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失前路
- 失憶后拿著葫蘆闖詭地
- 重漢卿
- 4753字
- 2025-07-18 22:30:33
五河屯,謝家
屋里滿是嗆人的霉味。
藍色的木門有些掉漆,木桌擺著紅框圓鏡,堆著幾瓶雪花膏;相框里還夾著照片,上面年輕女人穿著綠色針織衫,黑色闊腿褲,腳上小高跟皮鞋,坐在孩子們中間,身后樓頂幾個金屬大字:寧成小學
雨停后烏云散開,月色慘淡,周圍人臉仿佛蒙上層陰影,只余照片上謝玉薇溫和的笑容明亮的詭異,潔白的牙齒,黝黑的眼眸。
黑色的粘液從邊框滲下來,噬著照片上的其他人,鋪滿了整片相框,她的臉還浮在上面,眼中勾勒出血紅色的細條,橢圓的眼眶里層層圓圈,緊緊勒著她的眼仁。
“呵呵……”
仿佛羽毛般輕飄,一聲朦朧的笑意,回蕩在蒙塵的房間里。
踏、踏
吱嘎——
刺耳的摩擦聲劃開了月光,紅線描摹的瞳孔猛地移向門口,黑色粘液迅速從縫隙里擠出來,縮在柜子下的陰暗里。
男人打開手電,暖黃色的光照出顆粒般的塵埃,沙發上蓋著白布,木門上緊扣著把鐵疙瘩鎖,他拎起來擺弄下,手掌裹住用力一拽,鎖四分五裂,一股黑氣從中飄出,發出尖利的哀嚎,
屋內早沒了當年血腥的場景,只剩下幾條白線在火炕上,標示著曾經的一切。
他的馬丁靴踩在地上,就在那團黑液前,惹得它顫抖不止。
“哦?在這兒?”
暖黃色的光緩緩下移,黑液顫抖的更厲害,身軀發出嘟嘟的碰撞聲。
“?。。。?!”
它崩潰地尖叫,聲音凄厲刺耳,身體膨脹,直沖屋頂,全身長出嘴一樣的黑洞,想吞噬那束光。
男人拿著手電輕笑,手腕微微向前,光仿佛無數把利劍,把那粘液般的身軀釘在墻上。
“嗷?。。。。 ?
它動不了了,男人抬眼:“放心,我暫時不吞噬你,我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黑液似乎聽懂了,男人現在不是來殺它,但如果不同意,那就是了!
它顫抖著費力伸出一個圓腦袋樣的軀體,搖了搖。
“點頭?”
又搖了搖。
“哼,聽話。”
他拿出懷里的照片,輕輕擺在桌上相框里紅色眼珠前,眼珠向下,死死盯著照片上的人臉。
目的達到,男人利落的關上手電,黑液如同泄氣般癱成一片,見他還沒走,又謹慎地縮起來。
男人融入在黑暗中,深深望著桌上的照片,濃郁的情緒令人膽寒。
“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面了?!?
相片中,云景一身白色連衣裙,站在玫瑰花海中,揚起手上銀色的戒指,笑意盈盈的看著鏡頭
——
一夜雨后陽光甚好,飄散著稻香味的小路上,拖拉機踏踏踏前進中。
花姐的小手握著方向盤,時不時向后瞟。
“給我老實點!”
她身后,一只葫蘆正滿天飛,它身上綁了條紅繩,云景正拽著另一頭叫喊,像狗主人和她不聽話的狗。
“你這葫蘆行不行???”花姐偏頭躲開竄過來的葫蘆,呲牙沖她喊。
“呼……那當然我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我這個寶貝?!?
她一個飛撲,鬧騰的葫蘆終于被她按住。
“昨晚抓的那只小怪真難消化呼~”
花姐嘆氣,這丫頭這么有活力,到底是好還是壞?
