪道歉。

“安樂是無辜的，你不要無理取鬧?！笔掗_霽沉下臉。

“無辜？錢相獲得的名利她沒有享受嗎？她得到的郡主身份難道不是因為錢相嗎？”

“她無辜，那我司徒一家的幾百口性命又何嘗不無辜！”

蕭開霽眼中怒火熊熊燃燒：“林婉，你脾氣也太差了，絲毫不顧規矩禮法。”

“枉本王為了你，還將你的身份告知于安樂，讓她替你在錢相面前遮掩。”

“安樂是那么善良純真的人，聽了你的事情深感同情，同本王發誓進門后善待你?！?

“可你呢？恩將仇報，居然在她的壽宴上想要傷她？！”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得眼角泛出淚花。

難怪安樂郡主在我舞劍時無端提起哥哥，原來是我深愛的人親手將刺向我的刀子遞給了她。

可悲！可嘆！

6

蕭開霽看著我癲狂的笑，眉頭擰得更緊：“你當真是瘋了?！?

以往我愛蕭開霽，所以我收斂自己的脾氣，克制自己的沖動，即使知道了陷害父親的幕后兇手是錢相，也會為了蕭開霽口中的“大局”而一等再等。

可如今我全然沒了束縛，若我不愿，誰也不能逼迫。

我嘲諷一笑：“我不會去道歉的，王爺您想押著我去嗎？可您手下最出色的盛卓也不是我的對手，或者說威脅我？”

“你說圣上要是知道一個滿門抄斬的將軍府孤女，成了自己兒子的暗衛，他會不會有所猜疑？”

“林婉，本王以前對你真是太過縱容了。”蕭開霽臉色愈加陰沉，冷聲吩咐道，“盛卓，把蠱蟲拿來?！?

我瞳孔驀的一縮，身體僵硬在原地。

當初答應成為蕭開霽的暗衛時，盛卓遞給我一枚藥丸。

“殿下，王府暗衛皆需服下此藥，這是規矩?！?

蕭開霽狠狠斥責了盛卓，“林婉與旁人不同，她不會背叛我，無需服藥?！?

可盛卓依舊堅持，為了不讓蕭開霽為難，我主動拿過藥丸服下。

那時蕭開霽雙眼赤紅，發誓不會讓我受到一絲蠱蟲的傷害，每次都會提前給我一年量的解藥。

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蠱毒發作時的噬骨噬心之痛。

以前我曾見過犯錯的暗衛被盛卓用蠱蟲折磨的樣子，他們最后無一不是自盡而亡。

可我還不能死。

我痛得在地上打滾，抓住蕭開霽衣袍一角，生平第一次開口求人：

“開霽，不要這樣對我，我可以磕頭認錯，誰都可以，獨獨不能是錢家人，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蕭開霽后退一步，一臉漠然。

兩盞茶過去，任由我如何求饒，蕭開霽都不理會。

直到我痛得快要失控，想咬舌自盡，我才斷斷續續道：“明日、明日我定上門同樂安郡主，磕頭，認錯?！?

蕭開霽拿過盛卓手上的解藥，親自端水喂給我，臉上有疼惜。

“婉兒，早如此，你便不會受這些無妄之罪了。本王雖下令罰你，可心里比誰都難受?！?

我乖巧點頭，無比順從的態度讓蕭開霽十分滿意。

蕭開霽看著我還想說些什么，看起來卻有些茫然，好像是突然發現自己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良久，他帶著眾人離開。

直到院子中的人都離開后，我吐出口中藏起來的藥丸，將它小心包好，綁在信鴿的腳踝上送出王府。

心里盤算著明日去錢府要送給錢家人的一份“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