進五河屯要走過段小木橋,橋下就是五河,從蒼東嶺流下的五條溪水匯聚而成,世代守護這片土地。
“到了,下車吧,記得電話聯系,別因公殉職了。”
“知道了,回去吧?!?
云景跳下車拿著葫蘆,背著他的小雙肩包,摸了兩把花姐的頭發,被她哼了聲打開。
小木橋整齊鋪著刷油漆的木板,陽光照射下亮晶晶的。
從橋上望過去,一排排小房子,許多穿著老漢衫的男人聚集在老樹陰影下閑聊。
她抬手遮在眼前,懷里的葫蘆忽然震動,那小怪物竟沖出來,它那團黑色的身軀彌漫開來。
“怎么突然這么強?”
云景緊盯著它,捏住葫蘆肚上的銅鈕轉動,指針指向金屬刻盤的強力紅字前。
有過經驗的黑影當即閃身逃竄,奔著屯里方向就去了,云景拔腿要追,手掌托起葫蘆輕吹口氣,葫蘆飄在半空,旋轉著鼓足陣風力,嗖一聲扎緊了那團黑影里,吸個干凈。
最后一點黑影進肚,它自動蓋上塞子后,變回普通葫蘆向下墜,趕來的云景伸出手,穩穩的接住。
“呼,這下消停了吧?”
叮鈴鈴——
一陣鈴鐺響聲從她身后傳來,云景扭頭,一個藍色老頭衫的大爺騎著輛閃閃發光的銀色自行車,見云景站在他前面,仰頭高喊:“閨女,借過一下?!?
云景側開身,大爺點頭道謝。
水流聲小了很多,她抬頭,原來已經進到五河屯里了。
陰影下那群村民早已停下對話,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渾濁耷拉的眼睛,警惕,防備,和說不清的陰狠。
中間白襯衫男子:“又來一個送死的。”
“女兒家跑來跑去,不成體統,真想讓大老爺現在就弄死她?!?
“死丫頭,要是我閨女這么亂跑,早被我打了。”
他們低聲討論著,這股敵意讓云景微微皺眉。
這里的人似乎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
她拎著葫蘆一甩,掛在肩頭:“大老爺是誰?”
村民沒理她,依舊自言自語怨毒咒罵著。
“為什么我是來送死的?”云景疑惑的歪頭,最中間的白襯衫除了一開始說了句后,沒再開口,聽她這么問,他抬眸望向云景。
“所有人,都是來送死的。”
云景看著它,剛想追問,不遠處忽然傳來呼天喊地的吵鬧聲,云景轉頭看過去,一群村民帶著棍棒農具,浩浩蕩蕩的圍在人家門前,門口攔著的紅衣服,帶頭巾的大媽,她哭嚎著,胳膊卻被幾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緊緊拽住。
她旁邊還有位藍衫大爺,不就是方才橋頭碰見的么?
“這是怎么回事?……”
她剛想詢問,白襯衫男子卻消失了。
不管了,先去救人。
她尋著聲音跑去,大娘已經嗓子啞了,淚水和地上的沙土混合沾在臉上,無助的懇求著
“他還只是個孩子,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他就是謝玉薇的兒子!謝家做了壞事惹怒了大老爺,他的孩子必須送去謝罪!”
“不,不是,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沒人理會她的話,村民高舉著農具,叫喊著,推搡著。
正面進不去,只好側面突破了,云景悄悄從人群后溜到隔壁人家院墻前,倒退幾步,跳到墻面上腳下借力,翻過去。
小院兩旁種了些玉米,她蹲下身藏在其中,沿著墻沿走,直到后院,柵欄不高,房子遮擋了門口的視線,她順利進到大娘家里。
玻璃窗前,一個幾歲大的小男孩抱著臂膀,只露出雙恐慌的眼睛,看著云景。
門外的村民沒了耐心,領頭的一把推開攔在眼前的大爺大娘,人群蜂擁而入。
幾個男人沖進房子里,找了一圈,里面一個人都沒有。
“村長!那小子不在這兒!”
領頭的村長和剩下的幾個村民站在門外,聽到這話,嘩然一片
“肯定被他們藏起來了!”
“沒準是偷摸跑了,剛才應該讓人把后面也堵住才對!”
“說那還有啥用!人都跑了咋辦?”
“都閉嘴。”
村長喝斥住議論聲,憤怒的轉頭,揪住地上藍衫大爺的衣領。
“王勤!你把那小子藏起來了?你想讓我們都死么?”
王勤大爺懵了一瞬:“什么……”
村長惡狠狠的松開他,又抓住大娘:“還是你王素華?快把那孩子交出來!不然我打死你!”
他手里的鋤頭一輪,重重砸在地上!王素華嚇得渾身一顫。
“我……我不知道……”
“你還不說?”
鋤頭又舉起。
澎!
“啊?。 ?
云景收回擊飛鋤頭的葫蘆,在眾人的注視下,對王素華揚起笑臉
“嬸,我來了,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找茬的么?”
王素華疑惑的看著陌生的云景,她自顧自走過來,扶起她和王勤。
“是你?”王勤認出她,云景驚訝的挑眉,手下暗暗用力。
“是我啊,叔?!?
“你是誰?”
村長打斷她,云景收起笑容,盯著她:“一群人圍在我叔嬸家干嘛?還不快滾?”
“你個小丫頭,少管閑事!”
這群村民圍過來,雙目怒視,擼起袖子,大吼聲此起彼伏,仗著自己人多,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
“哼。”
她輕蔑一笑,手握住肩上的紅繩,甩動蕩在后面的葫蘆,哐當一聲,村長想他的鋤頭一樣飛出去。
“啊?。?!”周圍人驚呼,下意識躲閃,難聽的吼叫聲剎那停止。
他們驚恐的睜大雙眼,離得最近的男人看著三四十歲,喘著粗氣,像是被徹底惹怒了,猛地站起來怒罵。
“你個小娘們敢……”
澎!
葫蘆砸在他腳下,男人一絆,驚慌的摔在地上。
“好好說話不聽,非得鬧大么?”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
“先,先走……”
要找的人不在這兒,剩下的村民小聲扒拉彼此,拖著倒在地上的村長,一溜煙離開了。
隔壁院的矮墻上,等人全走后,躲在下面的那個小男孩才敢站起來。
王素華看到他,緊忙跑來抱?。骸疤昧恕昧恕!?
王勤用力眨眼,對著云景不停鞠躬:“謝謝閨女,謝謝?!?
云景握住他的手臂,暗暗用力:“不用不用?!?
“大恩不言謝,閨女,要是以后有啥事,我們二話不說肯定幫你!”王素華摸摸臉上的淚,領著小男孩也來道謝。
“嗯,其實確實有事能幫上。”
“什么?”
“就是他。”
云景指著小男孩,嘴角勾起一抹笑。
——
桌上都是農家菜,因為招待客人特意殺只雞,王素華說自己藏著瓶好酒,上廚房去找了。
王勤摸出自己卷的土煙,點火深吸,云景看著下意識吞口水。
見這丫頭嘴饞,王勤睨了她一眼:“來根?”
云景不客氣的接過,這煙味道很濃,也沒有不適應。
王勤打量她,慢悠悠呼出口煙氣,冷哼:“你這丫頭倒是厲害,好端端的,和謝家扯上關系干啥?”
“受人之托,有人想知道咋回事啊?!?
“哼,全家都死絕了,誰還想知道這點怪事,老頭子我也不傻?!?
云景愣?。骸八澜^了?”
“是啊,一家三口?!?
“三口?”
怎么回事?難道謝平撒了謊?但要是沒撒謊,那是整個村沒人記得他?
“不對吧,這不還有個孫子么?”
云景轉頭,小男孩乖巧的坐在桌上低著頭。
“那幫畜生的話也信?要不是他前幾天去大老爺廟撞到了……”
王勤情緒激動,語氣也升高,卻顧忌什么,生生憋住,皺眉沉默的吸煙。
大老爺?這是她今天第二次聽人提起了。
“來了!酒來了!”
王素華捧著酒壺回來了,云景偷瞄了眼日期,居然是三十年前的東西?還能這么新,得保存的多好啊?
但她沒再繼續追問,像沒事人一樣和攀談起來。
原來,這小男孩是王素華抱回來的,她早些年死了丈夫一直沒再嫁,王勤是他哥哥,偶爾從隔壁村過來看她。
當時他被丟在謝家附近,撿回來之后就出了那事,前幾天自己出去玩,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村長,惹來這么多事。
“唉,這地方是不能待了,等過幾天就和哥哥回老家,他再能耐到底是別人的地盤?!?
王素華夾了塊雞肉給小男孩,小男孩咬了口,仰起臉笑瞇瞇的對她。
云景也忍不住,雖然沒有血緣關系,但那種親密感渾然天成,也不知道自己的媽媽現在在哪兒呢?
她想著,也夾了塊肉塞進嘴里,嚼著嚼著,不自覺紅了眼眶。
“唉呀,這是咋地了閨女?”
王素華嚇了一跳,趕緊遞過來手紙給她,云景吸吸鼻子,擺手
“不用,我就是也有點想家了,不知道我家人現在怎么樣?”
她說起自己無家可歸,漂泊在外,王素華情不自禁的摸摸眼淚,知道她今晚也沒有住處,當即決定留她住下。
王勤全程沒說話,只在王素華想挽留云景的時候,瞥了她一眼。
云景激動的感謝王素華,眼神卻絲毫沒有那種感覺,這王家兄妹明顯有問題,還有這孩子,她自然要留下來好好觀察。
尤其……是明顯知道什么的王勤。
——
王素華細心的給她收拾出一間屋子,鋪上了剛洗過的被子,云景握著她的手感謝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分開回去休息。
“唉?!?
走到門口,王勤忽然出來叫住她,正要回屋的王素華看著哥哥,不明白要做什么。
“小丫頭,安分點?!?
云景笑了笑,進了房間里。
“同為靈能者,還真是不友好啊。”
窗外月亮明亮掛在中央,陰云卻朵朵飄過,像一塊潔白的畫布染上了抹不去的污漬
她把今天打聽的消息發給了謝平,并沒有回復,一看時間已經凌晨了,云景悻悻的收好葫蘆到雙肩包里,還摸到了她那本古書。
“不知道這東西在哪兒呢?”
她隨手翻了幾下,打著哈欠放回去,鉆進被子,困意涌起。
依然是那個夢,每次遇到怪事,她都會做這個夢。
今天夢到了一半,場景忽然變成了五河屯,鎖住的木門,一雙手推開,走進去是個木桌,上面是張相片。
是她自己的相片。
“找到了……找到了……”
沙啞的聲音仿佛響在她耳邊,一股黏膩感爬滿全身,她猛地睜開眼!
“找到了……找到了……”
黑液覆蓋全身,月光下,他兩點眼睛突兀的發光,見云景醒來,咧開嘴,血紅尖牙露出。
“又來?”
云景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東西,黑液迅速黏著上,將她手臂吸回來。
“我擦?”
好在葫蘆已經感應到了,從包里飛出!
“啊!”
它尖叫一聲,放開云景,一大片黑液飛到門邊,順著門縫滲出去逃走了。
“別跑!”云景一手撈過葫蘆,踩上鞋追了出去。
黑液流進了王如花的屋子,云景暗叫不好,急忙跑過去。
月色明亮,陰云被風吹散,光毫不吝嗇的灑在窗前。
她腳步慢慢停下,呼吸一滯。
屋內并沒有拉窗簾,王素華倒在床上,一把匕首插在胸口,王勤全身皮被剝去,套在了她身上,鮮血滿地。